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磊拿手一抹脸,豆大一把汗珠子顺着下巴噼里啪啦滑落。他就知道!这年头在珠海最时兴的已๐经不是走私生意,而是轿车买卖。一辆厂价桑塔纳从上海开回来,倒手就是6、7万块进账,如果能从一汽拿到เ新出厂的奥迪,那更是不得了,跟他妈抢钱一样。一批又一批的老练司机都被搜刮去外地取货了,拼了命的往珠海车档里运车,等着全国各地的财主ว老板们来提车,哪还有时间跑这种薄利的买卖。
“你个ฐ宝气!”马磊张口就骂,“那麻匹是彩电,金贵嬲哒。让你在省道上开几天颠坏我找谁赔?!”
对于这样的态度,陈远鸣并不挂怀,他的目光只在那些小姑娘们的手上停了几天,冷眼观察着半指手套从几双变成了十几双,最后蔓延到了整个学校。不到เ一个月时间,这种毛线手套就成了新的流行趋势,但是出自刘芸之手的,还不到เ一手之数。
然而这种准确的预测却没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在这些日子里,陈远鸣逐渐养成了一个习惯,除了每天需要完成的课业外,他手头多了一个ฐ用废纸装订的草稿本,本子背面写满了一排排的计划。从食物、小商品、集邮到钢๐厂的废旧铁锭、合伙倒卖物资、入股博彩性质的游戏厅等等,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牟利手段统统列了一遍,然而每一条最后留下的都是一个硕大的黑x。didaxs.
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只咖啡色的手套正带着手上,灵巧的指尖转着一根长长的圆珠笔,耍了几圈后他捏紧笔刷刷写下一行字,字迹匀称清俊,相当的好看,一点也不像带着毛线手套能写出的。
“带图案的8块,花纹的5块。”
在原本那段记忆里,自己初中最后半年又跟他打过几架,最后差点被学校开除。如今虽然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但是人家送上门来,不笑纳也说不过去。
嘲笑瞬间变成了惊呼,几步距离,只是一个助跑手中的书包就抡了出去,正好砸在对方下巴上,死胖子上下牙猛力一磕,迸出血来。陈远鸣转身一脚,踹在那ว个瘦弱跟班的腰眼上,踢得他哎呦一声就蹲在了地上,另一个跟班已经挥着拳头冲上来,陈远鸣闪开了第一拳,用左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臂,膝盖猛力向上一顶,正中ณ胃部,冬天虽然穿得厚,娇็弱的小身板也受不了这样的猛击,那家伙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酸水。
1991้年l市刚刚迎来第一波开热潮,在离人民公园不远处兴建了一条商业街,还起名叫“广州市场”。
只是现在的广州市场还没有后世的配套设施,青年文化宫还没盖好,新า华书店和小吃一条街也不见踪影。只有一栋三层高的钢筋混凝土大楼,鹤立鸡群的矗立在一片空地正中。自从8๖0年代后期电视票、布票之类票券消失后,商场也渐渐开始有了人气。
陈远鸣也没搭理她们,沿着货架一排排仔细端详起来。前排是最热门的学习用品专柜,书包、铅笔盒、卡通造型的橡皮和本子,价格十分不讨喜,但是班里同学可谓人手一份。再靠后点是表类专柜,一排挂钟大大咧咧悬在墙壁上,每一只都擦的光鲜闪亮,虽然一眼就能ม看出外壳是塑料制品。柜台里放的则是手表,一半是各式各样的电子表,另一半则ท牢牢锁在柜子里,看起来像是石英表。
咆哮声换回一句低语,轻柔苦痛,饱含着歉意……嘟嘟的盲音在耳边响起。$$
“呜……”
然而比起身体上的差ๆ异,心灵面对的问题更加致命。坐在驾驶座前,他无法自控的会想起上辈子自己车祸死亡时的景象。那巨大的冲击力,那让他毙命,粉碎浑身骨骼,掀飞颅骨的可怕灾难性场面。
如果一个ฐ人死后也会有记忆,那他会对什么印象最深刻?这种哲学式的问题,陈远鸣现在有了答案。死亡的恐怖远胜于一切,几乎能摧垮人的意志。
但是……深深吸了口气,陈远鸣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稍稍放松了手里的方向盘。但是死过又如何?他不是照ั样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了吗?
“行啊,你给指个路吧。”
声音平淡冷静,似乎什么都没生。在对方的指引下,蓝色的大卡车开出门去。
半小时后。
卡车重新驶入了大门,刚一停稳,疤子就从车上蹦了下来,一根大拇指高高举起。
“没话说唦!”他嘴咧的都快露出牙槽了,“刚出门时还有点硬,开了5分钟后就跟在他家一样,又稳又准,没磕到马路牙子,拐弯也溜得很唦,真正的里手!”
说话间,陈远鸣也从驾驶室里爬出来了,薄薄的汗衫已经被全部湿透,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999抹了把脸上的汗珠,他站在了马磊面前。
“有这么热?”马磊上下打量了那少年片刻,张口问道。4月天绝对没到这个程度,这少年仔脸上的肌肉都快僵了。
“新车,需要磨合。”陈远鸣淡淡答道,眼前这个男人并不像疤子那样一脸凶相外露,但是两道剑眉下,目光却十分锐利,透着精明和算计。这样的人在上辈子他见过很多,也懂得跟他们交流的手腕,没有必要在小事上跟他耍花枪。
听到这小子干脆的承认了自己在紧ู张,马磊挑了挑眉,又打量了他细瘦的身板片刻๑,突然露出丝冷笑,“既ຂ然技术这么好,为什么不去车档?那边工资高出一截,也在大批招人。”
疤子没料é到自己老大会说这样的话,差点就急了,没见过把人往外推的,现在他们多缺司机啊!但是对方一个眼风扫过来,他顿时哑火了,眼巴巴的瞅向那个脸上没啥表情的少年。
这次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陈远鸣就答道:“我不想永远只当个开车的。”
疤子一拍大腿,“就是唦!开个破车两地跑冒个ฐ意思,嫐他娘的广东佬,跟哥哥们耍大……”
“疤子!”马磊冷喝一声,打断了堂弟的胡吹,双眼却没有离开少年的面孔,“来这边你也是开车的!不开车你还想干什么?”
这次犹豫的更久,过了很长时间,陈远鸣微微低下了头,“试着走点货吧,我很缺钱。”
“哟~~”疤子被逗乐了,“娃娃你可还没上路,就想走私货唦?还直接告诉我们?”
“噢,”马磊这次也微微挑起了嘴角,“我家货车可不会给你腾地方运私货。”
“不会占地方的。”陈远鸣干脆摇了摇头,“我是小打小闹,跟你们的货绝不会冲,也不会影响正经生意,我就是想……试试看。”
马磊和疤子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了点了然。这伢子是真正的有想法,不是光冲那几个死工资来的。要知道现在这年月有太多赚千把块就沾沾自喜的蠢货,这种货色一辈子也就是千把块的命,迟早有一天会被其他人顶出水,挤死在河岸上。但是还有些,就跟他们兄弟俩一样,生来就是干大事的,不会在乎起步时的些微得失。
而如果想学着走私货,还有什么เ能比走私车队更方便呢?马磊突然觉得自己对这小子产生了点兴趣,他到底想从哪步走,又会走到哪步去呢?
“月薪500块,出车一趟加200่的加班费,干不干?”
这时珠海正经工厂职工月薪也不过100่出头,中西部城市只会更低,然而这个数字并没有引起对方แ太大的震撼,少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多谢。对了,我叫陈远鸣,遥远的远,啼鸣的鸣。”
有趣的小子,马磊笑了。
三天后,载满整整一车彩电,陈远鸣和疤子一起踏上了销货的旅๓途。
在副驾驶座上扭了几下,疤子从车座下摸出了一个小收音机,端正摆在面前。
“路上信号不好,好多地方收不到广播。我专门带了几盘磁带,可以打时间。”
翻腾了一阵,他把其中一盘□去,一阵强劲的鼓点声从收音机里传来出来,低沉的男声唱了起来,歌词飞快,像是说唱摇滚。
“崔健知道吗?这冒啥子意思,等会那支《一无所有》才好听唦!”
说着他自己唱了起来,调子一跑十万八千里,嘶吼着“噢~~你何时跟我走!!!”,跟狼叫相去不远。
没太留意对方的噪音,陈远鸣的目光在那个破旧的收音机上停了片刻,露出了一个ฐ难以形容的笑容,一踩油门。收音机里,磁带还在喋喋不休的唱着,歌声里充满了焦灼和困惑:
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
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
噢……
过去的所作所为我分不清好坏,
过去的光阴流逝我记不清年代,
我曾经认为简单的事情现在全不明白,
我忽然感到眼前的世界并非我所在,
二十多年来我好象只学会了忍耐……
…………
刚刚黎明,整个ฐ城市都寂静无声,这歌声的陪伴下,蓝色的大卡车冒出了一阵黑烟,向前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崔健专辑《一无所有》,198๖9年行,文里那ว歌是他的第一说唱摇滚,《不是我不明白》。
晚上更好痛苦……嘤嘤嘤窝真尽力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