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临安侯府算个什么？将军说的就是真理儿！将军从来没说错过！
凤仪殿偏厢里，方皇后靠在软榻上，蹙着眉头听林公公说。
失望，这是现在她对这个从小寄予厚望的儿子唯一的评价。
一个男ç人可以薄情寡义แ，可他必须得有这个资本，既然敢做下狠事，就要有能力将事态控制在自己能ม够掌握的局面内，而不是像如今，儿子回来不认老子，女儿在宫里头想着法子对付老子，旁边还有饱含仇恨的姻亲虎视眈眈地想咬掉贺家一块肉，局面完全乱套了，作为男人却无计可施！
“母亲死后，太夫人便将阿妩拘在府里，不许见人，要将阿妩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打得远远的，妄图将这件事死死压下来。阿妩心道不好，便设计烧了庭院，这才将消息传到宫里来，姨母便将阿妩接进宫来教养了。后来现应邑é有孕，而她当时又和冯安东交集甚密，顺水推舟。索性设计让应邑怀着临安侯的孩子嫁给了冯安东。”
画骨不成，画皮难寻。
门又“吱呀”一声关了过来，而后再也没打开过，向公公亲自搭着拂尘守在外头。
国舅爷方祈，带着几百人浩浩荡荡闯回了京。先去搅和了长公主的婚事。再跟着皇后进宫面圣的消息。飞地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ฐ角落，在热油里头舀了一瓢水进去，沸腾到上头浮起一层浓密的白花花的雾，大概ฐ就有这么热闹。
方祈话音未落，行昭扭身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带了热切与欢喜的，少年郎沙沙的声音打断了。
是哥哥的声音，行昭扭头一看，一个穿着青布短打，身体壮实，肩膀宽宽，瘦瘦黑黑的少年手上拿着一把刀急慌慌地兴冲冲地往这头跑。
阿琰是放弃她了吧
就像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方福一样。
少年的声音沙沙的。从一开始的犹豫和不确定，越说越柔和，分明带了些安抚的神色。
六皇子在贺琰面前都能侃侃而谈，能帮二皇子解围和救场，如今说着话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这行昭越听越糊涂，听到后来不禁心惊肉跳起来，岳飞可没有好下场！
“本来臣妾是不晓得老四到底是去做些什么的，只晓得老四要到เ宗人府里头去当值。老四天天早出晚归的，却一直都乐่呵呵的。问他吧。那个闷葫芦只晓得低着头笑，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臣妾心里头就更疑惑了，索性就把他身边儿的宫娥给唤过来问，结果哪晓得是”
不禁抿嘴一笑，皇帝怜惜这个儿子有腿疾。加上平阳王善揣上意，吩咐下去的职位是个顶ะ清闲却既有面子的——给宗室放核对爵禄。大周宗室的爵禄是年初。到了五月份大都进入了核对和预留的时间了。四皇子每天只需辰初去点个卯，监督着下头的人拨弄几下算盘，四处溜溜弯就可以大功告成回家去了。
行昭一边将手慢慢蜷在一起，一边使劲眨了眨眼。半晌之后才讷讷出声。
不像阿福那样软懦，却留存下了阿福一样柔软的心。
行昭与方皇后对视片刻，方แ皇后笑着让林公公先下去，口里与行昭说着话：“三个ฐ小娘子都嫁进了皇家，皇上是不想那日宫里头的事情流传出去。闵家长女是早就相看好的二皇子妃，石家长房的没落。连带着整个国公府都在朝堂上说不起话，母家势弱，所以就被指给了二皇子当侧室。陈家风头劲，可在朝堂里立场太鲜明，干脆ะ指一个闲散的宗室，说出去也是王妃，不至于让陈家心有不甘。”
为了掩饰一个长公主的丑恶，让堂堂大家小姐去做妾室，天道公理何在。
这是怕外面的声音不够大吧！
“再劳烦欣荣长公主亲去，帮阿妩瞧一瞧贺家三姐姐吧，这时候贺二夫人也在家里头。”
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心里头忐忑不安却又满怀斗志。
行昭嘴里含着一口甜滋滋的热粥，听方皇后这样问，缓缓咽下，笑着点点头：“安稳。就是应邑的叫声太凄惨了，让人听着有些慎得慌。昨儿个可晚了，张院判估摸着是忙完这边的事儿了，又提着药箱急急慌慌地过来给阿妩将药上完，他瞧上去神色不太对。”
平阳大长公主“唰”地一声撩开帘子，眼前是狼狈不堪颤颤跪在地上，嘤๒嘤哭着的应邑，一脸铁青坐在上的皇帝ຓ，还有面色如常却眼中带了些心悯的方皇后。
“都说大周朝的公主一辈儿一辈儿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儿个算是瞧见了。小娘子嘴硬，只哭着要保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儿。余下的什么也不肯说，气得皇帝不行。”
应邑哭得稀里哗啦地，手里紧ู紧攥着蜀绣丝帕，忍着不哭出声儿。
戏台上劈理乓啷地又忙活开了。戏终究是戏，不可能一直沉溺其中ณ。人生还要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
说话间，安国公家的，陈阁老家的，信中ณ侯家的就陆续到了，几位长公主也脚跟着脚地来了，长在方皇后跟前的九娘欣荣长公主挽着平阳王妃进了凤仪殿，一进来各家见过礼后，便直嚷着要见行昭：“可见嫂嫂是个藏私的，往前儿我住凤仪殿的时候可没见嫂嫂藏着捂着，不让人见我，如今却将温阳县主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瞧！”
方แ皇后待这个如同女儿的小姑子十分亲厚，端着身子笑着嗔：“欣荣一来就挑事儿！王嫔可还在这儿呢，要是王嫔不怕温阳冲了二皇子的喜气，就让她出来和你们见个ฐ礼儿。”
“上回平阳王府春宴，平阳王妃入宫的时候倒是说了几个出众的小娘子出来。”方แ皇后投桃报李，从善如流：“安国公石家的长女，信中侯闵家的姑娘，还有陈显陈阁老的嫡长女，都不错。只可惜临安侯家二房贺环的差事不够高，否则贺家三娘子也是个不错的。”
一旦ຆ上了一条船上，想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身价高贵、面容俊雅、风度翩翩，年纪大些也没关系，门第还要高。
“朕也派了人偷偷地去找贺家大郎，少年郎就算是鲁莽了些，一颗赤子之心却叫人喜欢。”这个年近四十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是既在对方皇后说，也在安抚行昭。
太夫人心头一梗，死了个儿媳妇，烧了嫡孙女，这还能叫气色不错？
林公公笑呵呵地点点头：“贵府烧起来的烟，西郊都能瞧见，又听太医院的说，温阳县主的脸被火燎了，皇后娘娘心里头急，既可怜外甥女年幼失恃又心里头思念温阳县主。”
连外头的叶子都被烧蔫了，房梁都垮里头的人还能活吗！
重赏之下有猛夫，可也要有这个福气去花啊！
行昭笑出了声儿，悲哀地看着站在身侧的莲玉：“贺家人的聪明，都用在了这里。”
“我们要逃出去。”行昭容色渐敛，透过窗棂能看到一片四四方方的，昏黄一片的天，心里兀地想起那日方皇后的话，轻轻摇摇头：“蛰伏？不，蛰伏只能让别人更加猖獗罢了。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了，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她不怕孤军奋战，可如果背后能ม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支持着她，就算失败，也虽败犹荣。
“阿妩不怕！不怕到时候没有了退路，不怕身败名裂，不怕被逐出贺家，阿妩只怕错已经铸成，却有心无力，没有办法纠正！”行昭忍着哭腔，高高将头扬起，“是阿妩无能愚蠢，明明很早就察觉到事情不对，给祖母说，却并没有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和母亲认认真真地谈一次，没有告诉母亲，让母亲心里有杆秤，有个准备。是阿妩的错，阿妩自恃太高，满心以为既可以避开母亲，又有能力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掉。如果阿妩没有刚愎自用，没有束手束脚，没有瞻前顾后，母亲也不会死！”
行昭突然高高地将脚抬起，在重重地跺下去，牛皮软底的绣鞋跺在青砖地上，顿时出现闷闷的声响。
母亲再也不会因为她在屋子里的肆意跑动而从午睡中惊醒，再笑着撑起身来向她轻轻招手，然后温言软语地唤着她“阿妩，小娘子家家的不要跑，晴天走路的时候钗环不动，下雨走路的时候要听不见木屐声，这才是大家女儿的礼数”
不多时，景哥儿没有来，黄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带着哭腔：“景大郎君没在观止院，留แ下一张字条！我去蕤葳轩现蒋千户也不见了！”说着将已经染了汗的纸条呈上来，“‘西北战事忙，家舅无音讯。谣言猛如虎，天不辩忠奸！景往西北去，寻亲路茫茫’西北是什么เ地方啊！刀剑无眼的”
大夫人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接过纸条，看过一遍后，将手里头的字条团在手里头，再止不住了，哭了起来：“景哥儿都不相信哥哥会叛变，为什么别人就信了啊！我要等景哥儿回来！我要等着景哥儿全须全尾地回来！我看过儿子之后才安心！”
大夫人慢慢抬起头，再点点头，声音哑哑地回：“还好，别人的恶作剧而已。”
大夫人嘴角扯开，像是苦笑。又像是似笑非笑：“别找了早走了”再抬头望向门外，衙役都藏在暗处，轻轻抬了抬手，口里吩咐：“去给每个小爷点赏钱劳烦他们走这么一趟了”
论国事吃紧ู还是重臣受诬，双福大街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青帏小车“咕噜噜”地往前行，大夫人手里头紧紧ู攥着那页ษ纸，他说他手里头攥着哥哥的重要信笺，能攸关哥哥生死的信笺，是什么เ？是什么？是什么！大夫人从未这样无助过，低头又看了看短短几行字，字迹规矩，在最后的鹅头勾上还特意微微顿了一顿，才继续行笔，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字儿好不好看！
心里头也在宽慰着自己，难保这不是市井泼皮想出来的另外一招，明明手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就敢空手套白狼地来讹诈临ภ安侯府，前些日头那个薄娘子不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过吗？
贺琰一皱眉，大步上前，一把推开门，沉声道：“说。”
行昭耳朵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立马起身，提起裙裾三步并作两步走，轻手轻脚๐地走近门廊。
贺琰一蹙眉，见两人都急，三言两语说了：“皇上十分关心西北战况，方将军和信中候都在那支三千兵马里，皇上下令让梁平恭整合军队，誓死保卫苍南县。蓉城渝州加紧时间，整合兵马，由老将秦伯龄带领，往西北深处杀入，接应方แ将军和信中候。”
行景心里经过大起大落，瞬时瘫软在凳子上，手抚了抚胸ถ口，兀地又坐起身来，直挺挺说道：“爹爹！我要去西北！我也要去接应舅舅！”
有蹲在墙角尚未收摊的游街小贩被马蹄声一惊，呆愣愣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人，边收拾东西边口里头喃喃念叨一声：“这么晚了，城门口都宵禁了怎么还能有人骑马进来”又探头往里望望，看那人停在了临安侯府的门前，那小贩不禁啧啧一声：“果真是皇亲国戚，这皇帝定下的条例都能说破了就破了”
“姑娘！姑娘！”
贺琰和行昭也算是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