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人皆知陆纳之女陆葳蕤是花痴,却不知陆纳对于书法之痴不输于其女,他四处重金收罗碑简和书贴,有些碑记因为是庙堂之宝,无法搬取回来,他就坐卧碑下,用手一笔一划地扪摩一遍,然后亲手拓取贴本,陆纳是以二品官人的资格步入仕途的,为官十五载,聘用属官先看其书法,字劣的一概遣退,书法入品的就能得到重用,所以陆纳任吴郡太守五年以来,吴郡书风大盛,无论士庶,无不以练习书法为ฦ学习的第一要务,时人比之ใ楚王好细腰,宫中多有饿死者,陆纳好书法,则举郡习书以为仕进之梯。
全礼ึ呵呵笑道:“祖言兄,陈操之是你治下的小民,要索取他的字还不容易吗!明年三月他要来郡上接受州中正考评,到时你命他多写几幅便是,而这一幅,我要带去郯县给王逸少一览。”
陈操之道:“如此甚好。”
陈操之微笑道:“小子能ม入卫师画卷,幸何如之。”
引路的佃客千方แ百计想拖延时间,陪笑道:“小郎君,桃林那边新近有白鹳栖息,是不是先去看看?”
引路佃客心急如焚,生怕老父偷偷将桃林小筑租赁出去的事被小郎君发觉,想起小郎君平日的嗜好,急中生智道:“小郎君,毛佃户有一女,甚美,正在溪边浣衣,小郎君要去看看吗?”
陈操之微微一笑:“让他瞪破眼眶才好。”
对这个,陈操之就爱莫能助了,说道:“尚值兄,你不妨也请工匠在湖岸建一栋简易木房,免得往返客栈不便。”
陈操之毫不同情他,大袖轻摆,木屐清脆,自顾大步向前。
陈操之微笑道:“我可没有强你与我步行,你可以和阿娇坐车。”
刘尚值便大步过去问她何事,总要折腾几下然后重新า上路,真搞不清到底是谁侍候谁?不过刘尚值满面春风的样子,显然很乐意,还对陈操之道:“子重兄,你不也有两个美婢吗,怎么不带一个出来侍候?”
刘尚值瞪大菱形双眼,又气又笑:“咦,你这个家仆说话太也无礼ึ,我怎么了!”
陈操之把葛师的两封举荐信给母亲看,陈母李氏喜道:“丑儿上回不是说幼微也建议你赴吴郡投师徐藻博士吗?现在葛仙翁也推荐,可见徐博士学问是极好的,既如此,你本月即去,求学趁早ຉ,年前归来,也有近三个月时间,娘自服葛仙翁的地黄精面丸之后,头不晕目不眩了,你无须牵挂,养体不如养志,你学业有成,娘心里快活,身体自然就康健,而且现在有小婵、青枝助我料é理家务,娘比以前轻松得多。”
今日已๐是九月十二,时间仓促,陈母李氏请了四个族中ณ女眷连夜为儿子缝制冬衣,因为ฦ来德和冉盛要跟去,他二人的冬衣行装也要准备,本来陈母李氏是想让来福跟去的,来福年纪大、见识广,而且能办事,但陈操之硬是不肯,来福是西楼的得力管家,来福一走,佃户有事就直接找到母亲这里来,会让母亲很辛苦——
说到这里,全礼注视陈操之,声音低缓道:“不过老夫也只能擢你入第六品,本县士族子弟品秩还会高于你,你莫要气馁。”
全礼一笑道:“好,明年三月,你来吴郡受扬州中正官考评,到เ时老夫若还在吴郡,定来与你相见——噫,当今之世,以音律而能深入老夫之心者,唯小友与桓野王二人尔。”
这些士子见到เ陈操之,诗也不吟了、阮也不弹了、辩论也停止了,一个个瞪着陈操之,仿佛《陌上桑》里形容美女罗敷“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此时,还无人识得陈操之。
众人又笑,对岸的一大一小两条船这时过来了,牛车上大船,人上小船,艄公长篙朝岸边一点,小船飘然离岸,艄公将长篙搁在船舷外侧,摇橹操船驶向江心。
江水在船舷边微微涌动,不舍昼夜奔流,水花溅在手臂上、脸颊上,沁人心脾ຆ的凉。
需要的是只是刻苦和坚持。
而夜里,陈操之则是抄书,书是从葛洪那里借来的,上好的左伯纸抄了一卷又一卷,若是贫家子弟,这买纸的钱都出不起,陈操之用行楷抄书,又快又好,每抄完一卷,就亲自动手用丝线和锐钻将一叠写满墨字的纸张装订成后世书籍的模样,这就是钱唐陈氏的藏书了,宗之和润儿以后再不用为无书可读而发愁了。
……
陈母李氏看着来福一家憨朴的笑容,心里沉甸甸的,来福一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十多年,来福的长子来圭是在这里娶ດ亲成婚的,其妻赵氏已有身孕,次子来震正与黄佃户之ใ女议婚,一切都在陈家坞扎根,这要是被赶走迁去侨州ะ,就好比参天大树要连根拔起,可知有多伤痛和艰难!
来福也没指望这一老一少能帮上多大的忙,便安排二人暂时看门守院以及照看那ว三头鲁西牛,农忙时再下地帮忙,也许还没等到农忙,他二人就要跑了。
史载晋武帝司马炎人物魁伟,立发委地,两手过膝,这少年冉盛虽然站着不能两手过膝,但也没差ๆ多少,真是异相,而且善能奔跑,登山渡岩如履平地,其实他也没怎么跑,但没两下就超到陈操之和来德前面,站在那等。
青枝接口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小婵、青枝跟随丁幼微多年,到了陈家坞,陈操之叔侄更是每日吟哦不绝,听得熟了,《诗经》佳句竟也是脱口而出,不让郑康成家婢专美于前啊。
来福摇着脑แ袋,自感三个儿子算这个小儿子最笨,比他这个ฐ做爹的当年还笨,做事完全不知道转圜,头撞南墙也不回,非要撞出个洞来。
陈操之也觉得这架势不妙,正要上车,来德跑来了,满头大汗,叫道:“小郎君,我找到围棋了。”
丁幼微一一点名:“小婵、阿秀、青枝、雨燕,你们四个ฐ谁愿意去陈家坞?是指以后都住在陈家坞?”
丁幼微摇头:“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吴氏起身正要出去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刚ธ一撩开竹帘却见那个贵客全常侍去而复回,便赶紧退了回来,随即便听到丁异唤道:“操之,全常侍有话问你。”
“什么?柯亭笛?”丁异惊诧道:“柯亭笛是桓伊桓参军心爱之物,怎么เ赠给陈操之了?”
丁异自以为ฦ洞察了侄女的居心,揽须呵呵而笑,觉得这样也不错,正是风雅韵事,说道:“幼微,何必说这样的激烈言语!汝父汝母俱已过世,叔父当然要为你作主,我可以答应你这个请求,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今日来我丁氏别墅的除了禇君外,另有一位贵人,在朝中任清贵要职,声名显赫——你,真的要让陈操之出来与禇君较艺?”
丁异笑了笑,又问:“较何艺?”
陈操之道:“我今日不去,明日再去,你先去多看几家,打听打听,不必急着定下来,若不慎雇到泼赖佃客反惹麻烦,明日我要到先父旧友冯梦熊冯叔父府上拜访,你随我去。”
用罢早餐,陈操之在书房里向嫂子请教王弼《论语释疑》里“道”和“无”的关系问题?
深情和感伤是魏晋人的一种普遍心绪,这是一种生命觉醒的感伤,是对亲情、友情转瞬即逝的感伤,陈操之吹奏的这支曲子可谓直入晋人心灵。
陈操之道:“《红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