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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弟最不喜欢冬天的晚上了，桥洞下太冷，四面漏风，他的棉衣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那床棉被也已๐经四处穿孔，无法挡风遮雨，外加到了冬天，垃圾桶里的食物又冷又硬，他没炉子，胃不好，腿受了风就又酸又痛，头也痛，哪儿都不舒服，经常彻夜难眠……总之ใ，冬天的晚上对他来说特别难熬。
自从今年年初他因工伤被厂里辞退后，—失去了生活来源，先是被房东赶了出来，随后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接着又遭到了抢劫，身边仅剩的几个钱被洗劫一空。一开始，他曾经想过自杀，但因为缺乏勇气，最后还是放弃了。
从那以后，他就过上了风餐露宿的生活。他觉得也没什么เ不好，日子过得自由自在，百无禁忌，他再不用为生存到处打工了，再也不用为了养活谁拼命赚钱了。他觉得忘生桥下那块又脏ู又臭又潮湿的小地盘是他最理想的栖息地。天好的时候，他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桥边晒太阳，下雨的时候他可以待在桥洞下打瞌睡，肚子饿了，忘生桥附近就有几个小区，到เ那里去掏垃圾桶，总能找到เ吃剩的鸡鸭鱼肉和各种干点，有时候，他还能找到เ一双半新า不旧的皮鞋或者几条已经褪色的内裤ไ，他身上穿的衣服大都是从垃圾桶里淘来的。
他已经很久ื没洗澡了，他不在乎ๆ，反正也没人跟他一起睡，没人嫌他，他自己是不会嫌弃自己的，他的鼻子早ຉ就习惯了臭气。他有时候想，哪天他再也走不动了，也许会死在这个桥洞下面，到时候，那ว个帮他收尸的人没准会被他身上的臭气熏昏过去。
“妈的，臭啊，真臭啊……”那个人也许会捂住鼻子跳着脚๐鬼哭狼嚎，每次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会哈哈大笑，他觉得事情肯定就是这样的……
可是那天晚上，当他在外面转了一天回到他的破桥洞时，刚ธ走到桥边，他就意外地闻到一股香气，扑鼻的香气，那不是香水的气味，而是……麻油的香味！浓郁的、充满了饭菜诱惑的麻油的香味！这味道让他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吃过的一次麻油鸡，好香好嫩的鸡腿啊，一咬上去，嘴边还流下滑溜溜、香喷喷的油，好吃啊……但是，不对啊，这里不是他过去的家，而是臭气熏天的桥洞底下，哪来的麻油香？难道是有人来抢地盘了？
流浪汉之间抢地盘的事时有生，他就曾经在街上看见过被打得头破血流、独自嚎哭的失败者……难道真的有人来抢地盘了？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手边的木拐杖如果生状况，它也能派上点用场〉，带着几分戒备，从桥边慢慢走下去，接着，他又听到那熟悉的吱吱声了。那是老鼠，在桥洞下跟他相依为命的老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从来不嫌弃它们，当然它们也不嫌他，他们彼此信任，相安无事，有时候，他还分点吃的给它们。它们都很乖๔，从不咬他。他觉得老鼠是世界上对他最友善的动物，比人，友善得多。
可是为什么，今天它们的叫声如此兴奋？吱吱，吱吱，吱吱，他从来没听到它们叫得如此猖狂、如此大胆。为什么？怎么啦？出了什么เ事？难道是因为谁踢倒了一瓶麻油？还是谁吃饱了没事干，浇了一瓶麻油在地上？他蹑手蹑脚地爬了下去。
后来，陈金弟是这样对警察说的：
“我走进桥洞的时候，只听见一片吱吱声，虽然我这里也经常有老鼠出没，但还没听到它们叫得那么欢过。它们好像疯了！而且听声音就知道，数量不少，它们都聚过来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开手电，我有个手电å，那是我自己้的，别这么看我，警察先生，不是偷的，我从不偷东西。好好好，我继续说，你别急啊。我看见很多老鼠，我想至少有……大概怎么也得有……一百多只，没一百也有六七十只，它们在一个大东西上面爬来爬去，上蹿下跳，开心地叫着，好像还在啃着那个东西。我闻到一股麻油味儿，那个味儿重啊，我蹲下去一摸，妈呀，这大东西原来是个女人！她横躺着，没穿衣服，身上盖着我的毯子，妈的，我的毯子算是完了！我后来看清楚了！有人往她身上浇了几大瓶麻油，妈的！够香！这可把老鼠们都乐坏了，它们一个劲地拼命在她身上啃啊啃的！把她的脸和身子都啃出了血了！妈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用麻油煮ุ的东西了！妈的，我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不知道！不认识！从没见过！再说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她脸上蹲着三只老鼠呢！妈的，居然浇麻油……我？我今天一整天都不在，到处流浪呗！我听说那个什么地方有条饭店街，那边经常有好吃的扔出来，就去看看，你不信，去问去！那个ฐ店伙计认得我，他拼命赶我！这孙子！妈的！麻油！麻油！我真是倒霉！我的毯子算是完了！有什么东西？有啊！她手里就拿着个玻璃纽扣！妈的！纽扣，我还以为是什么เ值钱的东西！……对了，报警有没有奖金啊？什么都可以啊！有没有？有没有？别走啊，警官……”
警察很快查明，死者名叫杜群，女，48岁，本市人，生前是实业家邱แ源的住家保姆。事当天上午，她向主人邱แ源请假，说有位亲戚从乡下来看她，她回家去见上一面，中饭前就回来，临走时，她还对邱แ源说，在回来的路上她会顺路为ฦ主ว人带回他爱吃的千层油糕。哪知杜群不仅中饭时没赶回来，直到晚饭过后，她仍然杳无音信。邱源为此打电å话给杜群的丈夫询问，这才知道，所谓乡下亲戚来访，完全是子虚乌有。
1、请把纽扣还给我
“雅真，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เ事吗？”简东平问，心里在犹豫是否该给李雅真的男ç朋友，他的铁哥们林浩昆条短信，他总觉得单独跟李雅真见面不太合适。
“东平，我有话对你说。”李雅真娇羞地笑了笑，细声细气地说。
“什么事？”他不喜欢她脸上这种暖昧的笑容。
“其实，你应该也能ม猜出来。”
李雅真说话吞吞吐吐，叫人着急，有人说这就是女人味，但简东平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爱。
“我猜不出来，你还是直说吧。”
“我昨天跟浩昆谈过了。”
简东平被这句话了一跳。
“你跟浩昆谈过了？谈什么？”他马上问。
“谈我们的事。”李雅真露出笑容。
“我们的亊？”简东平觉得自己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在不规则地跳动，“我不明白，我们有什么เ事？”
“我跟浩昆提出分手了。我现自己并不爱他了，我觉得我现在爱的是——你。”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秀气地抿了一口，“而且我觉得你也爱我。”
简东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跟浩é昆提出分手了？还说是因为ฦ你喜欢我？而你认为我，我也喜欢你？”他觉得自己้的嘴不听使唤，“这从何说起啊？雅真，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浩昆说？”他完全没料到，她会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对林浩昆和盘托出，如果林浩昆真的相信了她的话，那ว可真是不堪设想，他脑子里闪过浩昆的满身肌肉和跆拳道练功服，不禁打了个寒战。
“雅真，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我在野营的时候照顾你，完全是因为浩昆曾经拜托我，他说你是第一次出门。”他定了定神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浩昆是你的朋友才这么เ说的。”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口看，看得他心里冒火，胸口又没长毛，也没胸ถ肌，有什么เ好看的？！
“我是在说真心话，雅真。我真的对你没有那种意思。请你不要误会。”他冷冰冰地说。
她仿佛吃了一惊，接着立刻๑作出了反应。
“我不相信。”她说，“这一路上，你对我那么照ั顾，我不相信你对我完全没那意思，你在撒谎！”她的眼睛咬住了他，好像要钻到他身体里去搜查他对她的感情。
“你掉进河里，我不可能见死不救。而且我也跟你说过，那条河很深，你自己้也说水性不好，我不明白，你为ฦ什么要跳进去。”他冷静地看着她。
“因为我是第一次看见那么เ清的水，难道你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冲动吗？”
“没有。因为我至少看到过200条这样的小河。”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现在他真想打个ฐ电话给林浩é昆。
也许是他的态度对她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没那么自信了。
她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想，你也许不太明白自己，这……也是很正常的。人有时候会看不清自己้……而且，我知道你从来没谈过恋爱，对一个ฐ24岁的男孩来说，当一份感情突然降临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一定会感到เ不可思议，觉得这不是真的，但其实，这是真的。”她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像吐西瓜子那样，小心翼翼地，一个ฐ字一个ฐ字吐出来。
这番话把简东平气得七窍生烟。看不清自己！从来没谈过恋爱！男孩！24岁的男孩！
他真想向她抛出一堆刻薄话来，狠狠打击一下她的自尊心，但面对一个亲口向他表白的漂亮女子，好像又说不出口，而且于情于理也不应该说。于是，他只好努力克制自己的不快，笑了笑说：“雅真，别再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
她双手焦灼地搅在一起又松开，来来回回好几次，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里升起一团雾气，接着忽然起火来，声音还带着哭腔。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ฦ什么背我上山？为什么เ把好吃的都让给我？我生病了你为ฦ什么要走那么เ危险的山路到镇上去给我买药？我游泳的时候，你为什么自始至终守在河边？晚上睡觉，你还把你的帐篷借给我，自己睡在外面！我晚上想上厕所，你还替我找地方！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对我那ว么好？为什么เ？难道你能说，你为ฦ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林浩昆吗？你说啊？”
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他感到厌烦。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好，把事情说说清楚，让她彻底死心。
“好吧，雅真，我现在就来回答你的问题。”他清了清喉咙，冷静地注视着她，说道，“我背你上山是因为ฦ你的脚脖子崴了，你走不了路，但是大部ຖ队不能等你一个人；我把好吃的给你，是因为我向来不喜欢吃肉和蛋，但我看你很喜欢，而且那ว天胃口很好；你生病我当然得去买药，我可不希望你病倒影响大家的行程，至于为ฦ什么要走那条路，那是因为ฦ只有那条路可走；你下河游泳，我在旁้边守着，是因为我知道你水性不好，我想及时把你叫回来，我刚刚救过你，我不想再下一次水；我把帐蓬借给你，是因为你把自己的帐篷弄湿了，而且你感冒了；荒郊野岭，晚上你要去方便我当然得陪着，因为附近有蛇，我不想你被咬了，这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我对你好，不一定全是为了浩昆，其实对任何一个初次参加野营的朋友我都会这么เ做。我没有对你更好。”
她哑口无言，好久好久僵坐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雅真，你对我来说，只是浩昆的女朋友。仅此而已๐。”他趁热打铁，再次把这条信息输入她的大脑。
“难道，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难道这全是我的自作多情？你是这个意思吗？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这个意思吗？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她脸色苍白，好像受了奇耻大辱，神情激动地尖叫起来，并用拳头咚咚擂着桌面。茶坊里的客人都回头朝他们看过来，这让简东平既尴尬又生气，他没想到เ她会神经质到这种地步，但他也明白不能以疯狂的行为ฦ来对待疯狂。所以他只能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是的。”
“你真的不喜欢我？”
“真的。我以后不会再单独见你了，如果你找我，请你跟浩昆一起来。”他冷淡地说。
她神情焦虑地望着他，不说话。
“对不起，是我不识抬举。”他站起身，觉得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
但她好像没有要跟他说再见的意思，坐在那ว里，呆呆地看着他，就在他转身刚迈出两步的时候，她冲到了他的身后。“等等！东平！”
“什么事？”他被她吓了一跳，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既然……”她站在他面前，吞吞吐吐，神情有些古怪。
他默默注视着她，不耐烦地等待着。
“既然，既然……”她又说了两个ฐ“既然”，但又没说下去，这时候他现她眼睛瞅着他的胸ถ口，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简东平觉得胸ถ口的皮肤好像被什么东西刺๐了一下，他很不舒服地扭了下脖子，不太客气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你不喜欢我，既然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既然，既然是这样，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她羞羞答答，又很坚决地说，眼睛里混杂着焦虑和渴望。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他觉得莫名其妙，他几时收过她的礼物？
她朝一口一指。
“我说的是那ว颗纽扣。”她口齿清晰地说。
“纽扣？”顺着她的指引低头一看，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一直在瞄的不是他的胸ถ口，而是他的衬衫。难道她是指那ว颗纽扣？那天在野营途中，他背她上山时绊了一跤，把衬衫上的纽扣磕掉了，当天晚上她坐在帐蓬ศ里，很热心地为他把纽扣钉上了，他当时还很惊讶，没想到เ她竟然随身带着针线包和一盒五彩斑斓的纽扣。“漂亮吗？我一直在收集各种特别的纽扣，今天算你走运，我这里正好有一颗跟你原来的纽扣颜色相近的。”她当时笑嘻嘻地说。
她要的应该就是这颗纽扣。可是拜托，只不过是颗纽扣而已，即便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要回去吧。而且衬衫外面还穿着羊绒衫、滑雪衫，如果她要那颗纽扣，自己岂不是得当众脱衣？这女人是不是爱得疯了？居然要看自己当众脱衣？
“我要的就是那ว颗纽扣，可以还给我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道。
“那只不过是颗纽扣！雅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恼火地问道，她居然真的要自己当众脱衣服，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是你说你不喜欢我的！是你说的！你说我是自作多情！你为什么还要拿着我的纽扣？”她竟然愤怒地叫起来。
“莫名其妙！”他决定不理她，转身就走。
这时候，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生了。她忽然冲到เ他面前，扯着他的滑雪衫哭喊道：“把纽扣还给我！如果你对我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就应该把它还给我，你没资格留แ着它！你没资格！你不知道那颗纽扣对我来说是多么宝贵，我只有一颗！唯一的一颗！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共同拥有它，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我给你钉ล上的时候，我说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掉了，你记得吗……”
该死！她是说过这话！但是，这不过是颗纽扣而已！至于吗？！
就为了一颗纽扣，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扯着他的衣服大哭大闹！这不仅是在丢她自己的脸，还是在丢â他的脸，他感觉好奇的目光正火辣辣地从四面八方朝他射过来。他快气疯了。也罢！给就给！不过是颗纽扣！这么想看别人脱衣服，那就脱给你看！
“好吧。”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走回到เ桌边，放下车钥匙，干脆地拉开拉链，把滑雪衫脱了下来。
李雅真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真想给她一个耳光。
他撩开羊绒衫，从裤子里拉出那件衬衫，露出那颗纽扣。这时候，她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他那热烘烘、还带着热气的衬衫下摆。他立刻寒着脸把她的手往边上一推，随后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把那ว颗纽扣割下来丢在了桌上。她像是生怕他会来抢似的，赶紧抓起那颗纽扣放进了口袋。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拿起滑雪衫一边穿，一边径直走出了大门，他的车就停在门口，现在他很庆幸这家店是先付账的，他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那ว里逗留แ了。
可是，她很快就追了出来。
“对不起，东平，也许你觉得我很不可理喻，但这颗纽扣对我来说真的很珍贵。真对不起。”她好像又变回了一个正常的女人，脸上满是羞愧。
“再见。”他没兴趣听她说话，重重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