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贱人！”阮夫人哭得两眼通红，“素日只道她老实，想不到竟如此有心计。带她出来几次,就结交上了许家姑娘,借着她招了三皇子的眼。我可怜的盼儿——”
阮夫人抹了把泪：“说是三皇子亲口说那小贱人有趣，要求了来回府画画儿。皇上又说，一府之内，不宜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就，就把盼儿……我苦命的盼儿！”
紫衫少女走到เ桥中ณ间，两边都是蓬勃的荷叶，其间开着或白或红的荷花。少女似乎对一朵红莲生了兴趣，便一手扶着桥栏，把身体探出去采那ว朵花。
“不要喊叫。”那人把绮年拖进山洞，却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反而放开了双手，“我并无意冒犯。”
绮年赶紧ู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并没有秦府的丫鬟在，才松了口气：“好妹妹，别再说这话了。”万一被主人家听见可怎么办。国子监祭酒只是从四品，万一大长公主怒了，要下个绊子还是容易的。
好妹子，你这口无遮拦不是胆子更大咩？绮年无奈：“我只是悄悄说了句话而已，我外祖母还坐在那里呢，大长公主不好意思治我罪的吧，何况今天还是她的寿辰。”
“这倒不至于,我爹如今还指着我去讨好郑瑾娘呢，她还不敢太过得罪了我。”冷玉如自嘲地一笑，“对了，你可知道，郑瑾的婚事怕有变了。”
“可不是。”冷玉如微微撇了撇嘴，“西北那边前些日子打了几仗，郑瑾那位未婚夫婿，听说是在打斗中伤了脸，留了疤。”
“还能ม打听什么？”赵燕恒一笑，把杯子放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赵燕恒瞧了他一会，微微一笑：“明白了。”他的长相与赵燕和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眉毛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少了赵燕和眉宇间勃发的英气，且因着有几分病容，所以那样的眉目生在他脸上，就如同画出来一般的清晰，让人竟有些不敢逼视。
绮年失笑：“雪表妹是厉害了点，不过年纪小罢了。霞表姐其实也还可以，只是这里头有上一辈的过节，她们对我倒也是和颜悦色的。”
绮年笑着拉她：“走，席上去。这些人我们许多都不认得，难道还要阮家表姐来招呼客人不成？你若认得，少不得帮帮我的忙。”知霏小，还不曾很出去交际过；知霞知雪才从山东回来，今日知雯自然没有时间自己招待客人，若是没个帮忙的，说不得还真得要阮盼来出面了，那可不大像个ฐ样子。
绮年看着怪可怜的，顺手提起茶壶给阮语续了一杯：“这茶表妹可喜欢？”
绮年点头笑笑，又去听其他人说话了。阮盼和吴知雯谈了几句那天做的诗，吴知霞就问起阮盼如今京里时兴的衣裳๙样子来：“听说四川那边儿新起了一家华丝坊，专用蜀锦蜀绣做衣裳，只是如今名头还没有打出去，知道的人少之ใ又少。父亲今年有个新า来的幕僚是蜀人，特地送了我们几件八幅裙……”
绮年气得指着她，如燕赶紧ู把她的手压下去：“姑娘别ี气，我教训她。你真是糊涂ิ了！老太太是老太太，大少爷是大少爷。不说别的，单说姑娘住在这里，吃的穿的用的，难道舅老爷和舅太太还问姑娘要过银子？姑娘本来心里不安，你倒好，有便宜要占些，没便宜也要占！松烟那正经是伺候大少爷的，不管给咱们院子跑腿，大少爷更没必要给姑娘送东西。还不都是看着那天……特地来给姑娘宽心的？姑娘得了好就要念着，难道买这些东西，大少爷不要花钱的？姑娘不把银子给大少爷，那ว是免得一家人生分，可是也要叫人知道，姑娘念着别人的好呢。你小气了这一回，人家只说姑娘不会做人，伤的是姑娘的名声！”
如鹂红了眼圈，想要分辩，就听外面湘云笑盈盈道：“表姑娘过来了？”赶紧低了头自己退下去了。
蓝衣少年脸色难看地站着，乔连波却不由得欢喜地跑过来拉住了绮年：“表姐，你好厉害！”
连乔连波都不由得要生气：“我们明明赢了！”
金国秀笑道：“老夫人太夸奖他了。”随即对弟弟道，“我要陪老夫人去踏青，你先回去吧。”
“老夫人这一发话，这皮猴儿少不得又要欢喜上一天了。”金国秀笑着摇摇头，不过仍旧ງ对弟弟说，“既是老夫人发话，许你放纵这一天，只是不许纵马，吴家这几位少爷都是念书的人，可不似你一般猴天猴地。”
颜氏坐了头一辆车，带了乔氏姐弟。乔连波一身藕合色的春衫，衬得面如白玉，眼如秋水。那ว衫子看着颜色素淡，其实用细银线绣了四方连续的宝相花暗纹，被阳光一照就银光闪烁，压着下头的珍珠色裙子，如同水中莲花一般。头上未戴钗子，却压了一圈六朵紫水晶串成的珠花，晶莹剔透。耳朵上以细金线吊了两颗大珠，随着步履轻轻摇晃。乔连章则穿了宝蓝色绣白梅花的小儒衫，站在姐姐身边如同一对金童玉女，颜氏看了也是眉开眼笑，对绮年也和颜悦色起来，倒叫如燕如鹂两个暗地里大大松了口气。
知霏穿了一身鹅黄绣绿玉兰的交领ๆ春衫，上了车就欢喜无限地扒着帘子往外看。这几日她每天要多写五张大楷，叫苦不迭。偏偏吴若钊性喜书法，常说字是人的脸面，对两ä个儿子的要求简直达到变态的地步。女儿虽不至如此，也是十分严格的，既然先生说了要练字，那就非练不可。吴知雯之所以得父亲宠爱，与她能写一笔好字不无关系。
绮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阮夫人说的二哥，是指吴老太爷的庶子吴若铮，当初是跟吴若钊踏肩生下的，还小不了一岁。
倒是知霏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姑姑是说二叔家里喜欢穿红衣服的姐姐吗？”吴若铮携妻儿去上任，已是离开京城六年了，那时候吴知霏才四岁，印象里只记得二叔家有个姐姐跟自家姐姐一样，是喜欢穿红衣服的。
吴知雯沉着脸不说话。她再有两个月就满十五岁，按本朝例，女儿家十五岁及笄就可以谈婚论嫁，早不是一说婚事就脸红跑掉的小姑娘家。孙姨娘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实在道理，纵然她再不爱听，也不能反驳。
听琴比吴知雯大一岁，身形已然长开，眉眼秀丽柔顺ิ，虽则不如吴知雯美貌，却别有一番韵味。这种跟着姑娘一起长大的丫鬟们，若无意外，将来都是要陪嫁过去的；那长得美貌的，十个里倒有八个ฐ是给姑爷准备的通房。听琴在吴府这些年，自然知道，听了孙姨娘的话，登时满脸通红，嗔道：“姨ถ娘说这话……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姨娘若这般说，奴婢可要恼了！”
湘云叫小丫鬟们把东西收拾干净，走过来笑道：“姑娘，厨下备了红枣梗米粥，可要喝一碗？”
湘云让了一回，才掇了个ฐ小脚凳坐下，笑道：“姑娘要说什么？”
十里红妆果然讲究，马车过来的时候送嫁妆的队伍已๐经过去一半了，后头仍旧好像看不到尽头似的。只听旁้边闲人相互夸耀自己来得早ຉ，看见了嫁妆的头一抬：“据说是王妃亲自去了宫里求皇后赏的白玉如意一对。这才不过是庶女，就这般荣华，果然是天潢贵胄。也亏得王妃如此慈爱，对庶女也这般有心。”
翡翠笑道：“虽是庶女，却是长女，听说也是养在王妃膝下的，自然不同。”
林夫人并不在意，只道：“那却是我昔年好友的女儿，因要上京，与我同船。她身上带着孝，方才不好出来与周大人见礼ึ。”又叫连翘，“请周姑娘出来。”随即想起，笑了笑道，“倒是与周大人同了姓，莫怪。”
“是已故吴大学士的嫡长女。”
如莺喜不自胜，连声应喏，才欢天喜地给绮年端粥去了。绮年看着她背影，忽然觉得这女孩子也十分可怜。
如燕犹自没有看明白，茫然道：“我是姑娘的丫头，自然听姑娘的。”到底是年纪还小，十二三岁未解风情，没有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
周立年摇了摇在冷水里浸得通红的手，笑了笑：“因此，我们不可痛快答应下来。若说过继，平常人家总爱挑年纪小的，抱过去一点点养大，不是亲生也是亲生了。二伯娘如何偏要挑我？便是过继了去，就不怕我向着本家？”
周成年不由变了面色：“伯娘虽则时常用药，也不至……”
韩嫣笑道：“我父亲也是这般说的。他都不去盘问此事究竟，只是知府大人吩咐什么เ他就做什么เ，多一句也不肯说的。那菱镖和弩箭的事，我也一个字不曾跟他说过。”
韩嫣笑道：“灯节算什么，等你脱了孝，恰好是我及笄，到时候请了你们一起，好好在我家热闹一番。”
在绮年看来，只怕这两个原因都起了作用，说不定后者作用还更大些。至于说吴老太爷会替自己女儿着想将她配一门少操心的实惠婚姻——不好意思，看看吴氏养成这样，绮年不认为自己这位外祖父会这么慈父心肠。
后头周老爷升到了六品官，吴氏又生了绮年，虽然不是个儿子，但毕竟是喜事，合家欢乐。正在此时，周老太太却去世了，周老爷只得回乡丁忧。他是孝子，伤心太过，守完了母亲的孝，自己身体也垮了。吴氏给婆婆守丧，又要照顾丈夫，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是这时候将女儿完全忽略，导致六岁的周绮年从假山上跌下，变成了现在的周绮年。
李氏一怔，郑氏已忍不住道：“大伯这是为何？”
吴若铮皱眉道：“大哥可是觉得他们火候不到？”
“正是。”吴若钊点头道，“若不中倒也无妨，只怕中了三甲反为不美。”三甲â称为同进士，比起前二甲的进士名声有些不好听。有道是：同进士，如夫人，将同进士与妾相比，可见士林之ใ中的轻视。
吴若铮沉吟道：“大哥言之有理。若当真不中ณ倒可下场试试手，这在中与不中ณ之间倒烦难了。也罢，横竖他们兄弟年轻，十六七岁得中举人已不多见，便再延三年得中也是少年进士了。”
吴知霄兄弟两ä个听了这话，不免有几分失落，但毕竟少年举人也是喜事，于是不久便又喜笑颜开。吴若钊虽觉一个进士不必张扬，但子侄同中也是佳话，传令阖府上下仆役均打赏一个月的月例，恰好第二日便是中秋，于是又多一重欢喜。
中秋团圆节，吴府在康园松鹤堂摆开宴席，男一席女一席，因是中秋合家团聚，颜氏也没让中间再立屏风：“都是一家人，难得团圆，一年不过一个中秋，那么生分做什么。”
郑氏爱热闹，颜氏既发了话，她自然欢喜。吴府双喜临ภ门，倒是难得地过了一个极和睦的节日。
中秋过后，新举人们自然要来往走动。此次举人榜ึ上合共取一百二十人，吴氏兄弟本是出自官宦之ใ家，考取名次又在中ณ等以上，自然有同科前来交往，少不得出去应酬。李氏因挂念着吴知雯的亲事，并不阻拦，且时常待兄弟两个ฐ回来之后，还要问一问交往之ใ人的情况。
这一阵兴奋劲儿在京城足足拖了半月有余，最主ว要的是，人人都在谈论本科解元孟烨。
“孟解元今年还不满十八呢，是永安侯的嫡次子。”湘云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永安侯府是开国功臣封侯，世袭罔替的。永安侯的长子是御史，今年三十了，当初ม是二十五岁的时候中了探花，皇上亲口指婚的公主，是出名的铁ກ面驸马。”
乔๒连波正绣着花，闻言好奇：“铁面驸马何意？”
湘云掩着嘴笑：“御史是专门弹劾大臣的，孟驸马铁面无私，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绮年也听得有趣：“上次去东阳侯府，倒是见了两ä位孟姑娘，一位叫孟涓，一位叫孟湘的，都是永安侯府的姑娘吧？”
湘云想了想，点点头：“没错。那孟涓姑娘就是永安侯的庶女。永安侯跟夫人夫妻恩爱，是京中典范。便是纳了个妾，也是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乃ี是夫人怀第三胎时亲自为ฦ侯爷纳的，除此之外，侯府大房里连个ฐ通房丫头也没有呢。这个妾姓杜，也是很守本分的人，生了一双龙凤胎，今年好像才十一岁。永安侯夫人极喜欢的，视如亲生呢。”
乔连波听得一脸羡慕，绮年却只觉得怪可悲的。夫人有孕，就得亲自为ฦ丈夫纳妾，然后这样子还是京中ณ恩爱夫妻的典范！那要是不典范的，还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