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淳回了自己屋里，却是扑到张二太太怀里就哭起来。张二太太见女儿进来，却换了一条裙子，再看头上的白玉钗也不见了，顿觉不妙，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张淳哭道：“只听丫鬟叫他世子，又管郑珊娘叫妹妹――”
“听说是苏家宅子太小了。”白露低眉垂眼，见绮年把帖子放下，迟疑着道，“世子妃，奴婢有句话想禀报――”
白露低着头：“奴婢本来前几日就该说的，又怕说了之后世子妃疑ທ心奴婢是有意挑拨。”
郑瑾两手扶着肚子靠坐在炕上，腰下垫着迎枕，正在歇息。见母亲这样急火火地进来，笑道：“娘，不用着急，我没事的。”
郑瑾冷笑道：“可不就是借着大嫂这事，我才能回来么。”
秦王妃却不这么想，反驳道：“王爷不知道女人家的苦处。洞房花烛夜就歇在小书房，不是给妤儿没脸吗？王爷不晓得那些下人，牙尖嘴利ำ，哪一个是省事的？
昀郡王心里对阮麒也有些不满，但女儿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媳妇，日后少不得要受些委屈。若是头一天就闹起来，惹得公婆不喜欢，将来少不得受的委屈更多。便耐了性子道：“你也莫要哭了。想来少年人一时贪杯过量，待他醒了自然会给妤儿赔不是的。也就罢了。”
“哥哥大喜的日子她哭什么？”绮年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往外走。“叫她到下房去等着，哭也不要进新房来哭。吴家陪嫁过来的人看见了么？”
“如鸳姐姐拽着她走了，小满姐姐把那些人都召了发红封儿呢，应该没有看见才是。”赵燕恒生怕绮年忙不过来，小满和小雪都让她带过来帮忙了。
绮年含笑回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旁边。东阳侯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看见阮夫人冷着脸扶着阮老太君走进来，顿时有几分尴尬。谁不知道阮夫人生不出儿子来，如今的阮家世子是个庶出记在她名下的？这真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只顾着挤兑绮年了，就没注意阮夫人恰好走进来。
东阳侯夫人咽了口气，不好反驳。一来英国公府的爵位高过东阳侯府，何况人家是世袭罔替，自己家这个还到เ了头了；二来阮家还是小姑未来的亲家，说起来也算得上转弯亲戚。不由得暗暗后悔自己说错了话，看了秦王妃一眼，希望她出来打个圆场。
绮年上下打量着林秀书，并不急着叫她起来。林秀书倒是典型的川女样貌，肌肤白皙身材纤细，一双眼睛水杏一般，樱唇带笑，盈盈福□去时如同一株水仙花似的。只是不知是否因为ฦ痢疾初愈的缘故，脸色苍白，看起来更添柔弱。绮年把人打量完了，也不回答，只一转眼看着清明。清明欠身道：“是世子在渝州时救下的。”
林秀书刚刚站起来就听绮年说将她安排到客栈去，不由得微微一怔，忙道：“多谢世子妃，只是民女再无亲眷了，当日受世子葬父之ใ恩，情愿做牛做马报答。”
“谁敢！”赵燕恒把脸一沉，伸手将绮年搂到膝上，“谁在背后嘀嘀咕咕，听见了就告诉我。”
“你不必管。”赵燕恒轻轻哼了一声，“这是她们的本分。”
丫鬟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绮年正要再问，采芝忽然从外头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世子妃，都是婢妾的错。小雀自己不敢出去，托了奴婢向世子妃回禀的。
秦王妃怒瞪着她：“人命关天的事你也敢耽搁，怕是巴不得死了一个香药，这院子少几个ฐ人罢？既然全是你的过错，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立刻发落到庄子上去！”
姚黄不敢抬头：“不知……瞧着世子身边的那个立夏，带着几名侍卫都跟着世子妃去了。”
“果然是反了。”秦王妃抬脚就往外走，“正好我也去看看。就凭她敢带侍卫闯王爷的书房，足够问她一个忤逆了。”
赵燕和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略一思忖就明白了绮年的意思。当即也微微欠身：“世子妃放心。”
赵燕和叹道：“母亲，如今只是有所嫌疑，我便要避嫌，若是任人将罪名坐实，五城兵马司我可还呆得下去？世子妃说得不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亲方แ才叫王府一半的侍卫听从世子妃差遣，务必三日内将此事平息了。我这时推诿拖延又算什么呢？”
林夫人倒还是那样子，见了绮年便道：“你也好些日子不过去了，悦然总念叨着你。”
林夫人叹道：“你如今不是在自己家里了，哪得那般自在呢，若十分不便就罢了，只是悦儿这些日子总是闷闷的，在京城里又不认得什么朋友，想人来说说话呢。”
秦王妃坐着不言不动，魏侧妃却拉了秦采的手上下端详个不够。赵燕妤忽扬声笑道：“表姐，你也别ี尽自跟侧妃说个ฐ没完，这下头可还有好些人等着呢，我还等着表姐给我见面礼呢。”
赵燕妤把脸一沉，冷笑道：“我叫表姐叫了十几年，怎么如今叫不得了？难不成我跟表姐亲，还要你一个丫头来管？难不成你一个丫头，比我跟表姐还亲近？”
小史管事偷偷看了绮年一眼：“世子婚宴都没用的——世子妃您看……”
“听史管事的意思是，这东西贵重，你做不得主？”
采芝怯怯道：“婢妾没有别的手艺，这个叫做百子衣，听老人都说是宜男的，所以婢妾才做了给世子妃送过来，世子妃别嫌粗糙，好歹是婢妾一点心意。”
正说着，门口脚步声响，外间的菱花还没通报，赵燕恒已经打帘子进来了，一见屋里坐满了人，不由得一怔，随即看向绮年：“立冬说你身子不好――”
不过这神态落在赵燕妤眼里便是被自己窥破之后的羞恼，愈发得意起来，不阴不阳地道：“今儿怎么没戴着皇长子妃赏的玉菊花簪呢？”
太后也看见了，招手将几人都叫过来，端详着头发上的如意步摇：“果然还是年轻人，戴什么都好看。”又一手一个拉了赵燕妤姐妹也左右端详着笑，“几回想见你们，你们母亲总是不肯，莫非是怕我抢了你们不还回去不成？”
“谁叫你听壁角，活该！”赵燕恒瞪了他一眼，虽不曾真动气，却也觉得有些尴尬。
若是滚开的水，赵燕恒又怎能ม拿去砸他，看他那样儿也忍不住想笑：“放着大门不走偏要翻窗，合该浇你一头的滚水！”
“她对郡王爷体贴，对侧妃们宽厚，对庶出子女一视同仁，是贤妇。”
“啊？”如鸳更糊涂ิ了，“您，您——”
难得这里还有人惦记着秦苹。绮年略一迟疑便道：“听说是有喜了，但瞧着瘦得紧。”
绮年暗暗地想，恐怕未必是喜事：“当时她突然冲出来，扑在魏紫身上，又瘦成那样子，倒把我也吓了一跳。”她只能说到เ这里了，秦采能ม不能给东阳侯府传个话，秦苹能不能得救，也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阮盼先是立在她身畔ึ替她端了一杯茶，这才过来找绮年，于是又惹起众人一番夸赞，纷纷恭维永安侯夫人有这样孝顺的儿媳。
“表妹过得可好？”阮盼今日穿着杏黄色绣玉兰花的小袄，石青色挑线裙，头上戴着赤金珍珠头面，打扮得如往日一般雅致又不失富贵，可是细看一看，脸上的笑容里似乎带了些什么，终究是不如未嫁前的轻快了，“听闻世子已๐然出门了，想来当日伤得不重。”
赵燕妤见绮年好像一团棉花，刺她也没反应，也就觉得无趣起来，一甩手自己先进去了。进屋便见秦王妃沉着脸坐妆台前，拿眼盯着她，顿时有几分心虚，赔着笑脸凑过去：“母妃——”
“教养嬷嬷是白请了不成？还是如今身边这些丫鬟们仍旧的不中用？”秦王妃目光一掠，春露秋云赶紧扑通一声跪下请罪。赵燕妤要待辩解，看见母亲目光严厉又不敢说话了，气鼓鼓站着不动。
自作孽，不可活！绮年在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之后心里只有这六个字。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床褥，半晌才发觉赵燕恒带着几分惊慌小声叫着她的名字，顿时委屈起来，搂了他的脖子就啜泣起来：“你就不能轻点嘛……”
绮年抽抽搭搭片刻๑，痛楚渐渐缓和，赵燕恒试着一边亲她一边动，麻酥酥的感觉渐渐取代了疼痛，绮年不自觉地抓紧了赵燕恒的肩头，两条腿紧紧缠在他身上，小声呜咽起来……
“不管吗？”绮年睁大眼睛。
绮年赧然，小声嘟哝：“看似乎什么事都算计之ใ中。”
昀郡王接了茶盏，心里百味杂陈。长子的亲事挑了这些年，最后却草草娶了一个六品亡故文官的女儿，即便有着吴家在那里顶ะ着，也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原想着风风光光办一场婚礼，吴家也还上道，准准的一百零八抬嫁妆，每抬也还实在，加上有皇上太后及皇子夫妇的赏赐在头里，倒也很过得去了。谁能想到偏偏就跑出一头疯骡子来，竟将长子撞下马来。
昀郡王难得地想起了先王妃吕氏。当初与吕家的婚姻乃是父亲严å命，他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如何。后来吕氏产后体虚，又因娘家父兄牺牲沙场打击过甚，就此一病未起，没几年就去了，只留下一个长子，却是越长大越与吕氏相像，以至他睹子便忆起亡人，渐渐地也就不太愿意见到เ长子了。如今想起来，吕氏早亡，只留แ这一个儿子，幼时便有早慧之名，连字都是皇帝ຓ亲赐的，若不是后头坠马伤身，性子又渐渐孤僻，如今怕不更已๐成大器？说来说去，吕氏并无对不住自己้之处，却是自己亏欠了她的儿子，将来到了地下，怕也无颜相见。
两个银杯，都铸成匏形，乍看像是样式简单，细看时却见杯壁上錾出栩栩如生的和合二仙图，四周饰以缠枝莲花图案，其间还点缀有乌银的桂圆和莲子图案。而两杯内的底部，还一只錾着龙图，一只錾着凤图。杯底部各自络以红线，交汇打成一只同心结，将两杯相联为一体。虽然大小不过掌心那么一握，却极之ใ精细。
绮年斜眼看了看那说话的妇，虽然穿着妆花缎的衣裙，但腰身尺寸有些不合，怕是捡了谁的旧衣，匆忙间不曾改得合适，倒是头上那赤金鹦鹉簪份量不轻，是件好东西。但是这合卺杯虽然不大，杯身却深，若是将杯中酒全部倾袖子上可就会被看出来了。毕竟夏末秋初ม衣裳单薄，湿了一块可不好看相。正犹豫，赵燕恒身子忽然一晃，龙杯自手中ณ落下，带着凤杯也从绮年手中脱出落地，而他直接就靠到了绮年身上，一手按住了额头。
郑瑾噎住了。青楼自然是男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红倌就是陪男调情睡觉的□，可是这些话，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怎么说得出口？她若真说出来了，怕是被看笑话的就是她了。
郑瑾憋红了脸。一个姑娘家去青楼ä做什么？绮年这句话太狠，简直等于一耳光扇她脸上，已经有平日里看她不顺ิ眼的贵女们偷笑了。
一大清早ຉ的，英国公府里就挤满了阮家的亲眷，还有些是英国公府的没落旁支，想着来多少打点秋风的，真是热闹到令人头大。
吴知霏惊讶道：“今儿是盼表姐大喜的日子，怎么在这里嚷起来了？”
魏侧妃知道昀郡王说话素า来低调，说略提一提，那便是会认真去与东阳侯说了，心里不由得喜不自胜，低头盈盈下拜道：“多谢王爷。”
昀郡王闻言，眉头就不由得一皱，魏侧妃心里虽不悦，面上却不露出来，连忙道：“王爷快去看看罢，县主ว自幼就娇贵，王妃都不去拘着她，若惹了她生气可不好。”
绮年知道昀郡王这话说的不光是自己，还有秦王妃，遂低头道：“儿媳一时着急气愤，失言了。”
秦王妃也知道昀郡王这话也捎带着自己呢，也闭了口不再说话。肖侧妃瞧了绮年一眼，扶了赵燕好先退下去了。等这娘儿两个出了门，赵燕恒也回来了，躬身道：“父王放心，儿子已经把那帕子扔回给郑琨，把他打发走了。恒山伯倒直说莽撞了，还要给父亲摆酒赔罪，儿子想着越是纠缠怕外头人传得越不堪，索ิ性一并推了。”
昀郡ຉ王皱着眉道：“你说的是，越是纠缠越说不清楚，推了也罢！只是闹了这么大阵势，到เ底是被人知道了。”
赵燕恒笑道：“父王也不必太过担忧，儿子叫人直接引着恒山伯父子去张府了，不消多久人也就都知道了。所谓清者自清，本是与咱们家没关系的事，硬栽也栽不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