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头的席已๐是散了，太子、三阿哥果真先告退了出来，一起走了。十三爷过来寻了四爷，坐在侧院里说话。九爷送着宾客们离开，转身就回书房，大阿哥、八、九、十、十四爷正等着他。
双虹立时跪下，齐粟娘吞下嘴里的点心，忙拉起道：“罢了，我又未使力，到เ底是四阿哥的面子。”笑道：“秦大管家不出声，这三十杖才能寄下。你呆会记得去给大管家磕头，下回可得小心些了。”
齐粟娘面上的笑容收了收，轻声道：“回十三爷的话，奴婢正想求十四爷在皇上面前说说，给他指门好亲，他以后也就平顺了。”
齐粟娘慢慢咬了唇，十四阿哥却皱了眉，道：“十三哥，早早晚晚，皇阿玛总是会给他指婚的，她没有根底，多是要受委屈，难不成还等着被妾室压了一头，或是去做妾？”
她看着胸前抱着一只包袱，小脸尤带泪珠的双虹，柔声道：“宜妃娘娘不是打了宫里的嬷嬷来么？外宅副管事德隆呢？”
齐粟娘听得德隆也被撵了出去，才明白为何找不出顶上的人，一则确是规矩不大明白，二则ท，如今副管事的位子空出来了，那十几家外宅上的奴才哪有不眼热的，自然是互相不服气，各自拖后腿。虽是不怕他们敢把事儿办砸，但大格格是九爷长女，必是想把这洗三礼办得体面十足，绝不肯出半点差错，方才要找了她这外人来当头。
九阿哥哈哈一笑，道：“行了，八爷那边，爷已经替你求了情了。只是十四弟可是个ฐ拧的，他要是心里看着你好，你就是杀人放火，也是好的，若是看着你不好，你说破天也没用。如今爷还在陪小心，你以后见着十四爷就绕远道吧。”
九哥摇头道：“叫他少操这个心，他妹子的婚事，陈变之还没言语，十四弟也没开口，哪里就能这样订了？”看了看秦道然，笑道：“你是想把手伸到漕运上去？悠着些，皇上正盯着河道那一块呢，阿山、陈鹏翮、陈鹏年、施ๅ世纶都是软硬不吃的，太子爷早晚要出事，到时候再说罢。”
傅有荣笑道：“德力大哥放心，我自会去和秦大管家说叨的。”见得德力率手下走了出去，转头甩了袖子，给齐粟娘请了个安，笑道：“齐姑娘，你怎的上京来了，怎的又多了位兄长？”
齐粟娘听他说得有理，知晓自个儿已是被人盯上，在哪都是一样，在茶庄里，齐强总不会冒然而来，在外头却容易被人所趁，只得耐心等待。
船舱里堆满了蒲包，里面尽是专供皇室的糯米白粮，成包的棉花、织锦，杭州ะ茶、苏州绢、成窑瓷器、扬州绢花、常州梳蓖各色私货隐在其中。
罗世清微微一笑，低声道：“连皇帝老子都知道我们夹带私货，上下打点明白了，自不怕人看出来。辛苦一年只有六两银子，自个儿都养不活，还不让我们这些运丁赚些养家糊口的嚼用，有谁替他卖命？”
齐强的额头上冒汗，不敢看齐粟娘的脸色，几步抢出了门，反手掩上。齐粟娘听得外头一阵嘻笑声，夹着女子的娇็嗔，衣物的磨擦，亲嘴的啧啧声，过了半会，人声远去，齐强方走了进来。
齐粟娘暗暗叹了口气，想劝一劝，却知齐强不是个能安分的，见得他面上尴尬，提起细瓷壶，给齐强倒了一杯清茶，笑道：“哥哥在外头见的世面多了，妹子也不多说，只是齐家的香火，哥哥好歹记在心上，妹子等着抱大侄儿呢。”
齐强有些诧异，点头道：“我们自家人，你说。”
齐强看了齐粟娘半晌，点头笑道：“王大叔虽和我说过，原来我还是小看了妹子，演官儿那头的事，你竟是打算全替他揽下来了？倒也罢，治河没个ฐ十来年终是没个结果，他是不肯贪墨的，山高皇帝远，若是没有钱支撑，打点上下，补些亏空，那些被堵了财路的，自然不能容他长久在位，你想得明白便好。”
三人在陈家用了晚饭，待得要走时，陈演跪下给族长陈传老爷子磕头贺年。陈传敲着拐杖，直叫拦着，“演官儿，演官儿，当初你娘带着你，孤儿寡妇，无处容身的，没得见死不救的道理！你如今是官身——”虽是如此，却也没能拦住陈演三个ฐ重重的响头。
齐强晒笑道：“这济得什么事？这些无主田地，一半在宝应县，一半在高邮州ะ界内，怕是都没还有入公帐，专等着有钱的主儿去收。他私下卖了，落了自个儿的腰包。你递个ฐ贴子，送些礼，叫他每亩折价卖给你方是正经。”
齐粟良与四阿哥俱是面色一变，齐粟娘低声道：“四爷，千万别出声。”见得四阿哥点头，便转身把房门紧紧ู关上，又出了堂屋，去开了院门。
齐粟娘摇了摇头，只说自个儿当日就早早回来了，不用担心。
她顾ุ不得寒冷，将果品摆好，取了火折子在避风处将白烛点燃，跪在坟前持香道：“爹、娘，哥哥回来看你们了。他如今身子很好，以后我们两兄妹必会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您二老放心，女儿会替哥哥留心，择一门好亲，让他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延续齐家香火，一辈子平平顺顺。”
齐强慢慢止了哭声，哽咽着接过齐粟娘手中的香，在坟前插上，重重嗑了三个ฐ响头，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却连连粗喘，没法说出，只得大哭。
江南的冬天又冷又湿，庄村人家都陆续歇了农活，猫在屋子过冬。齐粟娘一大早照例到เ齐家，把屋子打扫干净，齐氏父母的牌位擦拭得一尘不染，又将齐强房里的床帐、被褥抚去浮尘，方回到陈家小院。她坐在堂屋里的火坑前一边烤着火，一边将陈演托人寄过来的七封书信一遍又一遍地细看。
第三封信里的陈演得意洋洋说着，黄河改道的事办得很是顺利ำ，清河县清口三河汇流之处，筑起了一道大坝，黄河水改道入海，康熙亲自赐名为ฦ御坝。第四封信里的陈演小心翼翼问着，在家里一个人可会孤单？夜里听着动静是不是会害怕？他写了信给王大叔，让婶子常接着家去住住，若是王天旺方便，让他们夫妻就住到陈家来。
漕船在水上最是便利，遇上运漕粮的时节，便是官船也要让其先行。陈演是漕河边长大的，齐粟娘从王大鞭那ว早ຉ知晓这些，自然熟门熟路地寻了一艘江苏漕船带上。一路顺风，不过一月便到了江宁，雇了车将棺木载好，寻船回了高邮，没几日到得码头，车马载了棺材向高邮ุ城外小村而去。
齐粟娘满心欢喜走下马车，冲着马背上的陈演笑道：“陈大哥，这些是你托王大叔整的？”
齐粟娘心中一颤，抬头凝视陈演，却不知怎的，透过陈演看到天边夕阳将仅余的残辉落到เ了他的官袍上，石青色与暗金红色交叠在一起，如霉绿斑斓的古旧铜炉一般，又重又沉地压在齐粟娘心头，那让人安心的青草味儿便淡去了。齐粟娘微微闭了眼，终是轻声道：“你就再听我这一回，今晚就去和张大人说，可好？”
齐粟娘暗暗松了口气，大阿哥与太子相争，连累旁人，陈演虽是全无此心，却不免被人当了枪使。京城里水太深，陈演与她皆是无根底的人，还是趁着未出大事，走远些得个平安，她也能放心些……
骁骑营的侍卫高举着火把，成列地在大营中巡查着。齐粟娘慢慢走进大营门，听得悠长的蒙古长调回荡，奢华宴会上俊美人儿热情歌舞着，带来满眼的昌和之意，齐粟娘也不禁驻足，看了几曲歌舞方才离去。
齐粟娘被刻意压低的叱喝声惊得倒退两步，背上的寒毛儿被这声音中的浓浓杀机激得竖起。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右手缩向袖子死死握住了青铜簪子头，连退三步，到เ了火光所及处的亮处。
凝春堂西边便是俯镜清流，堂后是桃花河堤，水声淙淙，微风吹过，带着水气凉意，比慈宁宫大是不同，虽是暑天，走在宫中，竟也微有凉意。
皇太后见她进来，召她近前笑道：“哀家原是想召他入宫瞧瞧的，没想到皇上一点头，他转眼就去了永定河，你把制好的东西给大阿哥身边的人带上，”转头对大阿哥道：“大阿哥，你去了，便和他说，是哀家赏他的。”
陈演慢慢伸手接了，半晌方道：“永定河南道官署虽在直隶通州，离北京城只有几十余里，快马一天便可以来回。只要你托话给秦顺儿公公，我立时赶回来……”
陈演凝视着齐粟娘，也压低声音道：“我再不忘的。”
众宫妃齐声称是，齐粟娘方แ松了口气，又听皇太后道：“可还记得《女诫》夫妇之意？”
皇太后喜得面目舒展，连连点头，“果然好，可能记得全文？”
齐粟娘实是不知八阿哥究竟是何用意，她可不信八阿哥是本性慈悲温和，为当初ม的事对她补偿一二。再者，若是因着陈演，却更不需如此。以她看来，陈演的心性专一，治河是第一等的，其余事务却是全不上心，如梅文鼎般作个当世学者绰绰有余，官品却是难得向上。康熙那般爱重于他，他仍是个ฐ九品河道主薄，正是回护之ใ意。说白了，陈演就是一高级技术专家，与管理完全不搭边，绝不是复合型人才。
她想到此处，便看见陈演从前舱出来，满脸欢喜地向她走来。陈演到了近前却又有些脸嫩，似是想起了昨夜之事，怕惹她着急，脚步一顿，不敢过来。齐粟粟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神忽地一松，不由自主绽开笑颜，唤道：“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