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平日里吃全素？”道痴问道。
道痴正色道：“祖母，万物有灵，孙儿即便入了尘世，亦不敢忘了佛祖教诲，这个口戒是实不能破。”
王崔氏头上抱着纱帕，神色也有些恹恹。听儿子禀了今日祠堂之事，她也不看王青洪，只叹气道：“我晓得委屈了那孩子，可到底是为这个ฐ家。三郎是个ฐ有出息的，五郎也会越长越好……”
老太太脸上带了怅然愧疚，王青洪反而不好再说什么，接了匣子出来。
因晓得族长今日回带王青洪上山，道痴心中比照昨日，估算了一下时间，挑完第三担水后就没有再下山，而是冲洗更衣，去了禅房。
道痴在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坐了，看着老和尚。为了少受束缚，他主动提及出继之事，对于所谓生父嫡母，他不会有半点愧疚。他只是个外来人，借这个壳子安身而已，所谓骨肉天伦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浮云。
晓得外九房只有一对老仆，一个看门，一个ฐ多半是会被王宁氏留在家中陪伴她孙女，王珍便安排两个健壮婆子随车，想的是上山时搀扶王宁氏。
到了西山脚下，王宁氏没有用人搀扶，不气不喘地随着王珍上了山。
就算这些家产现下是属于王老太爷，可在宗房子孙眼中，那也是他们的。财帛动人心，涉แ及金钱时，亲兄弟都能ม反目成仇，更不要说隔放过继来的侄儿。
老和尚久经世故，哪里会为了一时的好处，就让道痴又陷复杂境地。
“是老衲错了。”老和尚缓声道：“即便是想要让你下山，也不当这样匆匆忙忙，当早作安排。”
老和尚看了道痴半响，道：“你决定了？”
想要十全十美，怕是不能，总要割舍些什么，才能消弭未知的祸患。王青洪之所以没有为ฦ儿子处理此事，多半是抱着侥幸的心。毕竟李御史致仕前是朝廷大员，轻易得罪不得；不管宁王怎么เ拉拢，等李御史三年孝满起复离乡，说不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听到书房有动静，有人从西厢房出来，是兰草。
王六郎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入王府是要给世子做伴读，又不是下场应试，哪里用挑最好的。不过是差不多，不至于丢我们王家的脸就好。我又痴长几岁，明年就要下场。”
王六郎的脸立时黑了下来，道：“先生不过巴๒结十二房才客套几句，就你这傻子才当真。从三品又如何，致仕就是致仕，哪里赶得上二叔？”
只是他心里腹诽虽腹诽，却不能不接受老和尚这番关怀：“大师父，我都记下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ກ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没有这样磨难，说不定我就要碌碌无为。这样想来，即便有劫难，又有何惧？”
对于十一岁的少年，这可谓是盛赞；可道痴低下头，眼里却有几分恍然。
王杨氏接过，摩挲了两把，满眼慈爱，因要照应一家子用饭，在道痴见了五郎后又让奶娘抱了出去。
等到席面上来，道痴心下微动。这一席菜置办的荤素搭配不说，其中大半的素菜都在道痴筷子能夹到的地方แ。
若是不知晓前因后果的，听了这段话，怕是真会以为是哪家得势人家的奴仆仗势欺凌主家落魄族人。
王青洪与王杨氏到了，刚才开口呵斥ม的正是王青洪。
现下还操心不到那个，如今他回来，不过是为了王家子弟这个身份，好方便应试罢了。毕竟只有有了功名，才能获得更多的自由。
正想着，就见李忠进来，后边跟着两个小厮，捧着一叠衣服，还有个儒生帽。
待来人近前，道痴已经认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上午去王家窑送殡的王家宗房嫡长孙王珍。
道痴尚未应声，虎头揉揉眼睛醒了。
即便道痴活了两辈子，都未必有老和尚看的多、见识的多，哪里还用他开解？
王老太爷在旁，不由颔首，出声应和。
不过瞧着他现下模样，在这个ฐ家里待的也不痛快。
虎头的身板立时又直了几分，嘴角咧得高高的：“想、大、吃……”
山门进去，第一进正殿就是天王殿，偏殿是经室与客堂；第二进是大雄宝殿，偏殿是地藏殿与罗汉堂，第三进正房是禅室与方丈室，左右都是斋房。后一进院子，左右各有一个ฐ跨院，一处是厨房之ใ地，另一处则是杂役居所。
从太阳未升起开始，小和尚只担水这一项，就要用两个时辰才能完工。
“你明日要下晌才能ม回来，要在宗房待上大半日。身上总要备点银钱，该打赏的时候便打赏，莫要因几文钱受了奴仆的气。”王宁氏将荷包递给道痴，嘱咐道。
“谢谢祖母。”道痴双手接了，又听了几分教导，才回东厢去了。
躺在床上，道痴打开手中ณ的荷包。里面有两块蚕豆粒大小的两ä块碎银，还有五十枚铜钱。他将荷包放下，从腰间翻出个小布包来，里面赫然又是一叠金叶子。
道痴的手在金叶子上摩挲了一会，拿了两枚放在荷包里，其他的包好塞在铺盖下，王宁氏性子好强，指望她动先前的那笔金叶子贴补家用，多半是没戏。在进王府之前，自己还是当换些银钱，将家里安置好了。
等进了王府，因门禁的缘故，并不会允许他们随意出入，听说每个月只有月末三天，才能有假出府回家。
想着这些，道痴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
时值月末，天上一弯峨眉月，星光璀璨。
王宁氏站在东厢窗下，借着灯光，看见床上大字型的道痴，脸上满是慈爱。
老人家摇了摇头，轻轻地进了东厢，先走到床边放下蚊帐，而后取了灯罩熄了灯，才蹑手蹑脚๐地出去。
床铺上，道痴再次阖眼，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