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一切都是由á白蓉引起的,她是一名写青春的作家,ไ虽是业余的但已经小有名气,至少她拿的版税比工资要多在认识的所有异性中,罗辑与自蓉的交往时间是最长的,最后甚至到了考虑婚姻ี的阶段他们之间的感情属于比较普通常见的那类,谈不上多么投入和铭心刻骨,但他们认为对方แ适合自己,在一起轻松愉快,尽管两人对婚姻都有一种恐惧感,但也都觉得负责的做法是尝试一下口在自蓉的要求下,罗辑看过了她的所有作品,虽谈不上是一种享受,但也不像他瞄过几眼的其他此类那么เ折磨人白蓉的文笔很好,清丽之中ณ还有一种她这样的女作者所没有的简洁和成熟但那些的内容与这文笔不相称,读着它们,罗辑仿佛看见一堆草丛中的露珠,它们单纯透明只有通过反射和折射周围的五光十色才显出自己้的个性,它们在草叶上滚来滚去,在相遇的拥抱中融合,在失意的坠落中分离,太阳一升高,就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每看完白蓉的一本书,除了对她那ว优美的文笔的印象外,罗辑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些每天二十四小时恋爱的人靠什么生活?
"ิ你真相信现实中ณ有你写的这种爱情?"有一天罗辑问
有的"是你见过还是自己้遇到过?"白蓉楼着罗辑的脖ๆ子,对着他的耳根很神秘地说:๘"反正有的告诉你吧,有的!"ิ有时,罗辑对自蓉正在写的提出意见,甚至亲自帮她修改"你好像比我更有文学才华,你帮我改的不是情节,是人钩,改人物是最难的,你的每一次修改对那些形象都是点睛之笔,ไ你创造文学形象的能力是一流的""开什么เ玩笑,我是学天文出身的""王小波是学数学的"在去年白蓉的生日,她向罗辑要求一个生日礼ึ物
"你能为我写一本吗?"ิ这晚,她躺在宿舍的上铺,看着路灯投在天花板上的树影……罗辑想象出她爱吃的每一样东西,想象她的衣橱中ณ每一件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想象她手机上的小饰物,想象她看的书她的mp4中ณ的音乐她上的网站她喜欢的电影,但从未想象过她用什么化妆品,她不需要化妆品……罗辑像一个时间之上的创น造者,同时在她生命中的不同时空编织着她的人生,他渐渐对这种创造产生了兴趣,乐此不疲
一天在图书馆,罗辑想象她站在远处的一排书架前看书,ไ他为ฦ她选了他最喜欢的那一身衣服,ไ只是为了使她的娇็小身材在自己้的印象中更清晰一些突然,她从书上抬起头来,ไ远远地看了他一眼,ไ冲他笑了一下
罗辑很奇怪,我没让她笑啊?可那笑容已๐经留在记忆中,像冰上的水渍,ไ永远擦不掉了
真正的转机生在第二天夜里这天晚上风雪交加,气温骤降,在温暖的宿舍里,罗辑听着外面狂风怒号,盖住了城市中的其他声音,打在玻璃上的雪花像沙粒般啪啪作响,向外看一眼也只见一片雪尘这时,城市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这幢教工宿舍楼似乎是孤立在无际的雪原上罗辑躺回床上,进人乡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๘这鬼天气,ไ她要是在外面走路该多冷啊他接着安慰自己:没关系,ไ你不让她在外面她就不在外面了但这次他的想象失败了,她仍在外面的风雪中行走着,像一株随时都会被寒风吹走的小草,她穿着那件白色的大衣,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飞扬的雪尘中也只能ม隐约看到红围巾,像在风雪中ณ挣扎的小火苗
罗辑再也不可能人睡了,他起身坐在床上,后来又披衣坐到沙上,本来想抽烟的,但想起她讨厌烟味,就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他必须等她,ไ外面的寒夜和风雪揪着他的心,他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ฐ人,如此想念一个人
就在他的思念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时,她轻轻地来了,娇小的身躯襄着一层外面的寒气,清凉中ณ却有股春天的气息;她刘海上的雪花很快融成晶莹的水珠,她解开红围巾,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他握住她纤细的双手,温暖着这冰凉的柔软,她激动地看着他,ไ说出了他本想问候她的话:
"你还好吗?"ิ他只是笨拙地点点头,帮她脱下了大衣,''快来暖和暖和吧"ิ他扶着她柔软的双肩,把她领到เ壁炉前,"真暖和,真好……"ิ她坐在壁炉前的毯子上,看着火光幸福地笑着
妈的,我这是怎么了?罗辑站在空荡荡的宿舍中央对自己说,其实随便写出五万字,用高档铜板纸打印出来,ไ外一个极其华丽ษ的封面和扉页,ไ用专用装订机装ณ钉好,再拿到商场礼品部包装一下,生日那天送给白蓉不就完了吗?何至于陷得这么深?这时他惊奇地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紧接着,他又有了另一个惊奇:壁炉?我tamaທde哪儿来的壁炉?我怎么会想到壁炉?但他很快明白了:他想要的不是壁炉,ไ而是壁炉的火光,那种火光中的女性是最美的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壁炉前火光中的她……啊不!别ี再去想她了,这会是一场灾难!ำ睡吧!
出乎罗辑的预料,这一夜他并没有到她,他睡得很好,感觉单人床是一条漂浮在玫瑰色海洋l的小船第二天清晨醒来时,ไ他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ไ觉得自己像一根尘封多年的蜡烛,昨夜被那团风雪中的小火苗点嫩了他兴奋地走在通向教学楼的路上,雪后的天空灰荣蒙的,但他觉得这比万里晴空更晴朗;路旁的两排白杨没有挂上一点儿雪,光秃秃地直指寒天,但在他的感觉中,它们比春天时更有生机
罗辑走上讲台,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她又出现了,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一片空座位中ณ只有她一个ฐ人,与前面的其他学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她那件洁白的大衣和红色的围巾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只穿着一件米huang色的高领ๆ毛衣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ว样低头翻课本,而是再次对他露出那雪后朝阳般的微笑
罗辑紧张起来,心跳加,不得不从教室的侧门出去,站在阳台七的冷空气中镇静了一下,只有两次博士论文答辩时他出现过这种状态接下来罗辑在讲课中尽情地表现着自己้,旁征博引,激扬文字,竟使得课堂l出现了少有的掌声她没有跟着鼓掌,只是微笑着对他额
下课后,他和她并肩走在那ว条没有林荫的林荫道上他能ม听到她蓝色的靴子踩在需上的吱吱声两ä排冬天的白杨静静地倾听着他们心中的交谈
"你讲得真好,ไ可是我听不太懂ฦ""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吧?""ิ嗯,不是""ิ你常这样去听别的专业课吗?""ิ只是最近几天,常随意走进一间讲课的阶梯教室去坐一会儿我刚ธ毕业,就要离开这儿了,突然觉得这儿真好,我挺怕去外面的以后的三四天里,ไ罗辑每天的大部ຖ分时间都和她在一起在旁้人看来,他独处的时间多了,喜欢一个ฐ人散步,这对于自蓉也很好解释:他在构思给她的生日礼物,而他也确实没有骗她
新年之夜,ไ罗辑买了一瓶以前自己从来不喝的红葡萄酒,回到宿舍后,他关上电灯,在沙前的茶几上点l蜡烛,当三支蜡烛都亮起时,她无声地和他坐在一起
"呀,你看―"她指着葡萄酒瓶,像孩子般高兴起来"ิ怎么?""你到เ这边看嘛,蜡烛从对面照ั过来,ไ这酒真好看"浸透了烛光的葡萄酒,确实呈现出一种只属于境的晶莹的深红
"像死去的太阳"罗辑说
"ิ不要这样想啊,"ิ她又露出那种让罗辑心动的真挚,"我觉得它像……晚霞的眼睛",'你怎么不说是朝霞的眼睛?""我更喜欢晚霞""为什么?""晚霞消เ失后可以看星星,朝霞消失后,ไ就只剩下……""ิ只剩下光天化日下的现实了"ิ"是,是啊、"他们谈了很多,ไ什么都谈,在最琐碎的话题上他们都有共同语言,直到罗辑把那ว一瓶"晚霞的眼睛"都喝进肚子为止
罗辑晕乎乎地躺在床_卜,看着茶几上即将燃尽的蜡烛,烛光中的她已经消失了,但罗辑并不担心,只要他愿意,她随时都会出现这时响起了敲门声,ไ罗辑知道这是现实中的敲门声,与她无关,就没有理会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白蓉,她打开了电å灯,像打开了灰色的现实看了看燃着蜡烛的茶儿,然后在罗辑的床头坐下,轻轻叹息了一声说:๘"还好""ิ好什么?"罗辑用手挡着刺๐目的电灯光
"你还没有投人到为她也准备一只酒杯的程度"罗辑捂着眼睛没有说话,ไ白蓉拿开了他的手,ไ注视着他问:"她活了,是吗?"罗辑点点头,翻身坐了起来:"蓉,我以前总是以为,中ณ的人物是受作者控制的,作者让她是什么样儿她就是什么样儿,作者让她干什么เ她就干什么,就像上帝对我们一样""错了!"ิ白蓉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现在你知道错了,这就是一个普通写手和一个文学家的区别文学形象的塑造过程有一个最高状态,在那ว种状态下,中的人物在文学家的思想中拥有了生命,文学家无法控制这些人物,ไ甚至无法预测他们下一步的行为ฦ,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像toukui狂一般观察他们生活中最细微的部分,ไ记录下来,就成为了经典""原来文学创作是一件逼antai的事儿""ิ至少从莎士比亚到巴尔扎克到托尔斯ั泰都是这样,他们创造的那些经典形象都是这么เ着从他们思想的子宫中生出来的但现在的这些文学人已经失去了这种创造力,他们思想中所产生的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片和怪胎,其短暂的生命表现为无理性的晦涩的痉挛,ไ他们把这些碎片扫起来装到袋子里,贴l后现代啦解构主义啦象征主ว义啦非理性啦这类标签卖出去""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成r经典的文学家?""那倒不是,你的思想只孕育了一个形象,而且是最容易的一个ฐ;而那些经典文学家,他们在思想中能催生成百l千个这样的形象,形成一幅时代的画卷,这可是人才能做到的事不过你能做到这点也不容易,ไ我本来以为你做不到的""你做到过吗?""ิ也是只有一次"白蓉简单地回答,ไ然后迅转移话锋,楼ä住罗辑的脖ๆ子说,"算了,ไ我不要那生日礼ึ物了你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好吗?""如果这一切继续下去会怎么样?"白蓉盯着罗辑研究了几秒钟,然后放开了他,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晚了"说完拿起床上自己的包走了
这时,ไ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四、三、二、一"地倒计时,接着,一直响着音乐的教学楼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操场上有人在燃放烟花,看看表,罗辑知道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刚刚过去
"明天放假,我们出去玩好吗?"罗辑仰躺在床上问,他知道她已经出现在那ว个并不存在的壁炉旁了
"不带她去吗?"她指指仍然半开着的门一脸天真地问
"不,ไ就我们俩你想去哪儿?"她入神地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苗,说:"去哪儿不重要,我觉得人在旅途中,感觉就很美呢""那我们就随便走,走到哪儿算哪儿?"ิ"那样挺好的"第二天一早,罗辑开着他那辆雅阁轿车出了校园,向西驶去,之ใ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仅仅是因为ฦ省去了穿过整个城市的麻烦,他第一次体会到เ没有目的地的出行所带来的那种美妙的自由:当车外的楼房渐渐稀少,田野开始出现时,罗辑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让冬天的冷风吹进些许,他感到她的长被风吹起,一缕缕撩到เ他的右面颊上,ไ怪痒痒的
"肴,那边有山―"她指着远方说
"今天能见度好,那是太行山,那山的走向会一直与这条公路平行,然后向这面弯过来堵在西方,那时路就会进山,我想我们现在是在"ิ不不,别说在哪儿!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呢""ิ那好,咱们就努力迷路吧"ิ罗辑说着,拐上了一条车更少的支路,没开多远又随意拐上另一条路这时,路两边只有连绵不断的广阔田野,ไ攫盖着大片的残舌,有雪和无雪的地方面积差不多,看不到เ一点绿色,但阳光灿烂
"地道的北方景色"罗辑说
"我第一次觉得,ไ没有绿色的大地也能很好看的""ิ绿色就埋在这田地里,等早春的时候,还很冷呢,冬小麦就会出苗,那时这里就是一片绿色了,你想想,这么广阔的一片……""ิ不需要绿色嘛ใ,现在真的就很好看,你看,大地像不像一只在太阳下睡觉的大奶牛?""什么เ?"罗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两侧车窗外那片片残雪点缀的大地,"啊,真的有些像……我说,你最喜欢哪个季节?"ิ"秋天""为什么不是春天?"ิ"春天……好多感觉挤到一块儿,累人呢,秋天多好少"罗辑停了车,和她下车来到田边,看着儿只喜鹊在地里觅食,直到他们走得很近了它们才飞到远处的树l接着,他们下到一条几乎干涸ຈ的河床里,只在河床中央有一条窄窄的水流,但毕竟是一条北方แ的河,他们拾起河床里冰冷的小卵石向河里扔,ไ看着浑黄的水从薄冰上被砸开的洞中涌出他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在集市上逛了不少时间,她蹲在一处卖金鱼的地摊前不走,那些在玻璃圆鱼缸中ณ的金鱼在阳光下像一片流动的火焰,罗辑给她买了两条,连水装在塑料袋里放在车的后座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并没有找到乡村的感觉,房子院子都很新,有好几家门口停着汽车,水泥面的路也很宽,人们的衣着和城市里差不多,ไ有几个女孩子穿得还很时尚,连街上的狗都是和城市lp-一样的长毛短腿的寄生虫但村头那个大戏台很有趣,他们惊叹这么小的一个村子竟搭了这么高大的戏台戏台上是空的,罗辑费了好大劲儿爬上去,面对着下面她这一个观众唱了一山植树中ณ午,他们在另一个小镇吃了饭,这里的饭菜味道和城市里也差不多,就是给的分量几乎多了一倍饭后,在镇政府前的一个长椅上,他们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地坐了一会儿,又开车信马由缓地驶去不知不觉,他们现路进山了,这望的山形状平淡无奇,没有深谷悬崖,植被贫疥,只有灰色岩缝中的枯草和荆条丛几亿年间,这些站累了的山躺了下来,在阳光和时间中沉于平和,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们感到自己变得和这山一样懒散二"ิ这里的山像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头儿们"她说,但他们路过的几个村子里都没有见到那样的老头儿,没有谁比这里的山更悠闲不止一次,ไ车被横过公路的羊群挡住了,路边也出现了他们想象中ณ应该是那样的村子―有窑洞和柿子树核桃树,石砌的平房顶ะ上高高地垛着已脱粒的玉米芯,ไ狗也变得又大又凶了
他们在山间走走停停,ไ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下午,太阳西下,公路早早隐在阴影中了罗辑开车沿着一条坑洼的土路爬上了一道仍被夕阳映照的高高的山脊,他们决定把这里作为旅行的终点,看太阳落下后就回返她的长在晚风中轻扬,仿佛在极力抓住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
车刚ธ驶回公路上就抛锚了,后轮轴坏了,只能打电话叫维修救援罗辑等了好一会儿,ไ才从一辆路过的小卡车司机那里打听到这是什么เ地方,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里手机有信号,维修站的人听完他说的地名后,说维修车至少要四五个小时才能ม到那ว里
日落后,山里的气温很快降下来,当周围的一切开始在暮色中模糊时,ไ罗辑从附近的梯田里收集来一大堆玉米秸秆,生起了一堆火"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像那一夜在壁炉前那样高兴起来,罗辑也再一次被火光中的她迷住了,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所淹没,感觉自己和这蔑火一样,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她带来温暖"ิ这里有狼吗?"ิ她看看周围越来越浓的黑暗问
"没有,这儿是华北,是内地,仅仅是看着荒凉,其实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ใ一,你看就这条路,平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通过""ิ我希望你说有狼的"她甜甜地笑着,看着大群的火星向夜空中的星星飞去
"好吧,有狼,但有我"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在火边默默地坐着,不时把一把秸秆放进火堆中维持着它的嫩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辑的手机响了,ไ是白蓉打来的"ิ和她在一起吗?"白蓉轻轻地问
"不,我一个ฐ人"罗辑说着抬头看看,他没有骗谁,自己真的是一个ฐ人,在太行山中的一条公路边的一堆舞火旁,周围只有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山石,头上只有满天的繁星
"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但你和她在一起""……是"罗辑低声说,再向旁边看,她正在把桔秆放进火中,她的微笑同蹿起的火苗一起使周围亮了起来
"现在你应该相信,ไ我写在中的那种爱情是存在的吧?""是,我信了"罗辑说完这四个字,立刻๑意识到自己和白蓉之间的距离也真的有实际的这么远了,他们沉默良久,这期间,ไ细若游丝的电波穿过夜中的群山,维系着他们最后的联系二"你也有这样一个他,ไ是吗?"罗辑问道
"是,ไ很早的事了""他现在在哪儿?"罗辑听到自蓉轻笑了一声:"ิ还能在哪儿?"ิ罗辑也笑了笑:๘"是啊,还能在哪儿……""好了,早ຉ些睡吧再见"白蓉说完挂断ษ了电话,那跨越漫漫黑夜的细丝中断了,丝两端的人都有些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外面太冷了,你到车里去睡好吗?"罗辑对她说-ๅ她轻轻摇摇头,"我要和你在这儿,ไ你喜欢火边儿的我,是吗?"从石家庄赶来的维修车半夜才到,那两个师傅看到เ坐在舞火边的罗辑很是吃惊:"ิ先生,你可真经冻啊,引擎又没坏,到车里去开着空调不比这么着暖和?"车修好后,罗辑立刻全向回开,在夜色中冲出群山再次回到大平原上清晨时他到达石家庄回到北京时已是上午十点了罗辑没有回学校,开着车径直去看心理医生
"你可能需要一些调整,但没什么大事二"听完罗辑的漫长叙述后,医生对他说
"没什么大事?"罗辑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ไ"我疯狂地爱上了自己构思的中的一个虚构人物,和她一起生活,同她出游,甚至于就要因她和自己真实的女朋友分手了,ไ你还说没什么เ大事?"医生宽容地笑笑
"你知道吗?我把自己最深的爱给了一个幻影!""ิ你是不是以为,ไ别人所爱的对象都是真实存在的?""ิ这有什么เ疑问吗?""不是的,大部分人的爱情对象也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ณ、;他们所爱的并不是现实中的她他,ไ而只是想象中的她他,现实中的她他只是他们创น造中情人的一个模板,ไ他们迟早ຉ会现中情人与模板之间的差异,ไ如果适应这种差ๆ异他们就会走到一起,无法适应就分开,就这么简单你与大多数人的区别在于:๘你不需要模板;๙""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只是像你的女朋友所指出的那样,ไ你有很高的文学天赋,如果把这种天赋称为病态也可以""可想象力达到这种程度也太过分一r吧?""想象力没有什么过分的,特别是对爱的想象""那我以后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忘掉她?""不可能,ไ你不可能忘掉她,不要去做那种努力,那ว会产生很多副作用,甚至真的导致精神障碍,顺其自然就行了我再强调一遍:不要去做忘掉她的努力,没有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你生活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的其实你很幸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能爱就很幸运了"这就是罗辑最投人的一次爱情经历,ไ而这种爱一个男ç人一生只有一次的以后,罗辑又开始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生活,就像他们一同出行时开着的雅阁车,走到哪儿算哪儿正如那个心理医生所说,她对他的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当他与一个真实的女性在一起时,她就不会出现,ไ到后来,即使他独处,她也很少出现了但罗辑知道,自己心灵中最僻静的疆上已๐经属于她了,她将在那里伴随他一生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所在的世界,那ว是一片宁静的雪原,那里的天空永远有银色的星星和弯月,但雪也在不停地下着,ไ雪原像白砂糖般洁白平润,ไ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上面的声音她就在嘴原上一间精致的小木屋中ณ,这个罗辑用自己思想的肋骨造出的夏娃,坐在古老的壁炉前,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现在,在这凶险莫侧的航程中ณ,孤独的罗辑想让她来陪伴,想和她一起猜测航程的尽头有什么,但她没有出现在心灵的远方,罗辑看到她仍静静地坐在壁炉前,她不会感到寂寞,因为知道自己的世界坐落于何处罗辑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想吃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人睡,就在他的手指接触药瓶前的一刹那ว,药瓶从床头柜上犯了起来,同时飞起来的还有罗辑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它们直上天花板,在那里待了两秒钟็后又落了下来罗辑感到自己้的身体也离开了床面,但由á于睡袋的固定没有飞起来,ไ在药瓶和衣服落下后,罗辑也感到自己重重地落lul床面,有那么เ几秒钟,他的身体感觉被重物所压,动弹不得这突然的失重和重令他头晕目眩,ไ但这现象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很快一切恢复正常
罗辑听到了门外脚๐步踏在地毯上的沙沙声,有好几个人在走动,门开了,ไ史强探进头来:
"罗辑,没事吧?"听到罗辑回答没事,他就没有进来,把门关上了,罗辑听到了门外低低的对话声
'"好像是护航交接时出的一点误会没什么事的""ิ刚才上级来电å话又说了什么?"这是史强的声音
"说是一个半小时后护航编队要空中加油,ไ让我们不要惊慌""计划上没提这茬儿啊?""嚼,别ี提了,就刚才乱那一下子,ไ有七架护航机把副油箱抛了1้""干吗这么一惊一咋的?算了,你们去睡一会儿吧,别弄得太紧张"1歼击机在进入空中格斗ç状态时,要抛弃副油箱减轻重量
"ิ现在这状态,哪能睡呀!"ิ"留个人守着就行了,都这么เ耗着能干啥?不管上面怎么强调重要性,对安全保卫工作我有自己的看法:只要该想的想到了,ไ该做的做到เ了,ไ整个过程中要真生什么เ,那也随它去,谁也没办法,对不对?别ี净跟自个儿过不去"听到了"护航交接"ิ这个词,罗辑探起身打开r舷窗的隔板向外看,仍是云海茫茫,月亮已๐在夜空中斜ฒ向天边他看到了歼击机编队的尾迹,ไ现在已经增加到六根,他仔细看了看尾迹顶端那ว六架小小的飞机,现它们的形状与前面看到的那四架不一样
卧室的门又开了,史强探进来半个身子对罗辑说:"罗兄,一点儿小问题,别担心,往后没啥了,ไ继续睡吧""ิ还有时间睡吗?都飞了几个小时了""还得飞几个小时,你就睡吧"ิ史强说完关_l门走了罗辑翻身下床,拾起药瓶,现大史真仔细,里面只有一片药他把药吃了,看着舷窗下面的那盏小红灯,把它想象成壁炉的火光,渐渐睡着了
当史强把罗辑叫醒时,他已经无地睡了六个多小时,ไ感觉很不错
"快到了,起来准备准备吧"罗辑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回到เ办公室简单地吃了早饭,就感觉到飞机开始下降十多分钟后,ไ这架飞行了十五小时的专机平稳地降落了
史强让罗辑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出去了很快,他带了一个ฐ人进来,ไ欧洲面孔,个子很高,衣着整洁,像是一位高级官员
"是罗辑博士吗?"那ว位官员看着罗辑小心地问,现史强的英语障碍后,他就用很生硬的汉语又问了一遍、"他是罗辑"大史回答,然后向罗辑简单地介绍说,"这位是坎特先生,ไ是来迎接你的""很荣幸"ิ坎特微微鞠躬说
在握手时,罗辑感觉这人十分老成,把一切都隐藏在彬彬有礼ึ之中ณ,但他的口光还是把隐藏的东西透露出来罗辑对那ว种日光感到很迷惑,像看魔鬼,也像看天使,像看一枚核弹,ไ也像看同样大的一块宝石……在那目光所传达的复杂信息中,罗辑能辨另lj出来的只有一样:这一时刻,对这人的一生是很重要的
坎特对史强说:"你们做得很好,你们的环节是最简洁的,其他人在来的过程中多少都有些麻烦""我们是照上级指示ิ,一直遵循着最大限度减少环节的原则ท"史强说
"这绝对正确,在目前条件下,减少环节就是最大的安全,往后我们也遵循这一原则,我们直接前往会场"ิ"会议什么时候开始?"''一小时后""ิ时间卡得这么紧?""会议时间是根据最后人选到达的时间临时安排的""这样是比较好那么,我们可以交接了吗?""不,这一位的安全仍然由你们负责,我说过,你们是做得最好的"史强沉默了两秒钟,看了看罗辑,点点头说:"前两天来熟ງ悉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员在行动上遇到很多麻烦""ิ我保证这事以后不会生了,ไ本地警方和军方会全力配合你们的""那么เ,"坎特看了看两人说,"我们可以走了"罗辑走出舱门时,看到เ外面仍是黑夜,想到起飞时的时间,他由此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处于地球上的什么位置了雾很大,灯光在雾中照ั出一片昏黄,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起飞时情景的重演:空中有巡逻的直升机,在雾中ณ只能隐约看到เ亮灯的影子;๙吃机周围很快围上了一圈军车和上兵,他们都面朝外围,几名拿着步话机的军官聚成一堆商鳍着什么,不时抬头朝舷梯这边看看罗辑听到เ上方传来一阵让人头皮炸的轰鸣声,连稳重的坎特都捂起耳朵,抬头一看,正见一排模糊的亮点从低空飞掠过,是护航的歼击机编队,它们仍在上方盘旋๙,尾迹在空中划ฐ出了一个在雾叭也隐约可见的大圆圈,仿佛一个宇宙巨人用粉笔对世界的这一块进行了标注
罗辑他们一行四人登上了一辆等在舷梯尽头的显然也经过防弹加固的轿车,车很快开了车窗的窗帘都拉上了,但从外面的灯光判ศ断,罗辑知道他们也是夹在一个ฐ车队中间的,ไ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罗辑知道,ไ他正在走向那个最后的未知感觉中这段路很长,ไ其实只走了四十多分钟
当坎特说已经到达时,罗辑注意到了透过车窗的帘子看到的一个形状,由于那个东西后面建筑物的一片均匀的灯光,ไ它的剪影才能透过窗帘被看到罗辑不会认错那东西的,因为它的形状太鲜明也太特殊了:那是一把巨大的左轮手枪,但枪管被打了个结除非世界ศ卜还有第二个ฐ这样的雕塑,罗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一下车,罗辑就被一群人围起来,ไ这些人都像是保卫人员,他们身材高大,相当一部分在这夜里也截着思镜罗辑没能ม看清周围的环境,被这些人簇拥着向前走,在他们有力的围挤下双脚几乎离地,周围是一片沉默,只有众人脚๐步的沙沙声就在这种诡异的紧张气氛令罗辑的神经几乎ๆ崩溃之际,他前面的几名大汉让开了,眼前豁然一亮,ไ接着其余的人也停住了脚步,只让他和史强、坎特二人继续前行他们行走在一间安静的大厅中,这里很空荡,ไ仅有的人是几名拿着步话机的黑衣瞥卫,他们每走过一人,那人就在步话机上低声说一句三人经过了一个悬空的阳台,迎面看到一张色彩斑斓的玻璃板,上面充满了纷繁的线条,有变形的人和动物形象夹杂在线条之中向右拐,他们进人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坎特在关上门后与史强相视一笑,两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罗辑四下打量了一下,ไ现这是个多少有些怪异的房间,ไ它尽头的一面墙被一幅由黄白蓝黑四色儿何形状构成的抽象画占满,这些形状相互间随意交叠,ไ并共同悬浮于一片类似于海洋的纯蓝色之上;最奇怪的是房间中ณ央一块成长方体的大石头,被几盏光线不亮的聚光灯照着,仔细看看,ไ石头上有铁锈色的纹路:抽象画和方石,ไ是这里仅有的两ä件摆设,除此之外,小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罗辑博士,你是不是需要换件衣服?"坎待用英语问罗辑"ิ他说什么?"史强问,罗辑将坎特的话翻译后,史强坚决地摇摇头,ไ"不行,就穿这件!""这,毕竟是正式场合二"坎待用汉语艰难地说
"不行"史强再次摇头
"会场不对媒体开放,只有各国代表,应该比较安全的"ิ"我说不行,要是没理解错的话,现在他的安全是我负责吧""好吧,这都是小问题"坎特妥协了
"你总得对他大概交待一下吧"史强向罗辑偏了一下头说"我没被授权交待任何事情""ิ随便说些什么吧"ิ史强笑笑说
坎特转向罗辑,脸色一下子紧张凝重起来,甚至下意识地整了整领ๆ带,罗辑这时才意识到,在这之前他一直避免和自己对视他还现,史强这时也像变了一个人,他那无时不在的调侃的傻笑不见了,代之以一脸庄严,并以他少见的姿ู势立正站着,看着坎特这时罗辑知道大史以前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不知道送罗辑来干什么
坎特说:"罗辑博士,我能说的只是:您即将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会议要公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另外,在会议上,您什么都不需要做"然后二人都沉默了,房间里一片寂静,罗辑能ม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以后他才知道,这个房间就叫默思室,那ว块重六吨的石头是高纯度生铁矿石,用以象征永恒和力量,是瑞典赠送的礼物:๘但现在,罗辑不想默思,而是努力做到什么เ都不想,因为现在真的可以相信大史说过的话:怎么想都会想歪的为ฦ了做到这一点,ไ他开始数那幅抽象画上几何形状的数鳍
门开了,ไ有一个人探进头来对坎特示ิ意了一下,后者转向罗辑和史强:"该进去了,罗辑博士没有人认识,我和他一起进去就可以,ไ这样不会引起什么骚动"史强点点头,对罗辑挥手笑笑说:"我在外面等你二"ิ罗辑心吧一热,ไ这一时刻,大史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接着,罗辑随着坎特走出默思室,进入联合国大会堂会议大厅中已๐经坐满了人,响着一片嗡嗡的说话声,坎特带着罗辑沿座间的通道向前走,一开始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直到他们走得太靠前了,才使得几个人转头看了看坎特安排罗辑在第五排靠通道的座位上坐下,自己继续向前走去,ไ在第二排的边缘坐下了罗辑抬头打量着这个他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的地方,感觉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建筑设计者要表达的意象正前方那ว面高高的镶着联合国徽章的huang色大壁,作为主ว席台的背景,以小于九十度的角度向前倾斜着,像一面随时都可能倾倒的悬崖绝壁;会堂的弯顶建成星空的样子,但结构与下面的huaທng色大壁是分离的,丝毫没有增加后者的恒定感,反而从高处产生一种巨大的压力,加剧了大壁的不稳定,ไ整个环境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压迫感现在看来,ไ这一切简直就是上世纪中叶设计这里的那ว十一位建筑师对人类今日处境的绝妙预测罗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听到了邻座两ä人的对话,他们的英语都很地道,搞不清闰籍
"……你真的相信个ฐ人对历史的作用?""这个ฐ嘛,我觉得是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问题,除非时间重新开始,让我们杀掉几个ฐ伟人,再看看历史将怎么走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那些大人物筑起的堤坝和挖出的河道真的决定了历史的走向""但还有一种可能:你所说的大人物们不过是在历史长河中ณ游泳的运动员,他们创造了世界ศ纪录,底得了喝彩和名誉,并因此名垂青史,但与长河的流向无关……唉,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ไ想这些还有意思吗?""问题是在整个的决策进程中,ไ始终没有人从这个层面上思考问题,各国都纠缠在诸如人选平衡资源使用权力这类事情上……"会场安静下来,联合国秘书长萨伊正在走上主席台,她是继阿基诺夫人、阿罗约之后,菲律宾贡献给世界的第三个美女政治家,也是在这个职位上危机前后跨越两个时代的一位只是如果晚些投票,她肯定不会当选,ไ当人类面临三体危机之际,她的亚洲淑女形象显然不具有世界所期望的力量感现在,她那娇小的身躯处于身后将倾的绝壁下,显得格外弱小和无助在萨伊走上主ว席台的中途,坎特起身拦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秘书长向下看了一眼,点点头,继续走上主ว席台
罗辑可以肯定,她看的是自己้坐的方位
主ว席台上,秘书长环顾会场后说:๘"行星防御理事会第十九次会议现在进人最后议程:公布最后入选的面壁者名单,并宣布面壁计划开始
"在进入正式议程之前,ไ我认为有必要对面壁计划进行一个简单的回顾
"在三体危机出现之际,原安理会各常任理事因就进行了紧ู急磋商,并提出了面壁计划ฐ的最初设想
"各国都注意到以下事实:在最初两个ฐ智子出现之ใ后,已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ไ更多的智子正在不断地到达太阳系,进人地球,ไ这个过程到现在仍在持续中所以,对于敌人而言,现在的地球已经是一个ฐ完全透明的世界,对于他们,这个世界ศ的一切都像一本摊开的书那样随时可供阅读,人类己无任何秘密可言
"目前,国际社会已经启动的主流防御计划,无论是其总体战略思想,还是最微小的技术和军事细节,都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里,在所有的会议室中ณ,所有的文件柜里,所有的计算机硬盘和内存中ณ,摺子的眼睛无处不在一项计划ฐ、一个方案、一次部署,不论大小,当它们在地球上出现之际,同时就会在四光年之外的敌统帅部显示出来,人类内部任何形式的交流都会导致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