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抱起高曜，关切道：“皇儿昨夜睡得可好？”
皇帝笑向我道：“倒也奇了。昨夜朕分明见皇儿哭着离宴，今日倒似个没事人一般。”
声音惊动了外间的绿萼和红芯，两人忙进来查看。绿萼见茶已๐凉，顿时满面通红道：“这是奴婢的疏ຕ忽，请姑娘责罚。”
绿萼见我焦躁，不由怯怯道：“夜深了，姑娘可要梳洗么เ？”
我连忙放下笔道：“妹妹来了，快请坐。绿萼，再去端一碗奶茶过来，请于大人也尝尝。”
我抬起右手，在花鸟眉纹砚上重新蘸了墨，微笑道：“前次看妹妹抄写《庄子》，用的是秀逸的柳体。但延襄宫匾额上用的却是汉隶之体。妹妹于书法上的造诣，我是追赶不上了。不过趁闲，略练几个字，好不教人笑话罢了。”
惠仙听了，忙去偏殿外端了一盘子月季和木芙蓉进来，我便选了一朵水红色的月季花，别在皇后的鬓边。皇后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一番๘，忽然向我微笑道：“玉机的学问固然很好，可是这装扮的功夫还需要多学学。”
皇后站起身道：“玉机无罪。若日日想着穿衣打扮，可怎么教导本宫的曜儿呢。”
锦素穿着家常的湖蓝锦衣，倒还整齐，只是头上的缠丝银环松了下来，鬓边耷拉着几缕碎发。周贵妃亲手将锦素的碎发别到เ耳后，又拉着她的左手，两ä人一道在炕上坐了。周贵妃道：“本宫来晚了。想不到เ皇后竟这样快便定了罪。”
周贵妃一把托住她的手肘道：“你既ຂ知有罪，日后便要谨言慎行，更不可轻信于人。现下虽然定了罪，但好在皇后娘娘还没有发落，倒也不见得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们走后，我便将锦素所言一一说与芳馨听，并叮嘱她道：“锦素的母亲杜衡和济慈宫掌事宜修交好，这些消息恐怕都是宜修告诉杜衡的。别的倒还罢了，立太子的事情却是非同小可。咱们二人听听便罢，千万不要再向外传，连绿萼与红芯都不能告诉。”
最上一层木架上放了一溜雪白的蟹爪菊，最下层则是整枝垂地的明黄色小菊花，我蹲下身子摘了一朵，芳馨忙将这朵菊花轻轻别在我的发髻上。我侧头轻轻说道：“太后应当主张立咱们二殿下为太子。若太后属意大皇子，皇上大约不会放过亲征这样的好时机，大皇子这会儿早便是太子了。”
我攥紧了隐翠香囊，压抑了许久的恨意从心底直透上来。嘉?，我怎能忘记你是怎样死的！
西配殿下摆着一张油光水滑的竹?榻，平阳公主穿着杏红色单衫坐在榻上抓子儿玩，一个乳母和两个丫头在一旁侍立。碧玉和白玉贴合成指甲â盖大小的方块作子儿，沙包用云锦填了粟米做的，金丝银线在烛光下抛出寸寸光芒。我忙上去行礼，她亦止了游戏，清脆的说道：“平身。朱姐姐来和孤一起玩儿么？”
我笑道：“你们乐่吧，让红芯去传膳就是了。”
红芯笑道：“你们这起子懒丫头，看芳馨姑姑回来了怎么罚你们！”
皇后笑道：“皇上放心，臣妾虽然不才，还有太后指点着。皇上要多杀几个ฐ燕贼回来才好啊。”
太后下令开席，菜肴便流水般的上来。乐坊的管事双手呈上一盘写着戏名的竹筹，经由内官的手递到小宫女的手中，逐次传给佳期。佳期躬身奉上，太后看了看说道：“既然皇帝要亲征，便点一出《拜将》吧。”说着向皇帝ຓ笑道：“愿皇帝得大将如汉高祖得韩信，神机妙算，百战百胜。”
锦素拉着高显的手靠近我。两个小兄弟一见面便不肯安静，飞快跑下汉白玉阶梯，两个乳母在后面追之不及。平阳公主ว和义阳公主手拉着手，缓缓走了下去。
我不得已停下脚步，转身道：“妹妹有何指教？”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何苦还来取笑我。”
我叹道：“不容易啊，连你都知道还有个大局在。”说着随手画了两笔竹子：“怎么芳馨姑姑还没有回来？你去启祥殿看看。”
锦素า笑道：“姐姐画了周贵妃，可也画了皇后与陆贵妃么？”说着又向柜中瞧了一眼，见是空的，便道：“姐姐可是收在别处了，别藏私，赏我和史妹妹看看吧。”
锦素将画放回原位，说道：“真可惜。”说着帮我将颜料一一拿出。
我抬头道：“母亲的心意女儿明白。只是母亲念旧自然是好，但也要念及父亲。母亲嫁与父亲十年，也算琴瑟和谐，却还因亲父的缘故从不妆饰，只怕父亲见了心里会不好受。”
我微笑道：“也不必穿红戴绿，日日盛装。只是不要刻意穿得这样简朴就好。母亲姿容绝代，又在盛年，寻常打扮就很美了。”
我见高显在旁，便不想说历史故事了，随口乱诌道：“百兽之王老虎年老，痛风不止，日子十分难熬，便着人寻找良药来医治衰老。百兽不敢忤逆虎王，纷纷找了各样的大夫来为虎王瞧病。只有小兔儿躲避在家不肯上朝。狐狸趁机在大王病榻前离间讨好，罗织罪名诬陷小兔儿。大王当即下令用火熏兔儿窝。”
我微笑道：“二位殿下别急，还有呢。兔儿出洞立刻被押解到大王面前，知道是大王听信狐狸诬告，便说：‘陛下，臣之所以来迟，是因为臣去庙中为陛下的康健频频祷告。臣在途中遇见了高明的医者，将陛下的病情一一告知。得知陛下只是血气不足，阳气亏损，因年事已高因而体热消เ退。神医说您只要一件活剥的狐皮袄披在身上便可。一定要热乎ๆ乎血气尚未消เ散的狐皮才好。此秘方*虚弱衰老，可谓百试百灵的妙法。陛下大可一试。’说罢恭敬退在一旁。虎王一抬眼，便看见了窥伺在洞外的狐狸，顿时大怒，于是吃了狐狸的血肉，将活剥下来的狐皮紧紧裹在身上。”
锦素也向南望去，点头道：“果然很美，我日日来请安，竟没看到。”
锦素柔声笑问道：“殿下在念什么？”
芳馨道：“刚才听桂旗的口气，好似皇后在陆贵妃宫里发了脾气，因此她们哪敢贸然去回呢。”
芳馨道：“皇后一向对陆贵妃还好，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我垂目不语，芳馨也不再说下去。
锦素道：“母亲，就算皇后之子有夺嗣之ใ心，那也是该当的，谁让二皇子是嫡子呢？我和玉机姐姐也不必如此吧。”
锦素吸一口气道：“母亲虑的极是，只是咱们在这里费尽思量，不知贵妃娘娘是怎么想的呢？”
那宫女道：“殿下，女官以后还会再选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只见这宫女只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张圆脸，身材微微丰谀。
升平又转头看着我，笑道：“未知朱大人芳龄几何？”
我恳切道：“姑姑初到我身边，我怎不知姑姑是为我好。这事便不提了，还请姑姑带我去守坤宫吧。”
锦素看了芳馨一眼，脸上的笑容如盛放的花朵：“不瞒姐姐说，周贵妃开恩，免了母亲在藏珍阁的杂役，从此以后来陪着我。我也是今早去向母亲请安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