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恒微笑听着，看着绮年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得不多问一句：“没有忘记老太太的礼吧？”虽然他很不想给颜氏送什么礼，但这却是绮年的面子。
“这也够了。”赵燕恒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笑了，“到了。”
怡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虽不觉有什么不妥，却抬头看向绮年，嘴唇微动准备起身赔罪。绮年摆了摆手，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小雪：“方才你说，这是——”
“既ຂ是这样，她怎能呼云姨娘为ฦ姐姐？”通房丫鬟也只是丫ฑ鬟，姨娘却是半个主子了，纵然出身同是丫鬟，紫菀也只能称怡云为姨娘，断叫不得姐姐的。
太后乐得笑起来，回头向皇后道：“瞧瞧就把她精的，还想着占宫里的便宜呢，今儿若不让她想出个主意来，便不许她回去。”
太后听得更乐了，满殿的嫔妃都跟着笑。郑贵妃指了绮年说道：“这不是有世子妃么，让世子妃回去报信就是了。”
赵燕恒握拳抵住嘴唇，闷声咳嗽ณ，眼里闪着强行压抑的笑意，半天才能装出正常声音道：“是，日后必会先打招呼——”一语未了，终于失声笑出来。绮年也觉得自己说了傻话，脸更红了，一面笑一面举起拳头捶打赵燕恒：“真是讨厌！”
绮年觉得手腕上一阵疼痛，下意识喝道：“放手！”
绮年本人对凤冠倒没多大兴趣，掂掂那份量就知道了，戴一天会把脖子都压酸疼的：“玉如来信了么？快给我念念啊！”
不知是冷玉如毅然奔赴边关的表现感动了张家人，还是她身上有着正五品的诰命张家不敢轻慢，反正就是态度还不错，但并不十分亲热。冷玉如也不含糊，到了边关，那些精致首饰一概收起，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与众人区分开来，每日按着张家的规矩去侍奉婆婆。回到自己房里，就找家里的丫鬟要了张殊的旧衣裳鞋子，比着给他做衣裳，只每日必有一个ฐ时辰读书作画。有旧仆看不顺眼，暗中议论这新า少奶奶清高，冷玉如一概ฐ置之不理。
阮海峤听得哑口无言，只道：“是为父的不是，不曾好生教导你弟弟。”丢脸都丢到亲戚们面前去了，这事实在不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阮盼心中冷笑，理都不理，向阮海ร峤道：“本来女儿马上就要出嫁，论理，家里事是管不得的。但为了兄弟们日后的前程，不得不问父亲一句。这般的家无宁日，将来麒弟娶了县主，岂不被郡ຉ王府所笑？若苏氏再这般想哭便哭，想闹便闹，动辄还要摆出麒弟生母的谱来，将来县主进门，究竟是要伺候几位婆婆呢？县主会欢喜吗？郡王府会如何想？”
绮年不由得低声道：“她对我也不会友善了。”
绮年沮丧ç道：“那你为何还要娶我？莫不是为着苏家退了我的亲事？若是如此，其实大可不必。舅舅舅母都疼着我，便是没了苏家，自然也会给我再挑亲事的。”
颜氏听了琥珀的话点了点头，忽又起了个心思：“如今绮儿也好了，她也该消了气了，该叫她去劝着老大，饶了吴婆子和章儿罢。”
“怎的？”颜氏沉下脸来，“难道她得了这样好姻缘还不满意不成？”
“表妹且慢。”绮年看了一眼翡翠，“兄弟们年纪长了，理应迁到前院去住，几位表哥皆是如此，我不知表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表弟年纪十三四了，还要在内院厮混吗？”
绮年一口气往上冲，旁้边的如鹂已经气了：“表姑娘莫不是还想让舅老爷将吴嬷嬷接回来享福呢？”
吴若钊呼地站起来：“来得正好，正要去松鹤堂！夫人，将全家都叫过去，孩子们也都去！”
吴若钊冷冷道：“一会儿子还有别事要说，索性叫了他们一起来。”转向吴若铮道，“二弟有什么事，说罢。”
梅花林中一片欢腾，连夫人席上都惊动了，派人过来打听了这事，也觉得有趣。一会儿便有个丫鬟捧了一个ฐ盒子过来，里头放了三四样与梅花有关的首饰。有喜鹊登梅金钗，有梅花形翡翠耳坠子，还有刻了岁寒三友图样的玉禁步等等，说是夫人们出的彩头。首饰不算什么เ，却是今日之事有趣，人人都振奋了起来。
许茂云也低声笑道：“姐姐少拍我马屁，我也是看不惯那郑瑾的样子，再者——也为着谢姐姐前些日子与我说的话。”
韩嫣从外头带着小丫ฑ鬟端了茶果进来，看见韩太太搂着绮年，不禁笑道：“看娘这样儿，倒像又多了一个女儿。”
绮年见韩太太出去，便拉了韩嫣，先将赵燕恒所说秦苹之事讲了，听得韩嫣也有些变色：“这，这莫非是到争位上了？绮儿，你怎就答应了呢？”
阮麒说了一句不见回答，不由á得转眼看过去，顺着严å长风的目光便看见了乔连波，心下突然明白，暗想这严å长风竟然是见一个爱一个。绮年及笄那日，她身材高挑，穿着那深色的大袖礼袍飘然若仙，严长风便看上了。今日乔连波这件彩锦曲裾出了风头，严长风又看上了这个。想到此人如此见异思迁，便是再好也远不如自己了，料想绮年也不会看上这般轻浮之人，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严幼芳看看乔连波头上那枝华贵的镶硬红宝石金钗，悄悄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袖：“娘不是说，乔๒表姐是身无分文来投奔舅舅的吗？”
绮年摆摆手：“这话屋里说说就好，别ี说出去。”
绮年笑笑：“你生什么气。如今是她后悔了，难受的是她。韩大哥现如今要挑什么样的好姑娘不成？正该高兴才是，你倒气起来了。”
绮年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表面上却只能跟韩嫣一起屈膝行礼ึ：“民女见过世子，世子万福。”
绮年被他笑得后背发毛，强撑着转头对出月说：“我们想去看看冷姑娘。”
周围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吴家二姑奶奶吴若蓉。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是谁？两广总兵呗！吴二姑奶奶嫁的可正是两广总兵手下的得力干将呢。虽则ท因着献俘的事，原本的从三品变了正四品，可看这阵势，没准儿一年半载的这半级就上去了，可算是京中新า贵呢。
倘若仅此而已倒也罢了。一个家族，最好是女儿嫁得好，儿子娶得好，如此一来左右逢源，才能屹立不倒。吴若蓉虽是庶女，嫁得好了将来也是家里的助力，本该高兴才是。可是颜氏此时看见吴若蓉如此风光，就不由á得想起同样嫁了武将的亲生女儿吴若莲。同样是远嫁，吴若蓉妻凭夫贵，吴若莲却只落得郁郁而终。如此对比，教颜氏如何高兴得起来？只是碍着席间有外客，不得不也做出一番慈母模样来嘘เ寒问暖一番。
李氏笑道：“只可惜冷家姑娘要出嫁，是不能来了。”口气一转道，“雯儿的亲事，老爷最近可有相看？”
李氏何尝不惋惜，想了想道：“韩公子是个好的，老爷可曾想过——替绮儿提一提？”
恒山伯夫人此时真是手足无措，她的确不愿让女儿嫁给张殊，可更不愿得罪张家。尤其此时又出了有人推冷玉如落水之事，一时之ใ间她竟理不清头绪了，只看到张殊冰冷的眼神，想到若是丈夫恒山伯知道了此事……她不敢再想，正要说话，就见树林里又走出一人来，却是自己的儿子郑琨。
得意斋里从不燃香，更不必说安息香。郑琨连忙出门来找张殊，便听见杏林这边一片喧闹，赶过来时便见张殊湿淋淋地站在河边，地上又坐着个衣裳尽湿的女子。这种后宅落水的把戏郑琨也不知听过了多少，一见便知是怎么回事。他自是知道自己妹子不愿嫁给张殊，因此只消稍稍一想，便知此事十之八-九是郑瑾所为。
乔连波脸又红了，低声道：“那就罢了，表姐不要为ฦ难。”
颜氏脸色十分难看。恒山伯夫人的请帖是下给吴家的，但恒山伯府地方แ并不大，去做客的人也都会考虑一下对方的宅子，不好拖家带口的人人都去。且恒山伯夫人辈分并不太高，如颜氏，或者英国公府老太君这样的身份，就都不会去。
这份客气，说白了就是疏远。如今蜀素阁里按吴家姑娘的份例，该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绮年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如燕如鹂做了二等，却让珊瑚和湘云做了一等。平日里如燕如鹂的差事多，可拿的月例却比珊瑚两个少了一半。
自打来了蜀素阁，绮年虽然不能说是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但大面上的规矩总也挑不出错来，珊瑚最初几天还觉得难得清闲，后来就渐渐的有些不安起来。白白拿着一两银子的月例，却什么都不做——偶然动手做个什么，总是被如燕如鹂抢了去做，让她“歇着”，时间久了，这滋味也着实难受。尤其是在湘云得了绮年信任倚重之ใ后。
这都是些什么人哪……绮年无语，看着地上的伤者，道：“不如几位赶紧ู说说自己家住何处，若有轻伤能走动的，哪位与他住得略近些，搭把手搀他回去。若实在伤重不好挪动……想来今夜如此大事，衙门里也该有些说法，终不能满街受伤的人都拿进大狱里去。”
绮年惊喜道：“都无事？”
住持难道敢说个不字？只能请众人稍待：“待贫尼去告知各位居士。”
这等富贵小姐被人冲撞的戏码，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年也得看个七八出，自是毫不在意，一冲入殿。便见一个ฐ戴着帷帽的少女站在殿中，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丫鬟正指着殿角一个跪伏的尼姑斥骂。地上打翻了一只水桶，水漫开来，果然沾湿了那ว少女些许裙角。
乔连波低声道：“也想给表哥绣的，只还没绣完呢。”
乔๒连波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波盈盈地一闪又低下了头：“只是一个ฐ书囊而已，横竖也是无事，只要表哥别嫌弃就好。”
冷玉如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绮年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叹气：“我大舅舅是个爱才的人，我不说你大约也明白。只是你——”
“你既想明白了，就该放下才是。”绮年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苍白无力。真正的感情投入，哪里是说抽身就抽身的？
李氏欣然：“早前听你说起韩家小姐，便觉是个敦厚人。所谓人以群分，你是个厚道的，冷家小姐也是个知礼ึ的，想韩家小姐既与你们交好，自然也是脾性相近之人。既有这样的妹妹，那兄长自然也是好的。”再有吴若钊ฦ的赏识提携，吴知雯嫁了这样人家，至少是不会受委屈了。
李氏却不由得一怔：“是谁送来的？”中秋节的时候吴知雯都没送什么来，怎么重阳节倒送节礼ึ来了呢？
郑瑾心里也明白，憋着一口气起身，眼角余光扫到后面的冷玉如，心中一动，暗暗地打起主意来。
赵燕好吐了吐舌头，只好坐下。魏侧妃略一沉吟，问道：“燕好，今日那两ä个姑娘，你都识得？”
最后一场考完，马车将知霄知霆二人接了回来，都熬得眼睛四面发青，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大睡起来。
吴若钊自己是考过的，闻言笑道：“这三场累得很，让他好好睡了，再把文章默出来我看。想来若不失常，一个举人还是有的。”
颜氏这时候顾不得跟郑氏计较，只想着阮盼的事，便问道：“那你表姐可好？”
颜氏听了这话心里更沉。往好处想，这是说阮盼的画好；往坏处想，就是说这画ฑ里有匠气，把阮盼跟画ฑ师那种贱流相提并论了。颜氏想立刻叫人去英国公府打听，又觉得两个儿媳都在看阮夫人的笑话，便不愿让她们背后讥笑，硬生生忍了下来，只安慰自己้过几日就有消息了，阮盼那般的才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选的。
赵燕妤支使了绮年一会儿，犹自不够，闻言便嗤笑道：“嫂子跟大哥倒真是情深，便吃个ฐ饭也要一起。”
绮年不恼不羞，仍旧微笑着道：“日后妹妹嫁了自然就明白了，这些话如今却是不好面前说的。”
赵燕妤登时红了脸，待要生气，话又是自己提起来的，待不生气，绮年这话说得往哪里想都行。秦王妃微微皱了眉：“妤儿小孩子家，哪里想得到那ว些，以后不可她面前说这样的话，省得说没规矩，没的带累了吴侍郎的名声。”
没规矩的是闺女吧？绮年腹诽，脸上却只笑笑：“是，若是妹妹以后再说这话，必不接话就是了。”
秦王妃这早饭吃得很不舒服，摆手道：“既是世子还等着，便回去罢。”等绮年恭恭敬敬行了礼退出去，便对着女儿沉了脸：“看的规矩真是白学了！”
赵燕妤撅着嘴道：“女儿也没做什么เ，既是她自己说要伺候用饭，使唤使唤她又怎么เ了？”
秦王妃愠道：“还要说！再怎么也是嫂子，且要让她替布菜也不为错，可是抢前头，平白只招她教训，就是没规矩！”
赵燕妤这才不敢分辩了，嘴里嘀咕道：“她就是跟犯冲，见了她总没好事！”
秦王妃教训道：“怎不说自己没成算？次次都闹出事来！回去叫嬷嬷们好生再教教规矩，若下次再这般，别怨罚！”挥手打发赵燕妤走了，自己靠椅子上。魏紫上来替她捏着肩，秦王妃半闭着眼，忽道：“瞧着，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魏紫也不敢妄下结论，半晌才道：“虽说不像个傻的，可不过是个六品官的女儿，能知道什么？县主那ว两回——也未必就是她算计的，不过凑巧ู罢了。”
秦王妃冷冷道：“不可大意。近来诸事不顺，香薰球的事竟闹成这样，究竟是谁背后推波助澜？”
魏紫犹豫道：“奴婢浅见，实看不出。”暗想秦王妃只怕是太心急了些，若不是急着想给世子定一门出身差的亲事，何至于出这么เ大的错？只是这话不敢说罢了。
秦王妃沉着脸道：“宁可多防着些。叫捎个信给紫菀，好生奉承着，有什么เ动静便报了来。那香药是个呆子，只管挑了她前头闹。这天下女子没个不妒的，只要叫她动了这嫉妒的心，自己้院子里先闹起来，便有机可乘了。”
丹园里商量什么，绮年自然不会知道。伺候了一早晨，肚子也早ຉ叫了，如鸳扶了她回去，一面道：“日后还是备几样点心，世子妃先垫了肚子再过去，往后天气冷了，更要遭罪了。”
两回了节气堂，刚进院门，就见如鹂迎了出来，小声道：“世子爷刚ธ刚罚了清明姐姐。”
“嗯？”绮年微一扬眉，“为ฦ什么？”
如鹂有几分幸灾乐่祸：“世子妃不是说要世子爷等您回来一起用饭么เ？清明姐姐方แ才端了饭进去，说怕饭菜凉了，让世子爷先用。世子爷直接叫她回屋闭门思过去了，禁足一日。”
“那现谁屋里伺候呢？”
“是白露。”如鹂又有几分沮丧了。白露是四个大丫鬟里长得最出众的，比清明都强，万一世子爷对她有什么心思，那可怎么办啊？
绮年笑了笑：“愁眉苦脸的做什么เ，走，吃饭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