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手中的白纱折扇收得整整齐齐，扇骨内侧隐约见得刻有铭印，却收住了，只见得一沿窄窄的湘妃泥金扇骨。
十四阿哥皱眉：“她现下也不会如何，她向来怕太子，现下不过是忍不过一口气，看看风向罢了。再者，大事儿她明白规矩，她和我，也是闹一闹完事。”
给皇太后请安的阿哥们陆续走出了慈宁宫，荣喜儿看着正和齐粟娘说话的李全儿，悄悄地三阿哥耳边说道：“陈夫人入宫半月，除了侍候太后逛御花园，半步没有出慈宁宫，更没有走近毓庆宫。平日对太子爷也是恭恭敬敬，能躲多远躲多远。”
“回三爷的话，陈夫人算是里出去的旧人，懂规矩得很。平日里只跟着太后亲信的玉嬷嬷办差，新进的太监、宫女都不大理会，半点口风儿都不露。”荣喜儿思索道：“她便是有怨言，也只会和傅有荣、李全儿他们说……”
比儿心知她还想着齐家的惨事，怕她伤心，连忙又问了一声，“奶奶，宋大当家……”齐粟娘回过神来，看向比儿，想起宋清说的事儿，面上微带困惑，含糊道：“他和我说了两件事……”比儿一时没听清，“奶奶说什么？”
比儿面上，手上不禁慢了下来，久久ื不语。
查大小姐伸指点了点道的额头，“忘了你们爷是什么喜好的了？我听陈夫人说，四爷也是个好佛吃素า的，必是不爱看大妆大戏。再者三庆园这样的班子，四爷怕也是看多了，总不能ม让他瞧得无趣。”转头道：“来人份贴子来，送到芳阁给宋爷，请他今晚到前头来听戏。”
查府前宅大堂掌上了，照得通亮。里头摆着八座席面，坐着七八十名贵客。席上坐着的宋清借着倒酒，打量坐于主ว位的四阿哥，没料到竟是愣了神。四阿哥似是察觉有人偷觑，双眼扫了过来。
十阿哥啧道：“陈变之这回了横财，齐强在江南办了这些年的差，九哥又赏，他的产业怕不只几十万两，各处的田庄、宅子加起来只比爷多，不会比爷少。现下全姓陈了。”看向九阿哥，“听说德隆如今成了太子乳公凌普家的二管事了？”
秦然点了点头，“也多亏齐强和他妹子一直防着德隆，只让他管了京城、直隶一带的官纸生意。德隆这回让他老婆把齐强骗到家里杀了，必是以为私章在他身上，只是没料着齐强能撑着逃出来——好在下头的掌柜还不知道齐强的妹子这几月没管事，有五六家看着齐强的私章就调了下的还要看他妹子的私章才肯调银，否则咱们就亏大了！现下为着这假私章的事儿下头还乱着——”
齐粟娘接着儿，陈演已是进了城忙忙叫人备好了午饭，却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掌上灯来，才见得陈演回家。
陈演却是出神。压根没见齐粟娘说话。齐粟娘一惊。她和陈演相识这些年。只有当初在江宁小院中相处时演曾经对她地话充耳不闻。自打在德州成亲后。陈演在治河、漕运、民政这类公事上再是用心。也从未漏听她一句话。
齐粟娘也笑着点了头，“我打听着也这样。不过容貌有些相似罢了和他们家可没有半点干系。再者，查小姐是大家闺秀，性子虽是直爽，行止仪容自不一般，便是有些像，在天津卫也不会有人误认的。”
齐粟娘看着陈演慢摇了摇头。“多是已经不记得了与不见又能如何？”
外头一叠声:催了出去。终是有人报道：“爷爷还没有回。还在码头上盯着驳船上货。”
道升笑着命丫头们去厨下知会。“爷在外头吃了一回时节怕也是吃不下。尽着把少爷爱吃地八大碗做出来罢。”
莲香用帕子了拭额角地汗。提声说道：“半叶。去府房里和二管事说前儿云贵来地紫ใ罗藤长匣寻出一对来。我记得陈大人就爱用藤匣儿装河图。夫人肯定喜欢。”
李四勤放下碗。咂了半会地嘴。“俺听说陈大人和十三阿哥好得很——”看着微微而笑地连震云。重重点了点头“真要怎么着了。俺都觉着陈大人使不动皇上和十三阿哥肯定比俺明白……”
“爷应还没忘年齐强去江南建牙行。在外头跑了一年。正遇上大格格洗三。八爷请了四爷、十三爷商量事儿。特意把德隆那ว五房和太子府里有些干连地奴才给撵了——”
秦道然笑道：“也是大事。齐强地妹子和几位爷地贴身公公们都有些交情。便借着这个ฐ机会。拿着九爷府里地银子做人情。在酒席戏曲上多给了他们些体面。多花了一百二十六两银子。”
陈演虽是专注看着河图是点了点头。指着河图道：“天津卫乃ี是南北漕河交汇之处。永定河等河亦在天津卫大沽口入海。
齐粟娘听到永定河由天津卫入海。便知道此处非同小可。停下手中地活计。探过头去看着河图“上回不是说还去看了黄河。但我看直隶地界并没黄河河段。”
连震云挥了挥手。“随你地便。你把你下头八十纲地船派出去都成。”
湘江河中橘子洲，依水而建的枫叶戏园二楼正中大包厢内，狄风如仍是瘦削模样，阴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笑。
陈演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曹寅现下不会挑事的。他精着呢，这事儿地风向还没有定，他不会轻举妄动的。张鹏张大人多少也是看着皇上格外宠爱噶礼的原故，他当初在山西做巡抚时，刮地三尺，民怨大作，可皇上不信，有什么办法？”说话间，他将脸上的忧虑之ใ色收了去，转了一副笑脸，对齐粟娘道：“今儿我瞧见比儿在堂外站着呢，你可是受惊了罢？李奇说到三哥的时候，我虽是早知免不了的，还是被吓住了，好在噶礼ึ够横，跳起来叫着用刑。好在他叫得快，不然我可就忍不住替他叫了。”
陈演愕然失笑，抱住了齐粟娘，“你别担心我，我有分寸呢。”凝视着齐粟娘，“这都多少年了，当初我还是永定河主薄，只想着把河治好，想着要娶你过门，其余的事儿都不明白，连累你在宫里战战兢兢过日子。现下我总算明白些了，齐强哥的事儿，我来替你打点。”
齐粟娘凝视陈演，“对不住……九爷这事儿……盐商们多少也是看在你是扬州府台，又和士子们交好，娶的是九爷府管事的妹子……”
齐粟娘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咬唇儿嗔道：“你就取笑我。明知道我那些活计上不得台面，我今日从连府里回来，对着卫夫人小楷足足练了一个时辰，才把头两个字写得有点模样。好在那一篇书总有重复的字儿，否则，我便是提前一年绣，也赶不上皇太后的七十大寿。”
“奶奶喜欢热闹，平日倒不听那ว些昆曲班子，只爱听戈ຖ腔班子，到这些府里总是要点。我们也听得多了，什么เ《水漫金山》、《目连救母》、《鲤鱼记》，我都听得会背了。”半叶嘻笑着，“比儿姐姐，我唱一段给你听，绝不比那名角儿差……”
连大船有些想笑，看了看连震云的脸色，半点儿不敢出声。
比儿点头应了，看了看收到一边的帐薄，又问道：“牙行那边？”
比儿捧着水盆掩门而去，齐粟娘穿着罗衣罗裤儿上了床，拉了一条薄被，与陈演并头躺下。
齐粟娘看着八爷面上如阳春三月般的微笑，打了个哆嗦，松开李全儿的衣袖，僵着脸施礼，“臣妇告退。”待得四爷微一摆手，立时急急退走，只觉离这两位更应该被索债的爷越远越好。
比儿提着灯笼，扶着齐粟娘下了马车，立时便吃了一惊，“奶奶可是着凉了。”一面将齐粟娘扶回房里，一面差人去请大夫，捉药。
连震云微微一笑，“七年了……”
连震云见得齐粟娘只是随意看着佛像，全无一点上香之ใ意，低头看着她，柔声道：“右殿里是双面观音，女客们多是去那边，可要去上香？”
一面盘算退出时寻机会和连大河说说那事。
齐粟娘一惊，抬头看向四阿哥，眼神方与四阿哥对上，心里便虚了起来，急急低头，“是。”
齐粟娘听得陈演面带迟，嘴里犹豫，心中ณ急，陈演连忙抱住她，“你想想，齐强哥不是朝上的官，是九爷家里的管事，他若是出事，便是九爷家里没保住。九爷可是皇上的亲儿子，便是要出事，也轮不到他头一个。”又哄道：“我还忘记告诉你，十三爷被放出来了，你看，这不是没事么？”
陈演含笑看着齐粟娘，“这两兄弟可远不及你和齐强哥两兄妹情份好……”
连震云悄悄走入花房，站在齐粟娘身后。他忍着去接她手中地花儿，为ฦ她簪花的念头，一直等到她将绿牡丹花在髻上插好，在水中看了又看，满意笑了出来，方แ唤道：“夫人。”
齐粟娘见得是连震云，惊魂稍定，想着方แ才地傻样被人看见，红着脸走开几步，施礼道：“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