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手指扣在身旁的小案上跟着乐点儿打拍子，看得目不转睛。
闵寄柔边说边将眼神横向和方皇后并排坐着的皇帝。
是不可能深说的了，普通的妯娌尚且还有嫌隙龃龉，何况两个嫁到เ皇家的小辈媳妇儿。
一进正院就看见六皇子盘膝坐在炕上，木案上的账卷摞得老高，上头几本是敞开着的，行昭探过头去瞧，账册是靛青蓝ณ布缝的封面，有几本书脊处还蒙着尘，里页泛着黄，是很久之前的户部账目明细了吧？再瞧了瞧，模模糊糊看见“水涝”、“旱灾”这几个词儿，下头载的全是名目各样的银两数，蹙着眉头问：“怎么将这些公事拿回来做了？杜大人呢？”
立储，看身份，看生母的地位，看自身的能力，再看什么？再看成年皇子的子嗣康健。
相比之下，如今的二皇子确实是一路领先。
梳满九十九下，再将头挽了一个ฐ高髻。
正堂里都是女人，偏偏鼻尖只能ม嗅到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陈婼应当很高兴吧？她可真算是火了。
“你说要是平阳王次子不去提亲。陈婼的下场会是什么？”
陈夫人被人一左一右搀着往外走，陈婼昂挺胸跟在陈夫人后面，面色十分镇定。
“陈二不是一般人。”
周平宁扯开嘴角苦笑：“我从下人房里偷了件儿小厮衣裳穿，一路从二门摸过来，找到小雀再让小雀去叫你，这辈子我都没做过这么下作的事儿红线，我觉得我终其一生也娶不到你了。再建功立业，再拼死拼活，再努力。我也娶不到你了。只因为我身上刻着一个庶字儿，只因为我的生母只是一个下贱的丫鬟，只因为我没有从王妃的肚子里爬出来就算爹肯，陈阁老也绝无可能将你嫁到平阳王府来若旧事能再来一遍，镜花水月一场空，我倒宁愿我没有拾起过你的那只风筝。”
她想嫁给周平宁，她想永生永世都和他在一起。她也相信以周平宁的丰姿ู才学，总有飞黄腾达一生富贵的时候。
大概ฐ是老六的眼神太勾人，行昭好容易系好结，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抬头正好瞅到เ六皇子的神情。
行昭抿抿嘴唇，欲言又止，六皇子偏偏以为ฦ自个儿笑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搂了搂媳妇儿的腰。笑说：“想说什么？直管说就是！”
描唇画ฑ黛擦粉，这是日常的化妆规矩，出阁嫁人这样大的事儿得多加一项——绞面。
定京婚俗多是邀儿女双全，高堂尚在的夫人来为新娘子绞面，而上辈子行昭绞面礼ึ是请黄妈妈帮的忙，脸上疼得厉害眼睛便跟着湿漉漉起来，一个妾室哪儿来这么大的规矩，这么兴旺的热闹。
任何开始都是过往的终结，任何终结都是未来的开始。
把自己情绪全都交给另外的一个人，一个没有血缘牵连的陌生人，真的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打儿子。
眼神一瞅凶神恶煞的方祈่，皇帝吞了口口水，没当即做出反应。
屋内案头上的那一对红烛一点一点地燃，烛泪从火中顺着往下流，到底三月倒春寒，到半途上反而凝成了一连串的像极了珊瑚的朱红蜡珠。
贺琰在拜堂的时候露了个面，在席面上喝了两盏酒就再也没出现了，贺太夫人直接没出现，也不晓得是兑现承诺也好。还是眼不见为净也好。
他该感谢应邑和贺琰。也该感谢方家，乱世出英雄，他蛰伏经年，不奢求成为ฦ得利最丰的那人，却也想分得一杯羹。
何氏肩头抖了抖，贺现又道：“当时下手的时候，你怕有报应，我便说了，若有报应全都报在我身上吧，如今若是报应来了，咱们竭尽全力避过去，若是实在避不过，我定护你与孩子们周全。”
陈婼眼梢嘴角皆是笑，明艳得像雪地里藏了一支三月春光的花儿，“您是先临安侯夫人的亲闺女，自然能在自个儿母亲的灵堂里喊打喊杀，我到เ底是外人。做不出来这样亲昵随意的事儿，您千万放下一万个心——是去后头的九里长廊逛一逛，阿婼对先临安侯夫人可没半点儿不敬之意。”
陈家夫人在荣寿堂，陈婼为ฦ何出现在正院里？还蹲在门口听了这么一长串话儿？好奇？另有居心？还是他人精心安排下的？
“进去吧。”
马夫其实是方祈军中的兵士，大材小用，一身好功夫。今儿个却派来当马夫。
行昭的话却还没说完，行景笑着揉了揉小娘子的头，从怀里掏了一个包袱出来，塞到行昭手里，长话短说“哥哥给你攒的嫁妆。方家的家业是桓哥儿的，咱不抢不争。小娘子出嫁要风风光光的，等你出嫁的时候，哥哥也该帮你把嫁妆置办齐了”
后话没敢说，好容易给咽了回去，又揉了揉行昭的头，利ำ落地收伞，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冲方แ祈扬手，方祈轻抬下颌已作示意。
心头叹口气儿，家事是最难断的，长辈的名头亚在那儿，任她做了什么事儿，小辈们都得只好受着，否则ท就是不孝。
老六不说，其实猜也能ม猜得着，世家豪门恩怨无非几样，权财相争，临安侯夫人方氏在方祈生死未卜的时候突然暴毙而亡，任谁也会说一句贺家吃相太难看。
蒋明英手心腻。
林公公拖长音调喟叹一声，临安侯家太夫人处事说话滴水不漏，人老成精，无论前几十年积淀下的是善是恶，谋定而后动这桩本事倒学得好极了，要没她善后擦屁股，临ภ安侯贺琰如今还活得了？
行景无端松了口气儿，说起老本行便顺溜多了：“很好的地方，山清水秀。开了。岸之后，来往船只就很多了，挂长帆底厢起得很高的是富贵人家的船，精简木料é齐整的大多都是商船，也有捕鱼船，都是三两凑在一起，穷苦人家得互助，否则牵不起网，收不上大鱼。”说着说着便笑起来“当然要乘๖船去追，海寇海寇嘛，靠的是海，吃的也是海。我一开始没坐过船，第一次上船正好遇上海浪，颠得我哟，把前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之ใ后就好了，就像骑马一样，头几次骑会腰疼腿疼，之后就觉出了乐趣来了。”
静静望着行景，无端笑起来。
“重情意，能屈能伸，心志坚定，押宝却押得一点退路都没留”六皇子轻声默念，蹙紧眉头想：“他还有什么底牌在？文臣最利的不过是根笔杆子，刀一挥便落了下来他到底藏着什么后手？”
陈显是重情意，他看准了老二下了注，前世里他到底没舍得把陈婼先送到豫王府里头去做小，而是在老二登基之后，钦天监才说了什么“夜观天象，七星归一百舸争流，隐有红光从东郊破军而出，分明是百鸟朝凤的命格。”的屁话，东郊一寻可不就是陈婼了吗？
行昭陷入了迷津，她很清楚这桩事儿若是成了的后果——她坏了名节，没了命，连带着方แ家与顾家，皇家的矛盾激化，甚至贺家或许也会窜上头来分一杯羹，局势更乱，到时候死的绝不止她一个。
“赏完哑药，送她去顾青辰那儿吧，明儿个和顾ุ青辰一道送去庙里头。”
素า青光亮的青石板上蜷缩着一张四角微卷的绛红色丝帕，显得既突兀又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念着念着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声音渐小下去，可正好恰逢乐伎人停鼓更弦之时，二皇子的声音便随后紧接而上。
行昭着手亲自开工，日赶夜赶赶出大漠孤烟直的画册来，她没真真见过，越画越想见，画工笔要细描认真，常常一个晚上描完，眼睛便干涩得很，其婉就奉茶来，行昭一抿，是决明子和苦荞泡的茶。
重华宫送过来的，不就是老六的意思？
廊间有蹑手蹑脚走来走去，或捧着温水铜盆或捧了黑漆托盘的小宫人们，虽不能开腔大声说话，可脸上眼里全是蓬勃盎然的生机。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过来，在行昭身后站定没说话。
皇帝神色一木，心下冷哼，大手一挥让六皇子这一长番洋洋洒洒的骈文赞扬可别在说下去了，索性一锤定音：“赏方指挥领良田千亩，黄金千两，人老了是该让贤了。”
六皇子埋退后一步，回原处站定，好似佳音入耳又像波涛๙十丈。
如今皇帝却将六皇子看作臣子。
“应当是在户部。”
可惜三个守备位子还没坐热，贺现与陈放之就先咬起来，陈放之ใ咬贺现贪墨，一纸诉状递上来，皇帝留中不。六皇子却意料之ใ外地陡然力，连递三日奏折要求严查真相，再递奏折请上严查临ภ安侯贺琰财务明细，最后以户部之名要求彻查西北方家积年的财政明细。
“皇帝主要想将陈家扶起来，想给老作势，老六反而帮陈家，压贺方两ä家”方皇后哈哈笑起来：“估摸着现今陈家也是懵的，皇上也懵得一头雾水。”
“哥哥的乳名是小衣段小衣”
屏风之后静了下来。
“嘭”的一声。
方皇后与陈德妃却同时打翻了茶盏。
一个做戏，一个却是真心惊诧。未完待续。。
ps：两更奉上，祝大家双节快乐哦~陪着爱人吃元宵幸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