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蔡邕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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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陈母李氏,两个侍婢一起拜倒在地,向主母问安。

陈操之带着宗之和润儿进来了,润儿嘴甜,立即叫道:“你是小婵姐姐,你是青枝姐姐,润儿没有认错吧?”

陈操之虽然也算是天师道信徒,但因为未成年,不必做那早晚功课,这个ฐ微雨的午后,他走进亡兄的书房。

陈操之欣喜地看到เ这里的书架上有数百轴书๰卷,取出边上一卷帛书,展开一看,右起第一行就是——“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这是汉末大儒蔡邕撰写的《女训》,是写给他女儿蔡文姬看的,这自然不可能ม是蔡邕的真迹,但帛书上的隶书๰与陈庆之的书法风格不同,陈庆之学的是汉隶《张迁碑》,用笔方厚,雄健劲媚,而这卷《女训》明显师法《曹全碑》,字体娟秀清丽,风致翩然——

陈母李氏食量很小,吃了半碗麦粥就放下筷子,笑眯眯看着儿子和孙儿、孙女吃麦饭,看小辈们吃得香甜比她自己吃还高兴,尤其是今夜,这个家似乎有了某种让她欣慰的变化——

陈母李氏微笑道:“丑儿,你多吃些,你如今是成年人了,是西楼陈氏的顶ะ梁柱。”

陈操之搀着母亲在山道上慢慢地走,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手背上的老年斑,心里暗暗道:“娘,我就是你的儿子,我一定会孝敬你老人家。”

这样想着,陈操之ใ不禁有些兴奋,摆动两尺多宽的大袖,看着自己修长单薄的左手,映着阳光,那手简直白得透明,真是精致的美少年啊。

“竹林七贤”的酣饮醉谈,陶渊明的田à园生活和梦里那个桃花源,是什么支撑着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携领ๆ着他们飞蛾扑火般的旅程?

魏晋最为特殊的意识形态就是玄学了。老庄思想可以让人们摆脱๳现实的纷争回归自然,回归自我。而儒家思想陷入了矛盾:它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已经实在无法成为社会的规范和主流,可也不能完全从人们的思想里消失,于是就有了“援道入儒,儒道合流”的玄学。

小婵和青枝都睁大眼睛道:“操之小郎๰君何时会吹竖笛了?竟还吹得这么好!”

这一段江面水流平缓,因此渡口选在这里,下游不远处临近南岸还有一个小洲,洲上又有池,池中遍生乌菱,深绿色的叶片映着斜阳,竟是一片鲜ຒ艳的紫,当地人就称之为紫ใ菱洲。

陈操之想起电视剧《红楼梦》里面有支曲子叫《紫菱洲歌》,王立平作曲的,富有古典韵味,没有特别的高低音,适合洞箫吹奏,他前世旅途中经常吹这支曲子,当下手指伸缩按捺,吹奏起惆怅感伤的《紫菱洲歌》——

江水汩汩奔流,斜阳铺水,金蛇狂舞,一条华丽的乌ไ篷船顺流而下,却在江心横过船头,朝这边渡口划来,离岸五丈用长篙泊住,就停在那里,船头伫立着两个人,一人头戴缣巾,身穿白绢单襦,年约三十左右,眉清目细,风神俊朗,身左一人五十来岁,个ฐ子略矮,梳角髻,颊边肉圆,凤目斜挑,大袖飘飘,也๣是极具风度,二人都在默默看着江岸那斜倚曲柳的美少年,侧耳倾听少年吹奏出的竖笛声,沉浸其中。

这时,陈操之一曲已终,正要将箫收入布囊,却听船上那ว个年约三十的士人扬声道:“且稍待,我有一支柯亭笛相赠。”

乌ไ篷船停靠到เ渡口,那士人也不下船,就在船头递下一个细长青布囊,问:“曲子何名?”

若按当时礼仪,这士人是有些突兀无礼的,但他的言谈风度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唐突,只觉其毫不做作,洒脱自然,这就是魏晋风度吗?

陈操之接过布囊,也不道谢,答道:“曲名《忆故人》。”然后缓缓抽出囊中长箫,入手沉甸甸,比一般竹箫重,箫身呈青绿色,纹理细密顺直,似乎ๆ是刚斫下的竹子制成的,尚有绿竹清气,曲指在箫身一叩,音色硿硿然。

“可知柯亭笛之ใ来历?”发问的是那个五十来岁、梳角髻的老士人。

陈操之道:“焦尾琴、柯亭笛,蔡中郎雅事,如何不知?”

身材微胖的老士人与那赠笛的士人相视呵呵而笑。

陈操之道:“既ຂ蒙赠笛,请以一曲为报。”说罢,就用这支柯亭竹制成的洞箫试了试音,吹奏起来,曲调回旋往复,似深情、似伤感,有悠悠不尽、深可玩味的意境。

深情和感伤是魏晋人的一种普遍心绪,这是一种生命觉醒的感伤,是对亲情、友情转瞬即逝的感伤,陈操之吹奏的这支曲子可谓直入晋人心灵。

一曲奏罢,船头两个士人怅怅不语,良久,那赠笛士人道:“此曲更妙,敢问曲名?”

陈操之道:“《红豆曲》。”

士人又问:“何人所制?”

陈操之微笑道:“足下食鸡蛋,觉其味美,难道还追问是哪只鸡所生的吗?”

士人大笑,即命舟子解缆而去。

乌篷船顺水,转眼就离渡口数十丈,赠笛士人回望岸边的美少年,对那个老士人感慨道:“此子风仪谈吐,只有当年的王逸少、谢安石可比,全兄有这样的同乡๥,可谓与有荣焉。”

被称作全兄的老士人道:“我亦不知此子何人,钱唐士族๣若有这样出色的子弟我岂会不知!”

赠笛士人长眉一挑,说道:“难道并非士族子弟,而是庶族寒门?那ว就太可惜了!”目视滔滔江水,沉默半晌,又道:“全兄乃散骑常侍兼司徒府访问,有访察乡๥闾遗才之责,若有机缘,这少年你或可奖掖一二,昔日大司马陶侃也是出身寒门,全兄莫要轻视这少年。”

姓全的老士人笑道:“我知野王兄不拘门第、爱才如命,世间独一无຀二的柯亭笛就这样解赠陌路相逢的少年,此等洒脱全某万难企及,这样吧,我不会刻意提携这少年,只看他有没有机缘撞在我手上,哈哈。”

陈操之并不知这两ä个士人是谁,也不在意,只是获赠的这支柯亭箫实在是妙,本来洞箫的音域是比曲笛略๓窄的,但这支柯亭竹制ๆ的箫音域竟不输于笛子,音色的恬静优雅自然更不是笛子能比的,可谓是箫中极品。

宗之和润儿见丑叔平白得了一支好箫,都是兴高采烈,宗之就说丑叔已有柯亭笛,那么紫竹洞箫就归他了,润儿不依,最后兄妹俩协商共同拥有。

小婵跟随丁幼微多年,也识得字,好奇地问:“操之小郎君,你说的蔡中ณ郎是不是蔡文姬ภ之父蔡邕?”

陈操之微笑道:“是。”

小婵又问:“那ว柯亭笛和蔡邕有什么关系,其中ณ有典故吗?”

陈操之道:“蔡中郎辞赋、音乐、书法独步当代,相传他游历吴郡,在会稽柯亭的一家旅舍歇夜,听着雨点敲打着屋顶,忽然拍床大叫起来,让店家赶紧把屋檐的第十六根竹椽换下来给他,蔡邕就用这根竹子制成了一支竖笛,这就是柯亭笛。”

小婵看陈操之的眼神๰又有了不同,这个小郎君真让她看不透啊,只不过一年不见,怎么变化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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