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油门按到最大,‘啪’,灯泡爆炸了。”在浓重的酒气和柴油气味中,莫言连
子有破锣音。孙豹抹着他的脖ๆ子,使他几乎脚๐不点地出了机房。他还在解说,仿
来,就伸了腿了。
然后摸摸他的额头,站起来,威严å地说:快把他抬到屋里去!“四大金刚”把我
都是一箭双雕的强梁,我的肚子里,十有八九怀上了双驹。我的肚子很快就要大
并用竹筛筛过三遍、既无石子、鸡毛等杂物又无沙土的谷草。现在已经是十月,
我驮着小花,沿着杏园猪场东侧那条沟渠,进入运粮大河。大河向东流,波
涛汹涌。西边天际,火烧云,彩云变化多端,青龙白虎狮子野狗,云缝中射出万
道霞光,照耀得河水一片辉煌ä。因为两岸均有决口,河水已经明显下落,河堤内
侧,两边露出浅滩,浅滩上茂密的红毛柳子,柔软的枝条都向着东方倒伏,显示
着被湍流冲击过的痕迹。枝条和叶片上,挂着一层厚厚的泥沙。尽管水势消退,
但一旦进入其中,依然感到เ河水滔滔,气势浩大,惊心动魄。尤其是被半天火烧
云映照着的大河,其势恢弘,不亲历者,如何能够想象!
我对你说,蓝解放,想当年本猪那次大河之游,是高密东北乡历史上的一次
壮举。你小子当时在河的上游,对岸,为了保护你们那棉花加工厂不被河水淹没,
你们也都上河堤守护。我驮着小花顺流东下,体验着唐诗的博大意境。泛波中ณ流。
浪头追逐着我们;我们被浪头追逐;浪ฐ头追逐着浪头。大河啊,你何以有如此巨เ
大的力量,你裹挟着泥沙,浮动着玉米、高梁、番๘薯的藤蔓,还有被连根拔出的
大树,奔向东海,一去不复返。你把我们杏园猪场的许多头死猪搁浅在红柳丛中,
让它们在那里膨胀、腐烂、散臭气,看到它们,我更感到เ与小花的顺流而下是
对猪的越、对丹ล毒的越,也是对已经结束的毛泽东时代的越。
我知道莫言在他的《养猪记》里描写过那些被投掷到河里顺ิ流而下的死
猪。他写道:一千多头杏园猪场的死猪,排成浩荡的队伍,在水中ณ腐败着,膨胀
着,爆炸着,被蛆虫啃吃着,被大鱼撕扯着,一刻๑也不停流,最终消逝在浩瀚东
海的万顷波涛之中,被吞食,被融解,转化成种种物质,进入物质永生不灭的伟
大循环之中……不能说这小子写得不好,只能ม说这小子错过了机会,如果他看到เ,
我,猪王十六,驮着小花,在暗金色的河流中,逐浪而下的情景,他就不会去描
写死的,而会歌颂活的,歌颂我们,歌颂我!我就是生命力,是热情,是自由,
是爱,是地球上最美丽ษ的生命奇观。
我们顺流而下,迎着那轮农历八月十六日的月亮,与你们结婚那ว天夜里大不
一样的月亮。那晚上的月亮是从天上落下来的,这晚上的月亮是从河水中冒出来
的。这月亮同样是胖大丰满,刚冒出水面时颜色血红,仿佛从宇宙的阴道中分娩
出来的赤子,哇哇地啼哭着,流淌着血水,使河水改变颜色。那月亮甜蜜而忧伤,
是专为你们的婚礼而来,这月亮悲壮苍凉,是专为逝世的毛泽东而来。我们看到
毛泽东坐在月亮上——他肥胖的身体使月亮受压而成椭圆——身上披着红旗,手
指夹着香烟,微仰着沉重的头颅,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驮着小花顺流而下,追逐着月亮追逐着毛泽东。我们想距离月亮近一些,
以便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毛泽东的脸。但我们走月亮也走,无论我多么用力地划水,
使我的身体像贴着水面滑行的鱼雷一样迅,但与月亮的距离始终不变。小花在
我背上,用后腿踢着我的肚子,嘴里连声喊叫着:“加油啊,加油!”好像我是
它胯下的一匹马。
我现,追赶月亮的,不仅仅是我与小花。在这条大河上,有成群的金翅鲤
鱼、青脊白鳝、圆盖大鳖……诸多的水族都在追赶。鲤鱼在游动中不时地借着水
势跃出水面,扁平的身体在月光下大放光彩,宛若一件件珍宝。鳝鱼们在水面上
蜿蜿游动,体如烂银,水如冰,它们仿佛在水面上滑行。而那些大鳖们依仗着扁
平身体所产生的浮力和鳖甲周围柔韧的裙ำ边,依仗着生着肥厚蹼膜的四肢强有力
地划水所产生的推力,就使它们看似笨拙的身体,像气垫船一样在水面上快滑
行。有好几次我感觉到那些红色的鲤鱼已经飞到月亮上,落在了毛泽东身边,但
定睛一看,才知是错觉。无论这些水族如何施展它们各自的长项ำ尽力追赶,与月
亮的距离也是丝毫没有变化。
在我们顺流而下时,大河两ä边那ว些不久前被洪水淹没过的红柳上,成群结队
的萤火虫都点燃了它们屁股后边的绿灯笼,使河水两边的滩涂上绿光翻滚,犹如
在红色河流的两边,还有两ä条水面高出许多的绿色河流。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人间
奇迹,可惜莫言那小子没有看到。
我在后来转生为狗的日子里,曾亲耳听莫言对你说过,要把他的《养猪记》
写成一部伟大的,他说要用《养猪记》把他的写作与那些掌握了伟大秘
密配方的人的写作区别ี开来,就像汪洋大海ร中的鲸鱼用它笨重的身体、粗暴的呼
吸、血腥的胎生把自己与那ว些体形优美、行动敏捷、高傲冷酷的鲨鱼区别开来一
样。我记得你当时劝他写点高尚的事,譬如写写爱情,写写友谊,写写花朵,写
写青松,写养猪干什么?猪,能跟“伟大”二字联系上吗?当时你还当着官,虽
然暗中已经和庞春苗上过床,但表面上还道貌岸然,所以你对莫言那ว样说。我恨
得牙根痒,非常想跳起来咬你一口,让你闭上你那张高尚的嘴,但碍于咱们多
年的情面,我忍着没有下口。其实,高尚不高尚,不在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
而所谓的“高尚”,也没有统一的标准。譬如你一个有妇之夫把一个比你小二十
多岁的黄花姑娘搞大了肚子然后挂印弃家携女私奔,连县城里的狗都骂你卑鄙,
但莫言那ว小子却说你弃官私奔的行为ฦ十分高尚。所以,我当时就认为莫言如果看
到我们与水族们在大河中追赶月亮、追赶毛泽东的情景,并把这情景写到他的《
养猪记》里,他的野心,很有可能ม就会实现。真是可惜,他没能目睹197๕6年公历
9月9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六日晚上滔滔运粮河上和河两边柳丛中ณ以及堤坝上的
美妙情景,他的《养猪记》因此也只能ม是一本被极少数人欣赏而被大多数正人君
子所不齿的书。
在高密东北乡与平度县交界处,有一个名叫吴家沙嘴的河心洲把大河中分成
两股,一股流向东北方แ向,一股流向东南方แ向,绕了一个圈子后,二股水又在两
县屯附近重新合流。这河心洲面积约有八平方公里,沙洲的归属,高密、平度屡
起争执,后来干脆ะ划归省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在沙洲上建过养马场,后建制
撤销,沙洲便沦为红柳丛生、芦苇没人的荒凉之地。月亮载着毛泽东漂到此地,
便猛然跃起,在红柳丛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快地飞升,抖落下来的河水如同
一阵急雨。河水急剧ຕ分流,少数反应敏锐的水族顺流而去,大部分却因为ฦ惯性和
离心力——其实还有月亮的物质引力和毛泽东的心理引力——径直地飞起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