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无所有的市镇,也许只有宗教是他们真正精神寄托的所在了。
静静的圣堂,几支白蜡烛点燃在无人的祭坛前。
有眼的歌,在夕阳下,是那么的和平,好似不知道战争就要来临了一样。
常常听到一歌,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歌词和曲调我也哼不全,但是它开始
上兴奋的在想著,我亲爱的宝贝,不知今天是什么可爱的打扮━━”又说∶“不要
忘了,每天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几遍,我爱你━━我爱你━━你爱你━━。”
这篇介绍的文章里,还放了好几张这位婚姻ี成功的女作家,穿了一条格子裙,
与丈夫热烈拥吻的照片。
我看完这篇东西,就把那本杂志丢了。
吃晚饭时,我对荷西说起这本书,又说∶“这个女人大概神经不太正常,买她
书的人,照著去做的太太们,也都是傻瓜。如果先生们有这么一个千变万化的太太
,大概都吓得大逃亡了。下班回来谁受得了今天天使啦!明天海盗啦!后天又变个
巫ใ婆啦!……”
他低头吃饭,眼睛望著电视,我再问他∶“你说呢?”
他如初醒,随口应著∶“海盗!我比较喜欢海ร盗!”
“你根本不在听嘛!”我把筷子一摔,瞪著他,他根本看不见,眼睛又在电视
上了。
我叹了口气,实在想把汤泼到他的脸上去,对待这种丈夫,就算整天说著“我
爱你”,换来的也不过是咦咦啊啊,婚姻ี不会更幸福,也不会更不幸福。
有时候,我也想把他抓住,噜噜苏苏骂他个ฐ过瘾。但是以前报上有个新闻,说
一位先生,被太太喋喋不休得了火,拿出针线来,硬把太太的嘴给缝了起来。我
不希望大胡子也缝我的嘴,就只有叹气的份了。
其实夫妇之间,过了蜜月期,所交谈的话,也不过是鸡零狗碎的琐事,听不听
都不会是世界ศ末日问题是,不听话的人,总是先生。
大胡子,是一个反抗心特重的人,如果太太叫他去东,他一定往西请他穿红
,他一定著绿。做了稀的,他要吃干的做了甜的,他说还是咸的好。这样在家作
对,是他很大的娱乐之一。
起初我看透了他的心理,有什么要求,就用相反的说法去激他,他不知不觉的
中了计,遂了我的心愿。后来他又聪明了一点,看透了我的心理,从那时候起,无
论我反反覆覆的讲,他的态度就是不合作,如同一个傻瓜一般的固执,还常常得意
的冷笑∶“嘿!嘿!我赢了!”
“如果有一天你肯跟我想得一样,我就去买奖卷,放鞭炮!”我瞪著他。
我可以确定,要是我们现在再结一次婚,法官问∶“荷西,你愿意娶三毛为妻
吗?”他这个习惯性的“不”字,一定会溜出口来。结过婚的男ç人,很少会说“是
”,大部材都说相反的话,或连话都不说。
荷西刚结婚的时候,好似小孩子扮家家酒,十分体谅妻子,情绪也很高昂,假
日在家总是帮忙做事。可惜好景不常,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背诵如教条的男性自
尊又慢慢的苏醒了。
吃饭的时候,如果要加汤添饭,伸手往我面前一递,就好似太阳从东边出来一
样的自然。走路经过一张报纸,他当然知道跨过去,不知道捡起来。有时我病了几
天,硬撑著起床整理已经乱得不像样的家,他亦会体贴的说∶“叫你不要洗衣服,
又去洗了,怎么不听话的。”
我回答他∶“衣不洗,饭不煮,地不扫,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起来理的。”
“不理不可以吗?你在生病。”
“我不理谁理?”我渴望这人条开动,做个“清扫机器人”有多可爱。
“咦!谁也不理啊!不整理,房子又不会垮!”
这时候我真想拿大花瓶打碎他的头,可是碎的花瓶也得我扫,头倒不一定打得
中ณ,所以也就算了。
怎么样的女人,除非真正把心横著长,要不然,家务还是缠身,一样也舍不得
不管,真是奇怪的事情。这种心理实在是不可取,又争不出一个三长两短来。
我们结合的当初,不过是希望结伴同行,双方对彼此都没有过份的要求和占领
。我选了荷西,并不是为ฦ了安全感,更不是为了怕单身一辈子,因为这两件事于我
个人,都算不得太严å重。
荷西要了我,亦不是要一个洗衣煮饭的女人,更不是要一朵解语花,外面的洗
衣店、小饭馆,物美价廉,女孩子莺莺燕燕,总比家里那一个可人。这些费用,不
会过组织一个ฐ小家庭。
就如我上面所说,我们不过是想找个伴,一同走走这条人生的道路。既然是个
伴,就应该时刻不离的胶在一起才名副其实。可惜这一点,我们又偏偏不很看重。
许多时候,我们彼此在小小的家里漫游著,做著个人的事情,转角碰著了,闪一下
身,让过双方,那神情,就好似让了个影子似的漠然。更有多少夜晚,各自抱一本
书,啃到天亮,各自哈哈对书大笑,或默默流下泪来,对方绝不会问一声∶“你是
怎么了,疯了?”
有时候,我想出去散散步,说声“走了”,就出去了,过一会自会回来。有时
候早晨醒了,荷西已经不见了,我亦不去瞎猜,吃饭了,他也自会回来的,饥饿的
狼知道那里有好吃的东西。
偶尔的孤独,在我个人来说,那是最最重视的。我心灵的全部从不对任何人开
放,荷西可以进我心房里看看、坐坐,甚至占据一席但是,我有我自己้的角落,
那ว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结婚也不应该改变这一角,也没有必要非向另外一
个人完完全全开放,任他随时随地跑进去捣乱,那是我所不愿的。
许多太太们对我说∶“你这样不管你先生是很危险的,一定要把他牢牢的握在
手里。”她们说这话时,还做著可怕的手势,捏著拳头,好像那先生变成好小一个ฐ
,就在里面扭来扭去挣扎著似的。
我回答她们∶“不自由,毋宁死,我倒不是怕他寻死。问题是,管犯人的,可
能比做犯人的还要不自由,所以我不难为自己,嘿!嘿!”
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事,心灵的自由á更是我们牢牢要把握住的不然,有了爱情
仍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