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嚷嚷著说要回家抱儿子与青梅竹马私奔的女人怎么还在这儿溜达?这实在很难解释——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很不幸的,当两下里不期而遇之际,陪伴在妻子身边的正好是那位“痴情的青梅竹马”,而丈夫则亦步亦趋地紧跟在“那个女人”后头,两边四头这一碰面,丈夫没看妻子一眼,妻子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地直喊天!
她以为他喜欢啊?
“干嘛?”
楼的北窗下是秦淮河,倘若坐在楼ä下临水走廊条椅上,俯首便可欣赏碧澄的水中鱼儿在接喋。但此刻,玉含烟是伫立于楼ä上凭栏临ภ眺,放眼可见夫子庙的高墙崇殿、秦淮河中的凌波画舫,以及绵延两岸的金粉楼ä台。
玉含烟徐缓地回过身来,蜂腰纤足,月白绸面子短袄下系同色月华裙,脸容上仅是淡扫娥眉,清灵婉柔的五官微漾轻愁,气质果然超尘脱俗,那份飘逸的神韵更是动人心弦,绝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玉含烟仰首看了一下日头的位置,时间到了……再朝右边的石拱门望过去一眼,即启步迎向前去。他们也来了。
咦?怎么เ咱们的九大长老竟然全来了,需要这般大张旗鼓吗?
紧跟在一旁的王瑞雪与玉含烟看著同一个方แ向,神情疑ທ惑。
还有那个……哥老会大袍哥、二袍哥、四袍哥……天哪!八大袍哥来了六位,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欸?那位……那ว位不是柳姑娘吗?为何被他们绑起来了?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王瑞雪相同,玉含烟也非常惊讶,直至天地会九大长老和六大袍哥,以及哥老会的众属下们将她们团团围住,并将被绑得像颗粽子似的满儿推到她面前为止,她都诧异得无法言语。
你认识她吗,大小姐?大长老问。
玉含烟眉宇微蹙。我是认识她,她来找过我两ä回。
大长老冷哼。她不是找你,是去找你身边那个内奸,她是那个人的女人。
玉含烟震惊地看住满儿。这……确定吗?她承认了吗?
她自然不会承认,可是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确定。大长老冷冷地说。而且,我们还得知那个人是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以及两年前毁了双刀堂与匕首会的同一个ฐ人。
闻言,玉含烟往身边左侧扫了一眼,然後摇头。
那就不太可能是我身边的人了。
为什么?
因为……玉含烟淡淡一笑。大长老,你看我身边的人里,有哪一个能在十一年前毁了三合会呢?
大长老呆了呆。这……的确,玉含烟身边那三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十一年前也不过六、七岁,六、七岁的娃儿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一定穿的端整了,还能干嘛?
皱著眉,大长老向大袍哥看过去,大袍哥则瞥向柳兆云,柳兆云毫不犹豫地从人群中ณ走出来站到满儿身边。
是她亲口告诉我有人混入咱们之中了!
是吗?玉含烟笑笑。那么她也告诉你,是混入我身边来了?
柳兆云摇头。没有,可是她住这儿,她的男人自然也是在这儿了。
这种个人主观的推测我不接受,玉含烟轻柔但坚决地道。而事实也证明我身边并没有符合你吊件的人,不是吗?
柳兆云窒了窒,又不死心地在那三个少年身上流连许久ื,最後还是不得不低头认错了。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
没关系,不过,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为何你们认定柳姑娘与那个人有关系?
因为……
在柳兆云的述说当中ณ,玉含烟始终非常认真地聆听著,时而提出一些有关细节上的问题等等,最後,柳兆云说完了,玉含烟仍继续沉思良久之ใ後,才徐徐转向满儿,眼底漾著歉然之色。
柳姑娘,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无论你再如何辩解,也难以令人信服你与那个人完全无关。
她自己也不相信。满儿耸耸肩,自被绑之後,她早就有最坏的打算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柳姑娘?玉含烟轻轻问,她对满儿的直率爽朗一直很有好感,实在难以理解如此爽直的人为何会做出背叛汉人这种事来?你是汉人,为何要替……
我是汉人?满儿突然出声了,语气嘲讽。谁告诉你我是汉人来著?
咦?你不是汉人吗?可是……玉含烟讶异地望向柳兆云。他不是你舅舅吗?
满儿忽地笑了。我娘是汉人,娘被满人强暴而生下了我,你说我是汉人,还是满人?真奇怪,以前她好在意这件事,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已经全然不介意了。
啊……玉含烟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柳姑娘,柳家毕竟养大了你,这份恩情……
如果不是打胎药打不掉我,他们会让我生下来?满儿的语气更讥讽了。自我出生那一刻开始,你又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我的吗?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请不要说得这么好听。
她瞥向柳兆云。打从我满十五岁之後,他们就把我赶出柳家了,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一个也没有,我外公还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因为我是柳家的耻辱。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惦著柳家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两位舅舅这一回,可是结果呢?
她低头看了一下绑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缚索ิ,再看回柳兆云。
我以为ฦ你们对我的冷漠无情,只不过是在我身上发泄对满人的仇恨怨怼,但你们对我起码还有一点割舍不断的血缘亲情,所以你们并没有在上凌虐我,我始终是如此认为的。可如今我才明白,你们对我不仅没有半点亲情,更早巳๑把我视同满人看待而同样怨恨於我了。
她苦笑了下,随即傲然地扬起下巴。
现在我只想说,云舅舅,够了,无论我欠柳家多少恩情,我都还清了。柳家养我一条命,我还柳家两条命,是你们不领情,那与我无干。所以从今以後,我不再欠柳家任何恩情了,如果柳家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那么เ,我与柳家自今尔後便血缘亲情两绝,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ำ
决然的语气,坚定的声调,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决心。柳兆云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下,玉含烟却很显然地动容了。
看不出在你开朗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遭遇,可是……她稍稍迟疑ທ了下。你又为什么要跟随那个ฐ人?你明明知道他是满虏的人,做的是什么样的事,为什么还要跟随他?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因为他是唯一把我当人看的人。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她将近二十年来的辛酸苦楚,玉含烟眸里的同情更深浓了。
我明白了,可是,柳姑娘,难道你没有想过吗?或许是因为多年来的被排挤,所以,一旦有人对你好一点,无论是真或假,你全都信了,可事实上,他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真情,只是把你当作一颗棋子儿罢了。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呢?满儿好笑的喃喃道。玉姑娘,为ฦ什么你会这么认为?你不以为他也是有可能真心对待我吗?
不可能!玉含烟毫不思索地断然道。三合会、双刀堂与匕首会被毁之时,那些死难兄弟们并不是被抓而後处决,而是当场被残酷的歼杀,死状奇惨。会使出那种凶残手段的人,不仅心黑手辣,而且无心无情无人性,那ว种人是不可能对任何女人付出真情的。
满儿轻轻叹息。算了,无论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我又何必浪费唇舌呢?事实上,你们相不相信又有何差别,我……她双目专注地凝住玉含烟,努力让自己不往他那边看过去,决定把握这最後一刻把她想说的话全说给他听。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多么眷恋他,这就足够了。如果有一天真要我在他和我外公之间选择一个ฐ的话,我一定会选择他。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绝不会让你们拿我当饵去引诱他现身!
语毕,她两颚一使力便待咬舌自尽,谁知道玉含烟却此她更快一步地出指点住她的道。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了,可你真傻呵!她叹息道。纵使我们真拿你当饵来引他现身,他也绝不会为了你而身分的。我说过,对他而言,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儿罢了,这颗棋子儿没了,再找另一颗也就是了,所以,你这么เ做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无法动弹,也无法出声的满儿愤怒又哀求地盯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