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像潮水似地“呼啦”往西涌ไ动，那些厦村、屏山籍的乡民哭着、喊着，朝着家乡奔去，家里的父母妻小也不知怎么样了……
“菁士兄！”易君恕急切地说，“厦村、屏山失守，我已经后悔莫及，现在不能一错再错！像这样凭一时激愤，回去拚命，恐怕难以取胜……”
“不，总督阁下，”卜力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正因为我太了解中ณ国，我知道在这个专制的社ุ会，一位总督在自己的管辖地区所拥有的权力几乎是至高无上的，所以我认为，如果你想找任何一个人，那个人无论如何都难以逃脱！我记得，中国好像有一句谚语，说的正是这个意思……”他侧眼望望骆克，“骆克先生，那ว句话是怎么讲的？”
“唉，一句笑谈而已！”谭钟็麟那老祖父般的古板面孔竟也笑了笑，说，“去年老佛爷降了懿旨，严å令捉拿康党，而康、梁等人仍然逃出了掌心啊，”说到这里，他收敛了笑容，昏花的老眼盯着香港总督，似有责难之意，“而且，康有为还是经香港去了日本！”
他的爱女倚阑也来参加盛典，就站在旁边，幸福的目光看着父亲。林若翰从总督手中接过委任状，立即奔向女儿：“孩子，爸爸为了你，争得了这份荣誉！”
洗漱完毕，林若翰精神抖擞地下了楼，走进餐厅。当他一眼看到倚阑和易先生，突然意识到昨晚的话说得太多了，心中便懊悔不及。
翰园的餐厅里，已๐经结束了沉闷的午餐，主、客三人各怀心事，却都不能摆到餐桌上来。
倚阑停住了，她心里也有话要对父亲说。
“我也为你感到遗憾，”窦纳乐笑了笑。继续说，“皇帝在失去自由之前最后一次接见的外国人是伊藤博文。早些时候有消息说，皇帝可能聘请一至两名外籍人士做他的顾问，所以伊藤动身来中国之ใ前是有所准备的，如果这位退休的日本相能ม在中国担任皇帝顾问，将为他的政治生涯增添光彩的一笔。但来到中ณ国之后，他似乎又犹豫了，乱哄哄的现实使他对这个顾问之职望而生畏。他是个颇有远见的人，试想，如果他在政变前夕就任了皇帝顾问，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我不知道牧师先生是否也有意竞选这个ฐ职位？那ว么，应该感谢上帝ຓ的保佑，使你避免了这样的尴尬！”
林若翰站起身来，朝窦纳乐่礼貌地欠了欠身，伸手从侍者手里接过他的帽子和布伞。
东单牌楼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一位年轻人步履匆匆地往北走去。
东单牌楼北大街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东四牌楼南大街了，这两条街尾相连，中间并没有明显的分界，而北京人却把它们看作两条街，分别隶属于南北相望的两ä座牌楼。他走到这里，抬眼看了看两ä侧，左是西堂子胡同，右是东堂于胡同。
这是他见面的第一声问候，离别ี的日日夜夜，他魂牵萦的是倚阑，望眼欲穿的是倚阑，现在盼到เ了翰翁，却不见倚阑，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林若翰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在痉挛，泪水顺ิ着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汇成一条条抖动的小溪，“倚阑她……她不能来了……”
“为什么？她怎么了？”
“阿宽刚ธ刚把她送到医院，她就要分娩ກ了……”
“什么？”易君恕愣了，“分娩ກ？！”
“是的，”林若翰点点头，一声长长的叹息，“你们瞒着我，但瞒不过上帝，现在，孩子就要出世了！”
“啊！”易君恕的心脏颤抖了，干裂的嘴唇悸动着，“翰翁，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倚阑小姐！”
“不必说了，一切都不必说了！人性是很脆弱的，连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都难以抵御诱惑，犯下了罪恶！”
“翰翁，谢谢您的宽容，您要责怪就责怪我吧，不要责怪倚阑……”
“事情已经生了，我谁也不想责怪！我不能拒绝上帝赐给我的小生命，十六年前一个，十六年后又一个……”林若翰喃喃地说，十六年的岁月在他心中倒流，流到了头，又周而复始。
“小生命……可惜我已经无缘看上一眼了！”易君恕的热泪再难以遏止，他还有多少话语要对倚阑诉说？而倚阑却又不在眼前，他只有拜托翰翁了，“小生命来了，我却该走了！请您善待他们。告诉倚阑和孩子：虽然我不在了，别忘了北京还有一个家……”
“我记住了！”林若翰一听到“北京”二字就引起无限的伤感，但他理解，就像他永远怀念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特福，易君恕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故乡北京。哦，他突然想起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把手抖抖索索ิ地伸进圣袍的衣襟，取出那个特地带来的信封，向易君恕递了过去，“你的信，北京来的信
“信？我的家信？”易君恕突然一阵惊喜，刹那间，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行将就戮的死囚，“家书抵万金”，他盼了一年零三个ฐ月的家信终于盼到了！
林若翰忐忑不安地看着易君恕接过信去，担心他察看信封上的邮戳，会现日期上的差ๆ错，这封信早在去年春天就收到了，却被倚阑压下了这么久，唉，爱得太深了，女孩子的嫉妒之心使她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林若翰完全多虑了。易君恕根本没有注意什么邮戳，便急切地撕开信封，像焦渴的远行人遇到เ了泉水，贪婪地吞咽着，什么也不顾了！
这封信是菜市口鹤年堂的老掌柜写来的。前年秋天，易君恕初到香港时寄出的家信就是请老掌柜转交的，为的是避开官府的耳目，没想到回信也是老掌柜代笔。
老掌柜开药铺是行家，于文笔却不大精通，因此这封信写得十分简略๓，文白夹杂，仅仅勉强表意而已……君恕先生大鉴：
惠书收阅，知先生平安脱险，我心甚慰。关于来信所问府上之情形，把笔临纸，不忍相告，又恐愧对先生，无奈泣涕奉间如下：八月初九，官兵到府上捕人，惊动四邻，我亦到เ场。官兵捕先生不着，欲拘令堂、令夫人入狱以抵罪。府上昔日义仆名检子者，怜老夫人病弱、少夫人刚刚ธ分娩，乃自愿为主人抵罪，被官府拘捕而去。令堂因受此惊吓，一病不起，于中秋之少不幸病故。令夫人产后受风，加之心情悲痛，于十一月初四不幸病故。惟初ม生数月之令媛，无人照管，归于先生岳家收养，侍女杏枝亦随往。可怜栓子替主而死，冬至前一日于菜市口行刑，我目不忍睹，大哭一场，为ฦ其收尸埋葬。呜呼，易府世代忠良，不期遭此横祸ຖ，街坊四邻๑人人感叹。先生但有落脚๐之ใ处，幸勿归来，免遭意外。来日方แ长，后会有期。
鹤年堂主人顿
光绪二十四年冬月
悲怆撕裂了易君恕的胸膛，那双眼睛里流出的已๐经不是泪水，而是鲜血！去年春夜那个血淋淋的，终于有了答案，老母、弱妻、义仆栓子，他们都已经忍悲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ศ，报国寺前的那个ฐ小院荒颓了，多灾多难的易府毁灭了，侥幸留下的小小孤女却又是最不幸的，她出生以来还没有见过父亲，以后也就永远见不到了！
执行官早ຉ已等得不耐烦，托起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说：“提犯人！”
“是！”两名狱率应声走上前去，“哐啷！”打开了铁栅上的监门。
“等一等，”易君恕知道，现在已经轮到เ他赴死了。“翰翁，请告诉我，哪边是北方แ？”
“你的背后就是北方แ，”林若翰说，“你……要做什么？”
易君恕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转过身，朝着北方跪了下去，深深地一叩，二叩，三叩，涕๓泪纵横，喃喃说道：“母亲大人，安如贤妻，栓子兄弟，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现在，我也要随你们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铁镣，步出这囚禁了他九个ฐ月的牢房，却不是获得自由，而是走向死亡。林若翰踉跄地奔过去，扶住他那沾满血污的臂膀，一时万感交集！
“易先生，前年秋天，我和你一起乘船来香港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啊？唉，我到เ底也没有救得了你！”老牧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今天，我来为你作临终祈祷ຕ，给你送行来了……”
“翰翁的这一番盛情，我心领了，祈祷就不必了！”易君恕抚着老人的肩背，平静地说，“北京人有句老话：‘生有处，死有地。’我因为反对香港拓界而遭难，如今死在香港，死得其所，虽死无怨！”
林若翰一个ฐ战栗，松开了手，惶然地望着易君恕。老牧师曾经为ฦ无数的人作过临终祈祷ຕ，那些人无论是穷还是富，是善还是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对人世充满了依恋，“鸟之将死，其声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切仇恨、争斗ç都化为乌ไ有，他们给自己的灵魂以解脱，把希望寄托于来世。林若翰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易君恕这样对死亡无所畏惧的人，这是个怎样的人啊？林若翰自以为ฦ是他的忘年之ใ交，却至今并不懂得他那颗心……
易君恕拖着沉重的铁镣，缓缓向前走去。执行官和狱卒在前面带路，他的身后，跟着步履蹒跚的老牧师。
穿过幽暗的通道，行刑室到了。花岗岩筑成的四壁布满了苍黑的苔藓，犹如一座岁月悠久的古堡。正中的方台上，支着方框形的绞刑架，这便是死亡之门。当死刑犯站在绞刑架下，他脚๐下踏着的是一块由á机关牵动的木板，凌空架在黑沉沉的地槽上，头顶的天窗泄下一束光亮，照ั射着这阴森森的屠场。不知设计者是否有意在昭示死者：脚踏地狱，头顶天堂，你的归宿只在二者之间。
狱卒为易君恕卸下了脚镣。他们坚信，犯人到了这里，已经插翅难飞，只有死路一条了。
易君恕抬起头来，凝望着那环形的绞索。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将是这样的死法。他本以为，他会像谭嗣同那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ณ，被押赴刑场，砍下头颅ๅ。如果是那样，他还可以再看一眼祖国的天，脚踏着祖国的地，向身旁千千万万的同胞作最后的告别。可惜，他连这一个最后的愿望也难以实现了！
他轻轻地一声叹息，举步登上了绞刑架下的方แ台，脚๐踏在那块凌空横架的木板上，伸出手去，抓住绞索ิ。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个熟ງ悉的面孔：谭嗣同、邓伯雄、文心瑜、龙仔、阿惠；他那ว病残的老母和柔弱的妻子安如，还有憨厚的栓子。他们都先他而去了！现在，易君恕也该去了，不要让他们等得太久！
刹那ว间，他又突然清晰地看见了难分难舍的倚阑……
“易先生！”林若翰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
“翰翁……”易君恕最后再望望这位白苍苍的老人，“翰翁，我去了！拜托您，一定善待倚阑，还有那将出世的孩子……”
此刻，在那打素医院妇产科的产房里，剧烈的产前阵痛正折磨得倚阑死去活来。她全身大汗淋漓，在产床上翻滚着，一声声惨叫着：“易先生！易先生……”
医生和护士从雪白的口罩上方大睁着疑惑的蓝眼睛：她呼叫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迟迟地不来啊？
维多利亚监狱行刑室里，林若翰老泪纵横：“易先生，我答应你一！如果上帝给我寿命，我会像对待倚阑一样，抚养你的孩子长大成人……”
“谢谢了，翰翁！”易君恕深深向他一揖，然后，无牵无挂地抓住绞索，套上自己的颈项。
“哦，等一等，”林若翰叫道，“你还没作临终忏悔……”
“忏悔？”易君恕双手拉着绞索ิ，说，“您让我向谁忏悔？”
“向上帝忏悔！求他洗净你的一切污秽，赦免你的，一切罪孽，把你的灵魂送上天堂！”
“不，我根本无罪！为国捐躯是我平生所愿，今日如愿以偿，我已经无愧无悔！向上帝ຓ忏悔？如果天上真有一位上帝，他能ม够容忍人问的残暴、罪恶、欺诈、掠夺吗？如果普天下的人都是上帝ຓ的儿女、他能够偏爱白种的儿女、虐待黄种和黑种的儿女吗？我亲身经历了你们英国人强占中国新安县的全过程，亲眼看到英国军队和警察用战舰、大炮、快枪、刺刀屠杀了无数的中国人，亲耳听见他们在冲锋的时候高喊着：‘上帝保佑我们’翰翁，我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保佑他们？为什么不去惩罚他们在中国所犯下的累็累罪恶？为什么还要让失去了国土、失去了同胞、受尽了酷刑é、最后又被屠夫送上绞刑架的人忏悔？翰翁，你能回答我吗？”
林若翰惊呆了，他不能ม……他也不敢向上帝问！
“你不能回答，我也就决不忏悔！”易君恕望望头顶朦胧的天光，脚下黑沉沉的地槽，断ษ然说，“刽子手，行刑吧！”
执行官把手一挥：“执行！”
狱卒走上前去，熟练地操纵机关，倏地抽去了横在地槽下的木板，易君恕双脚腾空，脖ๆ子上的绞索收紧了！
“啊……”林若翰如雷殛顶，五脏六肺仿佛骤然都被撕裂，他踉跄地向前奔去，伸着颤抖的双手，对天问，“上帝！你为什么不能救救他？为什么เ？上帝啊，你在哪里？”
一股鲜血从他的口腔喷涌而出，那老迈的身躯颓然倒了下去……
那ว打素医院的产房里，传出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鲜血染红的产床上，滚动着一个粉嫩的小生命，一个黑头、黑眼睛的华夏男儿。
义冢无碑，掩埋着一段血写的历史
当我又一次来到锦田，正是春末夏初ม的清明时节，漫山遍野开满了黄白的花。那时一种高大的乔木，墨绿色的叶子类似椿树，枝端缀着繁盛的花穗，花朵细小如米兰，黄白相间，密密麻麻，锦田平原和周围的山上长满了这种树，白茫茫一望无际。我问当地人：“这是什么树？”回答是：“唔知呀。”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他们大约是司空见惯了，并不去追究树木的名称，而在我这个远方来客的眼中和心中，那黄白的花却具有极强烈的象征意味，尤其是在这清明时节。
我从吉庆围往北，沿着锦田五围六村之ใ间的小路前行两公里许，出了水尾村，进入逢吉乡，便到了鸡公山下。这里是锦田平原的北端，山下一片开阔地，竹林、农舍、菜田à，一株古老的榕树，盘根错节，丝丝缕缕的气根从茂密的枝干间垂向大地。穿过浓密的树荫，我寻访的目的地到了。
这是一座硕大的坟墓，占地数十平方米，墓身呈平缓的坡形，以水泥覆顶，正面砌以屏风式石壁，本也是粤地常见的墓葬形式。而不寻常之处在于，这座坟墓并没有记载墓主姓名和事迹的碑刻，正中ณ的墓门部位，上方镌一“万”字图案，下嵌一长方形石碑，刻有“义冢”二字；旁้有一联：“早ຉ达三摩地，高六欲天”；两翼横题“西方แ极乐”四字、这些带有佛教意味的文字，极易使人产生错觉，以为坟墓中ณ埋葬的是什么高僧或者笃信如来的善男信女。其实不然，这座坟墓和佛教没有任何关系，“错觉”是修墓人故意制造的，以隐蔽事实真象，因为，在这一抔黄土下面，掩埋着一段血写的历史……
十九世纪末叶，中国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列ต强瓜分中ณ国之势已成，大英帝国趁机谋求香港“拓界”，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谈判，胁迫清朝政府于1898๖年6月9日签订了《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强行租借广东新安县三分之二的土地，租期九十九年。这是继1842年8月29日签订的《南京条约》、1860年10่月24日签订的《北京条约》之后，中、英之ใ间关于香港的第三个不平等条约，英国侵吞中国领土香港的“三部曲”终于宣告完成，于香港和九龙半“界限街”之北又增加了一块“ne9territories”——“新租借地”，简称“新界”，土地面积由此扩展了十一倍，水域扩展了四五十倍。
英国殖民主ว义者的海盗行径和清朝政府的软弱无能ม，激起了新安县人民的强烈义愤，邓、文、廖、彭、侯五大家族联合十万乡民起抗英保土的武装斗争，并且得到了深圳、东莞、惠州等地民间社ุ团的支持，在1899๗年4๒月港英接管“新界”前后，他们与英国军队、警察展开了殊死搏斗，先后两战大埔，再战林村谷、上村石头围，最后据守锦田吉庆围，与敌血战到底。围破之ใ时，英军大肆“屠城”，无数抗英志士为守尽最后一寸国土献出了热血与生命，谱写了一曲中华民族不甘受辱、宁死不屈的慷慨悲歌。中国人民历来富于抵御外侮的光荣传统，但是，与戚继光抗倭、郑成功收复台湾、三元里抗英斗争、中法战争、中ณ日甲午战争有所不同的是，“新界”人民的抗英斗争是在两ä国已经正式签订拓界ศ《专条》和《合同》之后进行的，他们已๐经失去了祖国，成为大清国的“遗民”，不但得不到清朝政府和军队的支持，反而还受到官方告示的威แ胁和官军弹压的危险，他们的行动在中、英两方面都是“非法”的，而且，以胼ภ手胝足的农夫，落后、原始的武器，去对付拥有先进武器装备、训练有素的大英皇家军队和警察，其结局必败无疑。然而他们知其不时为而为之，宁做华夏之ใ鬼，不做英夷之民，其英勇悲壮可谓前无古人！他们捐躯之日，“新า界”已经飘扬着“米”字旗，笼罩在殖民主ว义แ血腥恐怖之中，港英当局大肆搜捕抗英领袖，没收他们的财产，查抄抗英指挥部，盘查、传唤、逼供、处罚村民，强迫他们递交“归顺”请愿书，幸存的抗英志士和他们的家属不得不逃亡内地，有家难归。死难者的遗体则由乡亲们肉葬在鸡公山下，血肉之ใ躯和着那血染的黄士，堆成一座硕大的土坟，直到เ三十五年后，才执骨修建了这座“义冢”，那时已๐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了。为了避免港英当局的追查和迫害，这座“义冢”没有树立墓碑，而实际上，墓中到底埋葬着多少位抗英烈士，也已经难以确切统计了，他们不屈的英灵默默地长眠地下，隐姓埋名，等待着国土回归、日月重光的那一天，从他们捐躯之日算起，将要等待九十八年，才到租约期满，那ว一天是1997年6๔月30่日。
我从北京远道而来，拜谒鸡公山下这座无名烈士的义冢，凭吊这些为国捐躯的英灵。义冢无碑，英灵无言，我向他们三鞠躬，默默地，默默地……
我一次一次从港穿越海底隧道，登上九龙半，翻越大帽山，从吐露港到大埔墟，从林村谷到石头围，从锦田到屏山、厦村，沿着他们当年走过的路，辨认他们战斗的足迹，查询他们的姓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九十多年的时间在历史老人眼中只不过昨日之事，而在人间却显得十分遥远了，那一场血肉之躯的激烈搏斗，那一群宁死不屈的中国人，长眠在地下，被埋没得太久了，要清晰地认以他们，已经十分困难了。
在吉庆围西门前方แ不远，路旁有一座“友邻堂”，经常关闭着大门，不知底蕴的人很难想象它是作什么用的。此堂原名“英雄祠”，供奉着黑白两ä色木牌，代表当年英军屠围时死难的邓姓与外姓抗英烈士。“英雄祠”后来修缮一新，却改了名字叫“友邻堂”，其中的衷曲自然也无须解释，在港英统治之下的香港，纪念抗英烈士只能用这种“地下”或“半地下”的方式。我试图从牌位上找到我心中默念着的名字，但是没有找到，牺牲的人太多了，而留下姓名的又太少了！
我从锦田来到元朗旧ງ墟，寻找当年抗英总指挥部“太平公局”的遗址，它早已不存在了，我只根据有关线索，找到了位于公局后门的那棵大榕ษ树，据当地人说，它也已经不是原物，当年的老榕树被台风摧毁，现在的这棵是在原址补种的。如今老干龙钟็，枝叶葱宠，树冠直径数文，也颇具规模，睹物思史，聊作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