“汉人不是常说突厥人皮粗肉厚吗？不过，你这回有事了。”颉利玩味地笑着，抓着婉贞手腕的手更用力。
“好啊，那我也可以对你不客气了。”
不多时，查庭和现任的大伯克等祭师鱼贯进入会场，众人噤声敛神站好，随即祭祀开始。一头白发、脸上千沟百壑的大伯克咿咿呀呀地念着祭文。婉贞虽然在学突厥语，不过时日尚浅，那些通篇大论的祭文只能听懂ฦ一半。
整整一上午就这样站过去了。当晚又举行了宴会，一切井然有序，女眷们还去山中的温泉里沐浴。婉贞说什么也不肯去，碎叶公主亲自来了也说不动，倒是被颉利笑了一下。总算是碎叶公主体谅她汉胡两地风俗不同，放过了她这回。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本是汉代卓文君的《白头吟》，用来责备始乱ກ终弃的丈夫的。婉贞这里加上这两句，却是另有含义。“两意”暗指间者，探子；“一心”表明自己的身份；“故来”则是希望联络。乍一看是平常的情诗，便不会有人怀疑，而且就算是读信的人也不能从信上推出写信的人到底是谁。自己้的女儿身也不见得会暴露。只盼望能够得到回信，对自己้有所帮助。
这期间，精绝国传来内乱的消เ息，有一群奴隶不满贵族的压迫起兵造反，暴民和部分叛军联合在一起步步紧逼，贵族、王室岌岌可危。而突厥国内反而平静下来，人们都在祈祷，请不要再降临灾祸了。
库赤罕成年后，力大无穷，作战勇猛，深得图门可汗的器重，守卫王都的禁卫军也大部分交给他来率领。但众人却忌惮当年诅咒一事，对库赤罕继位表示ิ不安，而纷纷支持查庭王子。王四子查庭母亲出身突厥贵族，且自幼宽和待人，聪明有加，很得人心。
“已经放他们走了。”
颉้利王微微一笑，答道：“大概回雁门关了。至于你，只怕走不了。”
颉利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不过显然放箭才是上上之选，那些人只要一眨眼就会……
“当”一声锣响，身边的突厥兵忽然撤退，紧接着，只见一阵密密麻麻黑压压的羽箭从天而降，当真是箭如飞蝗。
众人话音未落，一个白色身影掀起门帘，闪身进来，同时扬声说道：“王爷为一己私欲大动干戈，陷两民于水火。行不义，据不正，巧取豪夺，以至怨声载道，为ฦ人君者视为大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汉人儿女为ฦ亡人悲泣，而你突厥族内亦多添孤儿寡母！”
颉利王心中ณ一震，既为这个人，又为这番话。他当初ม起兵确有一时气盛、不愿屈居人下之ใ意，之后便开始谋划霸业。但是说起来，总是觉得为ฦ族人谋利益。自欺欺人惯了，而今被婉贞一语道破，心中ณ虽有不甘，但欲反驳却又觉得言语无力，好不窝火。而刚才还是明媚瑰丽ษ的红装少女，转身便成了纤尘不染的少年将军，两者变化之大，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不同的气息。若不是事先知道，只怕认不出来。
颉利王一怔，这感觉很熟ງ悉，他在哪里见过的。
婉贞道：“还要等许将军那ว边，等一下我押着颉้利ำ王出去。姐姐你不会武功，混乱ກ起来十分危险，不如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待大事一了我便来寻你，到时就平安了。”
婉贞定住脚步，正茫然不知所措，就听到เ里面又传来一阵叹息：“明峰贤弟，你当初所言，果然不差，恨不能早识君！忠言逆耳，贤弟英年早ຉ逝，空留แ一屡佳音；愚兄怯懦，只有归隐山林，三更时分，独自绕阶行。知音少，知音少，只怕老夫连这‘少’字亦不能说，唯有长叹‘弦断有谁听’。”
婉贞平定一下心情，举步走进房中，看着许正策起身相迎，古铜色的脸上平和中正，余威不减。婉贞拱手为礼，心中自有了计较。当初离家女扮男装之时心中便决定，不管是什么เ故人、知己，官场无常势，我只六亲不认，小心防范。婉贞有意疏远同僚，而其他人也道是这位状元公才貌出众，性情孤高冷清，不敢与之交往。只有梁家兄弟还算熟落，虽说想六亲不认，到底还是不同。
“但我不想触霉头。”
婉贞知道他是指幽州一直催她搬移的事。婉贞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有用的办法。我只要把人都打法回去，说我自己病了不能ม动，把事务交代清楚，让副官顶替就好。”
“这样也好。”梁振业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告诉我。”
第二天一早ຉ，借了西平郡的府衙，换了正式官服的婉贞带着下属大小官员、侍卫和府衙衙役十几人升堂审案。代理幕将梁振业一旁听案。
“没有，今天还没看到他。”婉贞奇道，“什么事？”
“噢？这样。”婉贞心想，梁振业能ม有什么事要找我呢？
云长温酒琉璃杯，
杀伐转瞬烟消尽，
那匹红马果然不是凡物，陡峭的山坡竟然一跃数丈高，不等停稳又接着上窜，几下子竟然越过前面防御的土垒，从几个人的头顶上跃过，滚木礌石都给它躲开了，身上中了两箭竟然只是悲嘶一声丝毫没有停顿。众人尽皆骇然，眼睁睁的让这一骑人马过去了，才会过神与后面的卫士、兵卒短兵相接。
梁振业立刻调集了四千人马，准备妥当立刻出发。马天赐本想跟着一起，梁振业道：“守好城池，谨防敌人来偷袭也很重要。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有事和李宛李大哥商量。”天赐答应。婉贞沉思了片刻，只对梁振业说道：“穷寇末追，切勿孤军深入。”
婉贞站在城墙上举ะ目远望，但见远处黄沙滚滚，那ว是大批军队过后的样子，许久不能归于沉寂。在城郭四周还有些树木、稻草，但也只是枯黄的。听说到突厥的境内连这点树木也没有了，只是大漠戈壁，鲜有的绿洲就给人们居住。婉贞看着这苍凉又宽阔大地，心里有几分折服。又随之思索ิ眼下的情势：两日后大军就到，若调整一二再决一死战，相信战争不久就能ม结束。然而这颉利顿王没有国内的支持就敢贸然进犯，虽然有五万大军，但在别国境内，五万人的军队也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实力相当军队，还有不肯服弱的平民百姓，这人数又岂是五万而已？有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只可惜我对突厥内部并不熟悉，只能ม以后再做思量。
用完晚宴，众人到议会厅商议战事。韩青在长木桌上展开地图，详细解说战况。目前，颉้利王屯兵边关重镇雁门关外已经二十多天。雁门关守军八千多人奋力守关，终于令突厥兵马不能越雷池一步。三天前接到线报，颉利王退兵三十里，似乎在考虑转变战略。
“有几个疑点，”婉贞接到，“一是突厥突然退兵三十里，二是攻城的人马数量。”
“是。”
“您是哪位？找谁？”
成勋皇帝在早朝上将昨天御书房里部ຖ分众人的意见讲了出来，立刻引起群臣的议论，如孟昌的设州牧、陈玉泉的工ื部案等。但这些都是议论，而像两税法的情形就不是议论了，那是排山倒海的非议。
婉贞沉静的站在殿末，既ຂ没有站出来争辩，也没有调停的意思。仿佛那些吵闹与她无关，她只是个不相关的外人。
众人齐声唱诺：“臣等遵旨。”
婉贞拿出一本空白的折本，想起今天之上的情形，略加思索，提笔写道：
“这么说来，臣妾有个亲弟弟，叫做萧宁，与公主年岁相当，学业也很刻苦，人很上进，希望为国效力。不知公主ว愿不愿亲近一下。”萧妃笑道。
“这个啊，自己的弟弟不敢随便说好。”萧妃看到皇帝对自己亲热，欣喜不已，“不过，皇后以前也是见过的。人倒是很听话懂事。”萧宁也是皇后的表弟。
“两件锦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与尔同袍么？”梁振业手里拿着那ว件湖绿色的锦缎长袍，轻声说道。
“不愧是新科状元啊，李侗先生果然真名士，虎父无犬子。”梁振也笑了笑。
映着烛火，婉贞提起笔来，抚开垂落在纸上的秀发，信笔写道：
落叶难归土，安宁怎思量。
“葛织姐姐，你当时就不气吗？你不恨我吗？明明对我海誓山盟了，转眼又娶了别的女人进门……我可能怎么都不如姐姐这般大度能容……但是，姐姐你应该懂我的……”乌尔日娜泫然欲泣。
“纵使境遇相似，人的心境都是不同的。纵使亲近如夫妻，可还是时常感到เ陌生。”葛织叹了口气，道：“我虽与你不同，但你的心境我能ม懂得。当初我嫁给大王，完全是柔然希望得到เ大王的兵力支持，我身为王室公主必须为ฦ国家着想。联姻只是父王的手段，不过，我从没有后悔过。”葛织看着乌尔日娜，说道：“大王是个英雄，能ม有这样的夫婿，身为ฦ女子也算无憾。”
“那么姐姐就能容纳其他女子在大王身边吗？姐姐不怕哪一天大王会疏离了姐姐？”
葛织正色道：“乌ไ尔日娜，要相信他。夫妻之ใ间，信任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大王虽然多情，但绝不薄情。”
乌尔日娜却摇摇头，急道：“姐姐难道忘了四王子的话了吗？那个汉人女子蛊惑大王，身世不详，可能ม是诅咒的……”
“不要说了。”葛织有些严å厉地打断道，“这些都只是传言，怎么能够当真？四王子的话，听听就罢了。自己้家里的事情怎么能让外人插嘴？你不要再多想了，今晚大王要过来，切记不能说这样话出来！”
可是，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害了他。乌ไ尔日娜心中想着，抬起头，正看到เ身影有些寂寥的颉利ำ走了进来。
“大王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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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婉贞这期间只见过颉利一次，周围还有许多随从和他的两名王妃，点头致意后便匆匆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婉贞倒也不心急，这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也是他作为王者应有的决断，婉贞静待最后的答案。
向何尚书修书一封说明了现在的状况，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就没有再见面。婉贞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处境，所谓腹背受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概就是现在这种境地吧。乌孙王妃的充满敌意的眼神，柔然公主ว礼貌中ณ的冷漠，让婉贞觉得如芒在背，比朝堂上的对阵还要辛苦。战场或是朝堂上的对战，婉贞有把握，而且心里底气足，挥洒自如。而如今自己担着个虚名，又是男女之ใ情，可着实头痛。
这天碎叶公主和娜颜来探望她。公主一身水色袍裙，肩上披着洁白的貂皮领子，衬得浅色头发和眼眸分外晶莹剔透。婉贞也很喜欢这个ฐ同龄的突厥公主，便一起在院中散步。娜颜一身紫色劲装在旁边护卫。婉贞也看得出来，这个娜颜绝非常人，既通医术又心思缜密，碎叶公主当她是心腹，而她又身份未明，怪不得当初颉利特别注意她。
彼时，已是微风拂面，春光宜人，比起之前的严å寒真是两重天地。入冬的作战能ม在初春结束，也算幸事。
正在闲聊，几个侍女送来几盒点心，碎叶笑道：“来的时候，我在门前撞见颉利ำ大哥。他还告诉我多来陪陪你。这会儿又让人送来点心，看看他多惦记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