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氏见道痴看着自己，只当他到了新家怕生，笑得越发慈爱，对王顺娘道：“二郎才来家里，下晌多做两道菜。”
听王宁氏的意思，燕嬷嬷年岁渐大，体力不济，如今家务厨房上的伙计，大半都落在顺娘身上。
王青洪看也不看道痴一眼，大踏步往山门方向去了。
道痴微微躬身道：“劳烦伯祖父。”
他之所以叫三郎去西山前去宗房打声招呼，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真要扣着族规说事，那不经父母点头，便回西山的四郎，不就是正犯到族规上，当处以惩戒？
除了心生不快，王青洪还有些疑惑，明明记得族长待他亲近温煦ะ，怎么เ没几日就翻脸不认人了？他自然不会从自己้身上找不是，就寻思是不是庶子携委屈回西山寺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引得老族长对自己有了成见。
与西北一水三进、四进的大宅不同，位于州ะ城东北角这三条巷弄的这些宅院则要小的多，多是杂院与一进院，二进院都鲜少。
所谓一破二，就是在一进院的地方，隔出来小两ä进来。前院南房，中间修了垂花门，里院是三合房，只有正房，东西厢，南边是墙。
老嬷嬷附和道：“老太太说的可不正是，旁人说嘴，也不过是嫉妒十二房日子过的好，不理会便是。不过是让四少爷在外头静养，又哪里算得上是大事……”
老嬷嬷道：“那丫ฑ头又是哪个牌位的人，太太怎会记得她；多半是许婆子自作主张……她孙女比丫ฑ头小一岁，听说也想送进来当差ๆ……”
见他神色中似有敬意，道痴想了想，道：“小施主是城西王家窑的？”
怪不得这小伙计如此客气，道痴想起村长曾说过，王家窑村上子弟进城的，多在王家当差ๆ或是在王家铺子里做伙计，便道：“这是王家的铺子？东家是哪一房？”
负责宗学的先生姓纪名泰字重康，生母是王家女，是依附王家的姻亲，是个举人。他二十多岁便取得功名，可因守孝耽搁了科举，直到四十才中举ะ，而后三次参加会试不第。第三次，他与长子父子同科，他落第，他长子反而榜ึ上有名。
纪泰见儿子都已成才，便弃了自己้再应试的心思，开始养活弄草的过日子。
王三郎点点头，显然父子二人都没有将明年的童子试放在心上。
可以说，除了大字还过眼外，其他的在王三郎眼中都不过关。
虽说留着短须，可这道士的年纪，目测不超过三十岁。
待老和尚介绍此人为“张真人”，并且让道痴进前执礼时，道痴似乎能明白老和尚为何这般态度。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王青洪想了想，对妻子道：“晚饭就摆在主院，四郎还没有见容娘与五郎，正好晚饭前，让他们姐弟几个见了。”
夫妻两ä个说完话，又嘱咐几个ฐ小的好好相处，不可再拌嘴，便回主院去了。
“见过母亲……”道痴对着王杨氏行礼道。
王青洪扫了妻子一眼，对她的冷淡很是不满。
如今这个模样带回来，少不得又要相番说辞，才能遮过去。
王家老管家李忠，早ຉ已迎上前，看着道痴，眼中亦带了几分惊诧。
在诵经前，王福平寻道痴商量出殡时间之事。老和尚吩咐道痴“诵经百遍”，是王福平亲耳听的。
毕竟是大师父的好意，即便花银子多停几日，也要等道痴诵经百遍完了再出殡。
甚至堂伯还专程吩咐，让他回家换了素服。
这故去老仆，他素未谋面、闻所未闻，族长大伯为何吩咐自己้跟来？
因此，除了自家儿孙与村民，相邻几个ฐ庄子的庄头管事得了消息，亦都来吊丧。
灵柩前，跪倒一片是孝子孝孙们。
一路上都是崎岖的石板路，装了八分满的木桶，却很稳当，鲜少有溅出水来。
从五岁时起，这条路，小和尚已经走了六年。
王三郎在旁，耷拉下脑袋，不敢抬头看道痴。
道痴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兄长是来探望小弟？”
王三郎闻言，立时抬起头，眼睛亮的，险些要晃花道痴的眼。
他使劲点点头，道：“四……二郎把书落在家里，我想着你怕是要用，就收拾了送来。”说到这里，指了指管家李忠与郑海道：“忠叔与海叔是奉了老爷吩咐，过来见二郎。”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既以寒暄两句，道痴便请众人进院。
王三郎带来的那两ä箱子书，就是道痴先前去桐院借的那些四书五经的笔记注释。道痴从十二房出来前，还曾舍不得这两ä箱子书，如今失而复得，心里十分欢快。
不过见到เ李忠捧出来的三个黄花梨匣子，道痴的笑容就有些僵住。生母嫁妆还罢，这个本就是名正言顺地属于他，要是十二房扣下不给反而是十二房的不是；剩下两ä份，所谓老太太、老爷太太准备的馈赠，却不是好收的。
从名分礼法上来说，他不再是十二房子孙，同十二房再不相干，只能算是个族亲。
《继书》上写的清楚，“王宁氏如意，青洪愿过，族人同诺，并无争碍，俱愿出名定嗣孙。自定继以后，青洲所有遗产，公同议定，概归嗣子瑾与亲女女顺娘共有。至瑾教训、读书、婚娶等事，应由á嗣祖母主ว持，氏家亦不干涉。但愿嗣孙从兹孝养嗣祖母，勉尽孙职。勤俭持家，克承先志。子孙蕃衍，瓜瓞绵绵。实氏所厚望焉”。
他对十二房还有的义务，就是生父生母逝世后，尊人情守制ๆ一年。小崔氏病故多年，王青洪么，正置壮年，没甚意外的话，二、三十年轮不到道痴尽“义务”。
已经不是十二房的儿子，十二房的亲长还送来“馈赠”，显然是“待喜下慈爱”，有照拂已经出继的儿孙之ใ意。而且，以他们自持身份的性格来说，这份“馈赠”绝对不轻。
用意并不坏，可道痴却晓得不能收。虽说总共才相处几日，可是他也瞧出来，王崔氏与王青洪都是自说自话、刚愎自用的性子。今日能以长辈的身份送东西过来，明天就能继续打着长辈的名义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那ว样一来，道痴出继，就成了笑话，同养在外宅又有什么不同？
可是有“长者赐，不可辞”的话，道痴又是出继第一日，要是明晃晃地拒绝十二房的好意，倒显得他“不识好歹”。道痴只能ม将它们当“寻常馈赠”大方收下，并且客气地请李忠待自己向几位长辈转达谢意。
送东西的差事办完，李忠先退了出去，将厅里留给他们兄弟几个说话。
王琪看着那几个匣子，眼神有些好奇，王三郎却是嘴角又耷拉下来，现出几分抑郁。
气氛有些沉重，王三郎强笑道：“既ຂ然过来，是不是当先给叔祖母请安？”
王琪附和道：“正是，正是，咱们去过叔祖母请安，要不就是我们失礼了。”说到这里，轻哼一声道：“都说外九房门户最紧，我去亲戚家，还是头一回在大门外候着；二郎不会将我们当成外人，连二门都不让进吧？”
瞧着不忿神情，显然是对方才在大门外候着表示不满。
道痴笑笑，起身道：“两ä位兄长不是外人，自然是能进的，请随我来。”
王琪得意地笑了两声跟上，王三郎却指着那ว几个匣子道：“二郎，这些也收进去吧，不好在外头搁着……”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两张纸来，道：“除了这些书，我还带了兰草与小穗过来，因不知道你留แ不留，吩咐她们在马车里等着。叔祖母已经上了年岁，你又要读书，这边总要有人服侍。她们两ä个都是打小卖到เ家里的，我问过了，她们两个也情愿过来服侍你。你仔细想想，到底要不要留下使唤，毕竟是打小在家里养大的，又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
那两张纸，是兰草与小穗的身契。
道痴想着王宁氏花白的头发，还有顺娘手上的细茧，还真是想要将这两个丫ฑ头留下。
可是他到底是才来一日，不好随意做主，便道：“兄长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这边正缺人手，可留不留人，弟弟还得先请示祖母。”
王三郎本还怕道痴会一口决绝，现下见他这般说，不胜欢喜。
小兄弟三个ฐ，一人抱了一个匣子，进了内院。
这些东西是十二房送来给道痴的，自然不用送到เ王宁氏跟前，王琪便闹着要看到เ痴的屋子，道痴先引二人进了自己所居东厢。
东厢大小与南厅差不多，都是九尺长一间的长，进深丈五。小小的两间，中间用一个书架隔着，里面是卧房，外边是书房。
对于这里，道痴还是很满意的。虽说家具陈设都是旧ງ的，可墙上糊了白纸，床铺上的幔帐铺盖，也一水是新的。即便只是细布料é子，可对于外九房来说，怕是已经是勉力置办。
可对于王三郎与王琪来说，这厢房逼仄，即便是家中下人的屋子，也比这里宽敞。
王琪还罢，只讪笑两声，就不在打量；王三郎则吃惊地看着一切，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关于道痴茹素，是有隐情的，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要做和尚，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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