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个孩子。”白露轻轻笑道。
青霜俯下身子采集花瓣，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如同山间汩汩流过的清泉撞击着岩石，悦耳空灵。
初春，兰格坊的迎春花大片大片的开得绚烂。杜家三小姐杜云芝十岁生辰将近，管家特地来兰格坊买了两个丫鬟回去侍奉，挑中的雁子和恬儿。离别ี之际，碧珠和恬儿抱头痛哭，难舍难分。
雁子服了个身，微微颌，“雁子一定铭记在心。”目光瞥向了院中ณ的迎春花，世人爱牡丹ล之大气，梅之高洁，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这一簇簇迎春花，即使耐寒绽放，又会有谁来人来怜。
“她那双羡慕的眼神，让我觉得恶心。”一双明眸像是被染了薄雾，很真切又很迷离。对，是恶心，好像看到了之前那ว个恶心的自己้一样。陆夫人愣住了，一时间她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孩子，一双眼睛漂亮得让人害怕。
掌柜的播着算盘，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问道：“怎么的，雁子，看商队呢啊。准备不等你娘自个ฐ儿先走了啊。”
白露委婉一笑，半开玩笑的说道：“娘娘怕是自作多了吧，这宫里除了柳贵妃还有谁能把皇后娘娘气出个三长两短啊。”
“你这丫头…”杜云依故作怒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也好，省得有人说本宫恃宠而骄，忘了礼数。”
青霜走到杜云依跟前，递上眉笔，说道：“奴婢听说铎国夫人昨儿一早就入宫探望皇后娘娘了，如今还在皇后宫里呢。”
“你听谁说的？”白露瞬间收敛了笑容，蹙起的眉间有一缕阴霾。杜云依斜睨着，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一下，手上却没停下来，继续描着眉。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时间的绝对静逸让青霜有些不安。这话是陆西月教自己้说的，她琢磨了很久ื也没觉得这句话内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通过她来告诉杜云依铎国夫人在皇后寝宫里，可是白露过激的反应以及杜云依的无视都平添了几分诡异。
“铎国夫人？”杜云依打破了平静，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讥讽，“她们还真是姐妹深，当年洛丞相的两个女儿都扬非陆无瑕不嫁，二女争夫闹得满城皆知。最后还是妹妹技高一筹，一舞倾城搏了君子一笑，姐姐含恨听从父意嫁给了当时还是贤王的皇上，皇上登基之后，立马下旨让陆无暇带兵打仗远赴西岺。让一介书生投笔从戎行军作战，呵，皇后这个ฐ做姐姐的枕边风定是吹了不少。最终陆无暇战死沙场，妹妹心如死水自愿留在西岺做人质也不回东湘，可想她心里怨恨之深。可如今回来了，倒装起姐妹深血浓于水了。”
青霜听着，心中ณ自有几分了然。原来陆夫人是皇后的妹妹，那陆西月不就是皇上皇后的外甥了。他本来就是东湘人，却要扮演西岺太子被自己的亲人囚禁在这深宫之人看人眼色任人欺辱。心伴随着呼吸一丝丝抽疼，青霜开始理解陆西月，或者说是心疼他。
“可是娘娘…”白露欲又止，想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皇上一直倾慕铎ດ国夫人也是天下皆知的，西岺送夏太子来东湘做质子以求和平，皇上本是不愿的，彼时我东湘大军正是破竹之势完全可将西岺归为池下，可当西岺附加送回铎国夫人时，皇上竟一口答应了，不管百官如何劝阻将士多么愤懑。听闻夫人半路遇袭，还派了亲卫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去迎接保护…”杜云依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皇上自是有他自己的想法，也许是觉得对不住陆无暇，陆家就他一代单传，如今陆家算是断了香火后继无人了，皇上自然要有所表示ิ。”即使入宫五年，杜云依却还是抱着一丝希翼，她渴望着皇上的宠爱，那种对她本身，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的喜爱。
白露的声音一直带着淡淡的沙哑，却不会让人听着难受，“娘娘难道连自己受宠的原因的忘了不成。”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没有为了如何填饱肚子过愁，没有经历过因为ฦ没有钱看病看着亲人活活被病痛折磨而死的悲痛，更不会知道那种一个人在绝望中ณ挣扎的恐惧。她一直被保护着，即使在这个人吃人的后宫。
杜云依有些恼怒了，站起来扬手给了白露一巴๒掌：“放肆，你算是个什么เ东西！居然教训起本宫来了。”杜云依的手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了白露，一个和她同姐妹十多年的丫ฑ鬟。
“娘娘息怒，”青霜立马跪下求，“白露姐姐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的，还请娘娘听完白露姐姐的话。”。
白露的左脸微微肿起，白净的脸上还被划出了一道血痕。杜云依稍微冷静了下来，看着白露红肿的脸，心中泛起一丝愧疚，可又不能ม当着青霜的面给一个丫ฑ头陪不是，于是依旧冷着脸说道：“你先把话说完吧。”
青霜没见过杜云依过这么大的脾气，而且对象还是白露。只是能让杜云依气成这样，定是白露说中了她的心思。皇上喜欢陆夫人、杜云依受宠与陆夫人有关……青霜悄悄打量着杜云依，自是美人不说，仔细看着她竟与陆夫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不施妆粉素面朝天的模样，气若幽兰，淡雅温婉，浑身透着一股轻灵之气，她虽然没见过年轻时候的陆夫人，但直觉告诉她陆夫人年轻几岁应该和现在的杜云依差不多。
白露点点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生过一样继续说道：“皇上不惜一切让铎国夫人回国，自是对她还心存念想。如若皇后以病重为由拖住夫人，再安排皇上和夫人‘偶遇’……”
“自是旧复燃一不可收拾。”杜云依轻叹，带着几许悲凉之意。
“即便她们姐妹俩过去有再多的过节和不悦，可是她们终究都姓洛，太子身上流着她们一半的血，若是哪日皇后真的撒手人寰了，将太子交给夫人要比给其他任何人都安心啊。”
杜云依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喃喃自语：“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เ要回来。”
“娘娘，”白露轻轻拍了拍杜云依的肩膀，会心一笑，“一切都还还得及，奴婢有办法阻止皇后娘娘。”
“当真。”杜云依看着白露，像是垂死之人看到เ了希望，“你没有骗我吧。”杜云依的此时定是十分脆弱，脆弱到没有力气用‘本宫’二字了。
白露面带微笑，“奴婢哪次骗过娘娘了。”
青霜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看到白露心中那种一丝怵然是为什么เ了，白露太聪明了，她很有心计却没有野心，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洞察着一切，什么时候该下猛料什么เ时候给予温柔抚慰，分寸拿捏得十分精准；而你却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下一步会做些什么เ。
杜云依慎重装扮了一番，带着白露去了皇后的赋莲宫，青霜被留了下来。临走时白露的眼神让青霜觉得很忐忑不安，不止是在责怪自己说错了话，似是还有一丝怀疑。
“娘娘刚刚带着白露去皇后那ว儿了，”青霜修剪着花草，看似一个人在自自语，“其实娘娘最信任的还是白露，我人微轻怕是帮不了你什么的。”
一旁假山后面传来一阵小声的调笑，慵懒โ而性感，“你这是要抛弃我吗？”陆西月依在假山后面，丛密茂盛的绿树青藤遮住了他的身影，只有青霜那个ฐ角度可是看见那ว万绿丛中的一抹红色，如此抢眼又那么เ协调。
知道得越多就越脱不了身，青霜很明白这个ฐ道理，陆西月又一副你问我就全都告诉你的模样，等着自己去问他。但是，“你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一点也不知道，青霜也觉得很不安，万一波及到自己，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了。
陆西月一副鱼儿上钩的满意笑容，说道：“我准备在后宫放一把火。”
“放火！”青霜难以置信的瞪着陆西月，以为他真要放一把火烧了这里，冲到陆西月面前，质问：“你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吗？”
“噗—”陆西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过身着女装倾国倾城的陆西月，灯火阑珊红衣孤傲的陆西月以及荷花池边冷眼旁观杀人不眨眼的陆西月，唯独没见过这样的他，那是青霜从未见过的笑容，少年独有的纯真和爽朗，深入寒潭的黑眸也似被欢快的气息侵染变得阳光透彻。
“自是打个比方แ，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陆西月饶有兴趣看着青霜烧红的双颊，打趣着。
青霜低头狠狠的咬牙，在陆西月面前怎么就得这般没出息。
陆西月笑道：“你负责煽风点火就行了，这不是你的本行吗，在归离坡的时候你不就是负责烧火…”
“你要把这后宫弄得乌烟瘴气,究竟是什么目的。”青霜不想听陆西月旧ງ事重提，干脆开口打断他的话。
陆西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梢，双眸又恢复了一贯的深不可测，“自是为ฦ了看清风向，”这次怕青霜听不懂，他特地耐心的解释了一番๘，带着蛊惑的低沉：“我不是说了吗，太平静容易迷失。寄人篱下，我们得认准了一个方向，以后才不会吃亏。”
青霜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