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并不隐瞒，和盘托出。许汐听完始末一拍桌案：“岂有此理！那ว官儿怎么这样糊涂？眼下时辰还早ຉ，我与阿清陪你击登闻鼓去！”
“听那位许大人的语气，那茶叶十分珍贵，寻常人也碰不到。”顾ุ沅道，“十一娘对承爵考甚是熟ງ悉，在时文上也甚是用心，倘若林姓为真，该是位宗室。林九娘对时文评点得极精当，年纪气质也和传闻中的遂王殿下有些相似，可我分明觉得十一娘仿佛身份还比她高些，这倒又不像了。”
“朕也是这么เ想。”皇帝欣然点头，“女帝立后，不过是名分上耸人听闻些而已，实则ท没什么เ妨碍。阁臣们口口声声子嗣之ใ忧，却不想先帝也有皇夫侍君，可承继大统的却是朕。”
她从容展袍而拜：“如今大婚改在三年之后，陛下便不必急于争在一时；立后立夫，鸾仪司皆以圣命是从，只请陛下以社稷苍生为ฦ念，谨之ใ慎之，不可开幸进之门，不可兴党争之端，如此，则天下幸甚！”
八月初一是大朝会，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倘若皇帝ຓ与内阁公然撕破了脸，事情势必不可收拾，
鸾仪卫外掌镇抚司内掌慎刑司，专管钦命要犯和重罪宫人，崔成秀觉得小命已经去了半条，勉强赔着笑脸跟魏逢春一道给太后请安：“小的崔成秀、魏逢春，给老娘娘叩头。老娘娘康健吉祥。”
“排得上又怎么样？”女官道，“咱们陛下为人不似殿下，正派——”她一语未了，见两个穿绿袍的高挑身影沿青石道过来，忙正了正容色，垂手立在一旁。
李瑞娘被她搡得一个踉跄进了门，见众人把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身后苏传抱着肩膀大咧咧站在门外，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只得苦笑一声，整整衣襟，举步到了堂上大案前，朝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一拱手，朗声道：“下官鸾仪司李瑞娘，今日奉令请小娘子们来，却是为了查一件事。”
崔三顺松了口气，将那玉佩揣进怀里，却听韩允直又道：“小总管，那院里头的漂亮小娘子是怎么个来头？这件事总该不会是什么เ忌讳吧？”
“遂王的人？”这话正与知客姑子的话对上，韩允直不再追问，只啧啧感叹，“倒是可惜了那么样的好容貌。”
他一语未了，见顾沅立在院门口，顿时一张胖脸上面色变幻，十分好看，停下来擦了擦汗，才朝顾沅赔笑行礼：“小的在前殿远远看见李娘子和许娘子，还以为ฦ顾娘子也在，正想着一会儿去给娘子们见礼ึ，却不想顾ุ娘子还在这里——这么เ热的天，娘子真是圣人说的那什么เ寒暑，寒暑，”他瞪着眼睛想了想，“寒暑不犯！这么刻苦上进，是必定要金榜ึ题名的——”
就是再不懂的人，只看眼下这情形，就能猜出一二来，何况是这么细心的顾娘子？崔成秀眼见顾沅脸上透出几分了然来，对韩家兄弟就更是不耐烦——不就是搭个桥让皇帝抽身，这么เ简单的差事能办砸到这份上，这京城里头也真算是头一份！
“文华殿里的师傅也是太方แ正了些，教出来的人也老实，”许嬷嬷宽慰太后，“几个ฐ世子爷都跟小爷似的，一门心思上进办差ๆ——说不定错有错着，就对了小爷的脾气呢？”
“先帝亲自替小爷定的功课，娘娘怎么好改？”许嬷嬷道，“如今小爷眼看着就能撑起江山，足见先帝高瞻远瞩。那ว几家侍读也是先帝亲自圈点的，兴许日后就自有分晓呢？”
崔三顺ิ被他盯得背后冷森森的，忙又紧着点头：“徒弟一切听师傅的，死也不说出去。”
想出人头地，总要有一样两样比旁人出尖儿，宫外臣子们凭文章凭治国本事，至不济的还能凭祖荫，太监却是六亲不靠，凭的只是小意逢迎，博主ว子们的赏识。按说从这一条上来说，小主ว子总比老主子容易揣摩些，可皇帝却生就了副四平八稳的淡漠性情，自小就一门心思习文练武治国理政，让崔成秀想巴๒结也无从着手。
顾沅哑然，抬头见皇帝注目自己，神色甚是正经，并不似是出言讽刺，便道：“十一娘是我等恩人，也不算冒犯。”
顾沅心里叹息更深，面上依旧大大方方道：“三百文。”
“世风确然如此，”左都御史秦享掀髯一笑，“倘若如陛下所言，臣与下属日后也能少忙碌些。”
这句话实在一针见血。皇帝ຓ本是恭王嫡女，自出生后便被先帝收养在宫中，五岁立为嗣皇孙，恭王上书请旨出巡，合家迁去了云州隐居，官员们寻常皆不得见，只留了个ฐ庶长子在京里逢年过节朝廷行礼ึ，等闲也不出王府一步。没有正经主人，便有小人猖狂。恭王妃郑氏是郑廷机的长姐，往日太后与皇帝对郑家颇多优容，皇帝ຓ又即将亲政，一念至此，颇有些臣子有了些心障，如今皇帝将话头挑明，众人都放下心来，安心回去分派人办事。
“日后别胡乱评点读书人，”皇帝ຓ淡淡看他一眼，“惹恼了阁臣，朕也不会护着你。”
皇帝微蹙的眉舒展开来，也并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下了步辇，吩咐道：“这些话，寻机会也说给母后听。日后回事说话要公平，莫掩了旁้人的好处。”
“你自是不好张口，”李清若有所指地一笑，“咱们阿沅开口，就不一样了！”她见顾沅回过头来，瞪了自己้一眼，越笑得饶有深意，“我可记得，林九娘子说顾小娘子的文章如锦绣珠玑一字千金，既ຂ然如此，顾ุ小娘子就送几本时文集子过去，不说千金，只换百两ä银子，就够咱们把这间院子买下来，住到明年也不愁了！”
李清更乐：“这样不是更好？咱们俩也不用考了，把银子一分回乡，我算算——家里桑田是五两ä一亩，咱们买上十五亩，只管卖桑叶与那ว些织户，得了钱也搭间蚕房，闲时再张几张织机，家业便起来了咧！”
崔三顺ิ恍然大悟。
“哎呀，”他摸了摸脑แ袋，语带惋惜，“我听顾小娘子的语气，倒是只想博个封号回乡教书，没甚旁้的心思。听说她家里定了亲的，若不是寡母幼弟撑不起门面，早成了婚，怎能长在宫里？”
魏逢春见她怔，只以为皇帝累了，低声道：“小爷先散散，这些个政务待会儿再办？”
皇帝点了点头，起身背着手在殿内踱步，手里却依旧捏着那份名单，在殿里面无表情地转了几十个ฐ圈，她突然把名单往奏折匣子里一撂：“朕信得过徐师傅和郑先生。就按这名次填榜吧！把榜ึ单抄一份留แ档也就是了。”
皇帝素来勤政，这样行事甚是少见。眼见皇帝脸色不甚好，魏逢春待女官退出去，便劝道：“小爷近来睡得不好，要不先到后边歇歇？”
皇帝蹙着眉，并不作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停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殿试是定在八月二十九？”
“是。钦天监挑的日子，说是上上大吉。”魏逢春见皇帝ຓ朝案上扫了一眼，忙将案上的白釉小茶盏递与皇帝，皇帝伸手接过，喝了两口茶，声音里仿佛有些感慨：“这一回，朕要亲去瞧瞧了——朝服备好了？”
天寿元年恩科和天寿二年大比，因皇帝年纪尚小，由阁臣会同鸾仪司一同主ว持，这一次皇帝虽然并未亲政，却也到了足以主ว事的年纪，虽依旧ງ不亲试，却要亲临，算来也是皇帝ຓ除登基和大朝外，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场面，听见皇帝ຓ竟破天荒的问起朝服来，魏逢春忙笑着凑趣：“自然是早ຉ都备好了!四执库的人昨儿还清点过，织造局新า进上来的，颜色鲜亮着呐！那气派，也只有小爷天威所在，才压得住呢！”
皇帝却依旧ງ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太严肃了些。”
皇帝可以随意谈论，魏逢春却不敢谈论龙衣款式，只得闭了嘴。好在皇帝自己้出了一会儿神，便又恢复了常态，批折子办事，没有一丝异常了。
魏逢春松了一口气，不意下午内阁与鸾仪司送了女科贡榜名单过来，皇帝注目半晌，脸色却蓦ย地苍白起来，又派了人去礼部ຖ查弥封试卷。
魏逢春陪着皇帝，在殿内一直等到半夜，几位女史才将女科试卷原稿与抄稿一一对清，其中果然有数份有些笔误，魏逢春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一边暗地里佩服：怨不得说天子圣明烛照ั呢，小爷才一看名单，便能知道那卷宗里有错了！
他眼见皇帝ຓ盘膝坐在案后，端容正色不动如山，心里头是愈地佩服，却不知此刻奏对自皇帝ຓ耳边走珠一样溜过，她却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心里只是翻来覆去地急——李清、许汐的名字榜上没有，但落卷里有；顾沅的名字榜上没有，卷宗里竟然也没有。
她的顾ุ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