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在冰箱灯的照射下有些苍白，动作轻缓地取出了蛋糕盒，只出极细微的摩擦声。小心翼翼的主编大人并没有现，身后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傅薇由漠然地凝视，到不屑地在心里讥诮，最后竟然扑哧一声忍俊不禁。一直阴霾的心情也像是被他打开的冰箱灯，渐渐亮堂了起来。
客厅的灯突然通亮，身后一片白光笼罩了相隔两米的两ä人。傅薇穿着棉质睡裙，倚在楼ä梯扶手上，欣然提了提嘴角：“生日快乐，主编大人。”
显然，这位抢劫犯先生缺乏绅士修养。
很快笔录结束，警员站起身来感谢她的配合，顺便叮嘱她：“这种恶性伤害事件xx路口不是第一起了，夜里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路。”
傅薇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句一定会挨骂的话：“他希望保守治疗。”
忍耐了很久的傅薇走出科室，长出一口气，拿着单子办理住院手续。一一料é理完，把药送去祁叙的单人病房。她沉默地收拾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生活用具，有条不紊地放进抽屉和衣柜里。一切就绪，她一言不地转身出门。
紧接着是浴室持续不间断的水声。祁叙烦躁地翻了个身，正对上在黑夜里清醒无比的vivian，正静悄悄地蹲在笼子里，愉快地朝他吐舌头。他显然不能忍受有一只犬类每晚精力充沛地欣赏他的睡姿。暴躁的祁先生蒙上毯子，决定明天一定要把vivian弄出他的卧室。
不知是否因为生病的关系，她做了一个噩梦。
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温度，甚至带有感性因素的记录，不同于客观地阐述一个故事。
“家庭教育。”他简短概括，“也有男性主ว角，不过不多。现在也出现了现代芭蕾，脚尖上的街舞。”他笑着形容最后一句，显然对这种舞蹈形式并不苟同。
傅薇回想了下，给他回：被我用光了。放下手机，付钱下车，八点五十五分，从城郊到这里需要一个小时。傅薇拢紧了随意搭在肩上的大衣，呵出一口白汽。如果真的答应了这份工作，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很成问题。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薄毛衣的男人，开领的设计让人看得出他肌肉匀称的身材，面容却有些憔悴，令整个人显得消瘦而苍白。
外事新闻，声音沉厚的男主播面容沉痛，播报一则快讯：“xx社最新消息，日上午xx生一起枪击案，造成三人死亡，七人重伤。一名中国籍女子在此次枪击中身亡……”
屏幕上放出遇害人相片，干净利落的齐耳短，笑容自信而美丽，健康的浅麦色肌肤上梨涡很深，仿佛还留แ有热带阳光的味道。
“……尧、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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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上空连续几日雾霾沉沉，据说是外来污染物向邻近的几个省市输送所致，遮蔽了阳光，能见度非常低，空气也格外呛人。
戚尧的遗体在这一天被运回了s市，几个相熟ງ的大学同学为她办了一场小型的追悼会。已近年关，昔日同窗大多回了老家过年，来参加追悼会的人只有寥寥几个，甚至没有联系上她的父母。照顾她长大的奶奶腿脚不灵便，坐在轮椅上坚持要来，被家中小辈阻止了。
城郊的墓地外栽遍了松树，参天的树干散开经霜的针叶，幽深阴冷，在黯淡的天光下愈显落寞，如同极北苔原一般孤冷萧索。
墓前几个姑娘低低抽泣着，傅薇站在最前列，连续好几天的失眠让她眼眶红肿，像一只找不到เ树洞的兔子，茫然地自言自语：“尧尧爸妈离婚后谁都不要她，是她奶奶抚养大的……我去她家看过她奶奶，老人家很开明，说她想当记者就去当吧，只要她常回去看看就好。现在呢？她还那ว么年轻，才刚刚ธ对我说她要结婚……”
石碑上的照片和戚尧前几天给她的是同一张，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她。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掉下来，故作平静的声音渐渐哽住了，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她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出声音来。
祁叙沉默着给她递了几张纸巾，看着双眼通红的傅薇。满涨的眼泪盈满眼眶，在她哭得滚烫的脸颊上蜿蜒出几道水痕，已经呼吸困难，胸口因为抽泣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狼狈又无助的模样令他不住地想起七年前的那ว个清晨，她也是这样无言地屏着眼泪，惊恐又哀伤的脸上布满无措，怯生生地目送着漠然得近乎ๆ冷酷的他。
身后哽噎的哭声此起彼伏，让他感到无比暴躁。
“不要哭。”他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可她丝毫不顾ุ他的命令，眼泪依旧扑簌簌往下坠。
祁叙只觉得心里有一堆高柴被点燃，出噼啪声响，让他焦灼让他烦躁。那团火光唆使着他放下手里的纸巾，把她摁进了怀里。瘦小的身子抱起来柔若无骨，仿佛只是一张薄薄的纸，靠在他肩膀上无声地抽泣，喉咙里呜咽着几个听不清的音节。她的泪水愈汹涌，在他肩头晕开大片的湿意。
那些眼泪砸下来，像是化作了一根根透明的针，刺๐进他的肩胛骨里。
他任由她的眼泪打湿黑色的西装ณ，犹豫着拍了两ä下她不停耸动着的肩膀：“最好在一小时内哭完你的眼泪。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祁叙，你有没有良心！”她呜咽着轻喊出声，抬头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突然之间，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ษ了他们：“祁先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语调有些不善。
来人是一个ฐ身长挺拔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色丧服遮盖不了他身上干净阳光的气质，手中的雏菊洁白无瑕，盛开在寒冬的微光下，和捧着它的人一样不染纤尘。
宋子缺，傅薇和戚尧共同的大学同学。祁แ叙听出他的话中带刺，才勉强记起他的身份。但他此刻烦躁得连说几句套话的心情都没有，只是一言不地把傅薇转了个身，让她面对着宋子缺。
祁叙拍了拍那ว副孱弱的肩膀，用一种安慰的口吻回应她刚才的控诉：“很好，擅长安慰你的小朋友来了。”他抬头扫了一眼宋子缺疲惫却傲气的脸，“来，挥一下你的特长。”
祁叙抽身离开，利落干脆ะ地步入针林之ใ中穿梭不见，清隽的背影在树荫下幽暗的光线里渐渐隐没，像一个无情的死神。
傅薇的怒气没处，抑住哭腔向宋子缺道了个ฐ歉：“不好意思，他这人就是这样……”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这样？”宋子缺自嘲地笑笑，“你太低估我的记忆力了。”
一片沉寂里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宋子缺也无意在戚尧的灵前谈起往日不愉快的经历，见傅薇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不无讥诮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哭的，傅薇，你一直都不在乎祁叙以外的任何人。尧尧真是荣幸。”
“你在说些什么？”傅薇浮肿着双眼，不能置信地看着他胡言乱语。
宋子缺向前献了一束花，静默的神情疲惫而哀痛，仿佛失去了世间至宝一般悲恸隐忍。良久，他向后退了一步，表情平和：“下午有空吗？我想我们可以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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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尧入葬的公墓在s市的北郊，临江。
傅薇和宋子缺并肩走在江边，景观堤上花苞状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两人沉默着，脸色都不好看。阔别两年，他们唯一熟悉彼此的地方只有回忆。
而那段回忆名叫，彼此的初ม恋。
“你……”“傅……”忽然有一个瞬间，两人一起开口了。
宋子缺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她先说。
“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我哥他不是故意那ว样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傅薇底气不足，声音被冰寒的江风吹散，飘在风里。
宋子缺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涩然问她：“不要把什么เ太放在心上？今天，还是以前？”不等她开口，他笑了一声：“如果是今天，那ว就不必了，我还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如果是以前，那更加不必，我早就不在乎了。”
傅薇一时语塞。几年不见，连一向开朗阳光的人都学会夹枪带棒地说话了。
大概是掉了一上午的眼泪，她的泪腺丰沛成了习惯，被江风一灌，又扬了两滴泪，眼神却平静无澜。
宋子缺看着她木然的表情，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的气恼。她的伤心、哀痛甚至愤怒，每一样情绪都只短暂地存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只是一时感性，其实从来没有放进过心里。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失去理智。但她一直很理智，甚至连面对他的时候都无风无浪，好像只是一个暌违多年的旧时同窗而已๐。
说着不在乎的人不过是逞强，看似耿耿于怀的人却从来都不曾在意。宋子缺苦笑着在江岸的观景台边停下，面对着碎冰漂浮ด却依旧翻涌着的江面，声音沉在风里：“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一个表情是真的。”
他刚才还在惊讶她居然会为ฦ尧尧崩溃伤心，现在她就已经风平浪静地站在他面前，为另一个人道歉圆场。真精彩啊，傅薇。
傅薇明白他的心结所在，强作淡然地笑笑：“我怀念尧尧，可是对别人大吼大叫没有用，不是么？”不过因为你伤心你难过，你就有权力任意妄为。
宋子缺恨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抛下我出国，信誓旦ຆ旦说是为了理想，结果还不是因为祁叙一句话，就悄悄回来了？这两年我在哪里，你有关心过么，还是你要告诉我，你的无所谓也是装出来的？”
她不知道该回答是或否，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他哑然失笑：“因为被你忘记，居然让我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