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公在菜地里又明了把地面抹得像镜面一样平的方法，他把白膏泥调稀了灌到屋里去，让它慢慢沉淀，地面就变得异常平整，人走到上面都有倒影。然后他又把四壁抹好，用河沟里捡来的卵石抛光。这间房子就此变得像正午时分的沙漠一样亮堂，散着水和石灰的气味。后来他在这间房子里以红拂为ฦ模特画了好多裸体画，这些画里不包含数学定理，也没有政治寓意，画的也不是领ๆ袖人物。所以每一张都是伟大的杰作。这些画都没有流传下来，因为画上的人物既ຂ美丽又性感。而根据我们国家的美术理论，画上的人物绝不能ม美丽，更不能性感。这件事实在可惜，因为这是卫公一生艺术成就的精华，而且他作这些画的态度是非常认真的。举例言之，假如他觉得在一幅画上红拂的眼睛不够黑，就往她眼睛里滴眼药水，使她瞳孔散大；如果觉得太黑了，就用另一种眼药水使她瞳孔缩小，以致她经常什么都看不见。假如在一幅画ฑ里红拂乳头的位置稍低，他就用一根翎毛去挑逗，使它翘起来，假如位置太高，就往上面哈气使它松弛。这种调整是如此地频繁，以致她说：要长茧子了。
洛阳城里有一片低洼地，里面全是菜园子，李卫公犯了事的时候躲在里面。后来他建造的长安城里，就没有低洼地，城墙里面的地面是黄土铺成夯实的一个平面，公差在半寸之ใ内，夏天下起了猛雨，积水都不知自己้往哪边流才对，经常平地积起一尺多深，但是等雨停了之ใ后，整个长安城里没有一个水洼，而且城里也没有杂草，故而夏天城里一只蚊子都没有。据说生在长安城里的人身上不长汗毛，也没有阴毛和腋ນ毛。这一点一定让欧美女人羡慕不已。长安城里没有一只狗，一只青蛙，天黑以后连鸟也不来，故而是寂静无声，十分瘆人。李卫公怕皇帝不喜欢，就设计了一种机器青蛙和一种机器蝉，命令每家都要各买十只，天黑以后上足了条放出去。因为上面写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别人捡了以后一定会送回来留在手里没有用处，只是累得自己多上几个条罢了。那种青蛙就呱呱地怪叫着到处乱ກ跳，假如在你家的后墙下别住了跳不动，就会吵得你一夜睡不成觉，因为ฦ它的全部条动力都用来叫，可以把你耳朵吵聋。在这种情形下，惟一的办法是出门去把它找到，这时它的行走部分往往已经生故障，再也跳不动了，但你可以用三重棉被把它裹起来，放到箱子里，等天亮再做处理；或者是扔到邻居的院子里，让他去解决这个问题。机器蝉放出去以后会一面吱吱叫，一面沿一条极不规则的轨道飞行，因为怕它撞坏，所以机器蝉的外壳是铁铸的，所以对走夜路的人相当危险，撞一下就会头破血流。防止这种危险的方法是天黑以后不出门。李卫公还设计过一种机器萤火虫，在试用阶段就造成了几起火灾；设计了一种机器看家狗，但是在试用时现它谁都咬，尤其是喜欢咬主人；所以这两种明就没有投入生产，虽然不是没有改进的余地。他还明了一种机器母猫，会叫春，会搔弄姿，但体内有个夹子，一旦ຆ公猫受到诱惑去和它做爱，就喀嗒一声把它阉掉。这件明做成功以后，他就把它放出去，自己躲在屋里，用望远镜远远地监视，一旦有公猫上了当，就拍手大笑。做这些明时，卫公只有五十多岁，精力旺盛，经常干对不起红拂的事，身上常有各种香水味，脖ๆ子后面和耳根子后面常有唇膏印子。红拂指出来的时候，他就觍笑着去洗脖子。后来他忽然就蔫了，只睁一只眼，这就叫老年吧。
我现在知道，李卫公三十岁以前在洛阳城里为ฦ人本分，这段时期里他很善良，但不够伟大。后来他逃出了洛阳城，就再也不善良，但是很伟大了。但是在他善良时，身上有伟大的成分。比方说，上面来的人员在他墙下尿尿，把墙都要尿倒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很本分地用绳子把墙拴住，让它倒不下来——这是他善良的地方แ，是主流大方向。不善良的地方แ是他把绳子打了活结，抓着绳头一拽就开，好像随时准备砸死谁。后来他真的用土墙埋住了好多人，而且趁着尘土飞扬时拉着红拂逃跑，在灰土里见到เ人影就照ั他两腿之间猛踢一脚，让他把双手夹在腿中间满地打滚——李卫公原来是流氓，最善于干这一手，但以前没踢过公差。他就这样跑掉了，至于土墙砸没砸死人，他又踢没踢死人，都一点也不重要，因为他跑了以后那批公差反正都活不了。除此之外，街坊四邻也都遭了杀头之祸，他害死人的数目就此有了大批的进账。
在我们生活的地方，因为ฦ有了“连坐”这种事，一切都复杂了。举例言之，我们系里有个女人生了第二胎这是不许可的，因此就要罚全系的奖金，一直罚到了我身上；而我是个单身汉，却要为别人生孩子而掏钱——我怎么เ也想不起我干了什么与此有关的事。李卫公从他家里逃走，犯下了杀差造反的重罪，按照一人造反十户连坐的原理，就要把相邻的十户人家满门抄斩，这又给刽๓子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他只有杀男人的鬼头大刀、杀女人的坤刀，却没有杀吃奶婴儿的刀。而挥起杀大人的鬼头大刀去杀婴儿是不行的，会被人讥为小题大作，还会有人说他太残忍，所以他只好自己掏钱打了一把小刀子，后来不是总用得着，只好廉价卖给了杀羊的屠夫，到下次杀小孩子时再找他借。这些脑袋都杀好以后，就送到四门去悬挂，但是这一回人头多得没地方挂，只好用绳子串起来，远远看去，好像城门上在晾蒜。而李卫公本人却很卑鄙地逃跑了。当时正是半夜，所以没有逃出城去，而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后来我把学报寄来的稿费取出来了，一共是二百三十元，说到这个数目的时候，我的心请比较好。这是因为假如有人真的现了先秦有人懂ฦ微积分，绝不会只给这么点钱。但是到系里去了一趟，心情又坏透了，因为听说我那篇狗屁论文评上了校级先进成果，还要破格评我一个副教授。这种情形使我疑神见鬼，怀疑有人在和我开一个大玩笑，或者是成心要出我的丑。
据我所知，大隋朝每一个兑汇的人都要像狗一样被锁在栅栏上，这是预ไ防伪造票据的有力措施。假如你没使假票，人家自然会给你打开。但是李卫公站在那里心惊胆战，第一害怕身后的公差和他有仇，在这种情况下，那ว人只要把他脚下的土坯一脚๐踢开，卫公就会吊在空中乱ກ踢腿；第二害怕那个兑汇的一会从后面奔出来，举着那ว片皮子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敢来蒙事——这是骡子皮！你要知道，卫公是个画ฑ家，可以分辨烙花的真假。但他没有做过皮鞋生意，不会分辨皮革。骡子有一半是马，另一半是驴，牛闻了不哭，马闻了只有一只眼掉眼泪，一下就看出是假的来。而牛皮和马皮都是专卖品，老百姓只能ม弄到驴皮和骡子皮，要伪造汇票只能用这两ä种皮。这下可把他坑惨了。马上派人到他家里去搜，从床下搜出了伪造汇票的工具，还有半张骡子皮。这是可以想像的，因为假如有人用这种办法来害他，当然会在这时溜进他家里去，往床底下塞骡子皮。这种把戏卫公完全能想像得出来：先给他寄几张真的汇票，然后再寄假的；与此同时，写匿名信揭李靖这小子伪造汇票，这可以说明为ฦ什么现在李靖背后跟了不少公差ๆ。但是假如卫公被这么害死了的话，他一点也不佩服那个设计了骗局的人。因为ฦ他落入了这个ฐ骗局里，不是因为他缺少计谋，而是因为五十两纹银的魅力他无法抗拒。
以下的例子可以说明李卫公比杨素要聪明，但这种聪明是老年以后的事：杨素是个相当不错的数学家，自己编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杨代数》、《杨几何》，结果遭到大隋皇帝的嫉妒，说他的数学书有政治问题，全部禁掉了，到เ现在一本也找不到。李卫公却把他的数学成就写进了大唐朝的历书，当然，用了一套极复杂的术语。比方แ说，说有一个变量x时就说是皇上、圣上等等，再有一个变量y，就说母后、皇后；万岁是平方，万万岁是立方，万寿无疆是常数。故而一个x的多项ำ式——二倍的x平方加x立方加一个常数项就可以表达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假如这个多项式等于另一个变量y，就写作：“皇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ຆ”。当然这还要看上下文，否则连林彪也成了数学家。这样写成的数学书观赏性实用性齐备，当然没有政治问题，惟一的不便之处就是非常难懂。我懂得他的一切把戏，又知道他的全部数学知识费尔马定理除外，但看他的书还是十分费劲。
四
假如李卫公想在装傻方แ面完全成功，就不仅要在外面装傻，在家里装傻，而且在和红拂做爱时也要装傻，闭着眼流着涎水往她身上爬。这样从外部ຖ来看，谁也不知道他是真傻假傻；而且得了马上风死掉后，也是个傻样子。皇上来了一看，抚棺大恸：李卿李卿，勤劳王事，累็得自己的脑子变成了豆腐渣！然后含泪下一道旨意，禁止天下人吃豆腐，只他自己例外。这样干的不好之ใ处在于和闭着眼睛流着哈喇子的糟老头子做爱，红拂会觉得很不舒服。但她也不能ม拒绝，因为她是一品夫人。一品夫人就是必须和一品大员做爱的人，这是她的本职工ื作。一品大员就该是闭眼流涎水的人，否则就该有口臭。假如不闭眼，不流涎水，又不口臭，一品夫人这份薪水就太好拿了。这说明一品夫人应该有一点实用性。在这种情况下她能做到的一切只是用自己画眉的笔在卫公的眼皮上画一双眼睛，再给他戴上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