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小九定是飞奔上楼向慎媛通报,然而今天却是面有难色,嗫嚅道:“回禀大人,娘娘这会儿正睡着,恐不能ม见。”
我见小九面带惊恐,似有泪痕,不由狐疑ທ道:“究竟何事?”
皇帝转身坐于我榆ด木雕花椅上,含着三分坦诚道:“朕知道,皇后受委屈了。”
皇帝道:“朕已经问过了。”
我涩然道:“人微言轻,终是无用。过去我总以为,只要我自己胸怀坦荡,便无惧这人世间的风雨。就如我早知道皇后会有这一天,却一直认为我能心安理得的度过这些日子。可是我明知她的冤屈却没有勇气再向皇上谏言,我才明白自己的无用。坦然无惧,却又无用之极!在这宫中ณ,我唯一可凭借的,不过是我的心智和口舌,可是任凭我怎样费尽心思,都比不过权势如山。当初皇后是怎样轻易的杖死了杜衡姑姑,如今皇上又是如何令皇后娘娘百口莫辩!我这个无权无势之人,当如何行事才好呢?”
我颔首道:“倒也不算错。”说罢重新坐回榻上,以手扶额道:“究竟怎样,才能救皇后娘娘呢?”
高曜双目闪闪如星,一脸诚恳道:“儿臣知道,父皇是公正严明的圣明天子,从不犯错。儿臣昨夜不当哭泣。”
高曜顺从的点点头,向皇帝行礼ึ道:“儿臣告退。”说罢拉着李演的手走了出去。
我心绪难平,闭目深深吸一口气道:“去拿一碗五福安神汤来,把炭盆端出去吧,栗子都糊了。”
当年皇帝还只是一个初登帝位的少年,徒有地位而权势甚微,还要依靠骁王党的宿将镇守边境。时值废骁亲王造反事败,皇帝不但没有深究,反而娶了武英伯的二女儿裘า氏为后。如今时移境迁,皇帝羽翼丰满,大约不再需要那ว些老将了。清算骁王党,只是迟来了十年,终究逃脱不掉。从废后始,恐怕前朝也将风波不断了。
锦素า道:“书法一道,练的是心手一致,字好不好倒在其次。况且,姐姐的字,颇为挺秀,自有一段傲然风骨在其中,又偏偏含着颜体的珠圆玉润。依妹妹说,倒颇有些与众不同。妹妹临帖颇多,但说到自然而然的风度,可是远远不如姐姐了。”
锦素笑道:“姐姐对我极好,奉承姐姐,妹妹很乐意。大殿下去了家宴,妹妹不过无事可做,因此来与姐姐讲谈讲谈。”
过后,宜修果然没有被赶出内宫。锦素า年纪小,皇后倒没罚她,只严厉申斥了几句。然而杜衡却被皇后指示狠命打了二十杖,送到太医院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不过两日,胫ã臀上的伤口溃烂至骨,终于热毒攻心,死在了外宫。
自从杜衡死后,锦素除了每日送高显上学,便不大出门。即使是清晨和午间短暂的会面,她也不愿意和众人交谈。对于杜衡的死,我心中是有愧疚的。我一心只想保住锦素的官位,却挑动了皇后对杜衡的杀心。在九月剩下的日子里,我每日晚膳前都去永和宫看望锦素,锦素不是在昏睡,便是闭门不见。比起如今的处境,也许她更愿意和母亲一道被逐出内宫,也许她心里正自深深的怨恨我。
杜衡颤声道:“娘娘,您愿意去为锦素า求情么?”
有片刻难堪的静默。周贵妃微笑道:“锦素你不要多心,朱大人既ຂ然肯来看你,自然是真心想帮你。你们谈谈吧。”说罢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摸摸头上的菊花,手上便沾染了一点清香。芳馨现出一副喜忧参半的神情,却不知道说什么เ好。阳光晒得我周身暖洋洋的,我拿起书道:“这会儿二殿下该放学了,告诉红芯,预备着走了。”
我见她神色焦急,且带着几分惊惧,也吓了一跳,忙随她出了南厢。芳馨头上的一朵天青色绒花已经从浓密的发丝中滑了出来,半耷拉在鬓边,如意高髻也歪在一旁。她一把扯下绒花,轻声道:“刚ธ才永和宫的若葵来报信,于大人晚膳前被皇后召去了守坤宫,说是因为私下传递各宫的消息,更有银钱往来的缘故。皇后大怒,连太**里的掌事宫女宜修都召了去。若葵如今还在门房,姑娘可要见么?”
我只得含着歉意道:“恕臣女不能从命。这会儿二殿下要写字,臣女得回宫去。”
我顿时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乳母安氏忙上前对公主ว道:“二殿下还在长宁宫等着朱大人回去呢,若耽误了功课,明日夫子该罚了。不如让新月来陪伴公主可好?”
绿萼回头笑道:“明日红芯姐姐只管坐在这里玩,一应大小事都交予我来,可好?”两人叽叽呱呱说笑了好一阵子,红芯这才去茶房传膳。
我眼看着小西与绿萼的黑红棋子,心不在焉的道:“是何旨ຈ意?”
皇帝ຓ笑道:“若得韩信复生,岂患小小的燕贼?”
太后微微一怔,说道:“《赎孽》太过悲戚,皇帝何故点这出戏?”
锦素尚未察觉我的心绪,与史易珠一道追上来,微笑道:“有一事要向姐姐请教,望姐姐指点一二。”
锦素和史易珠相视一眼,屏退身边的小丫ฑ头们,小心说道:“不瞒姐姐说,平日里照料大殿下的事情大半都是我宫里的温嬷嬷做了,如今温嬷嬷乍然出宫去,剩下的刘嬷嬷有些不得力,我也不懂得这些,因此宫里乱作一团。请问玉机姐姐,皇后娘娘为何骤然下旨裁剪乳母?”
绿萼撇撇嘴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王嬷嬷拦着不让殿下来。”
过了许久ื,芳馨才回来禀道:“王嬷嬷说今日殿下就在启祥殿写字,不过来了。只是奴婢看殿下的样子,是很想来的。姑娘,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脑中想着在永和宫外偶遇嘉?的情形,提笔一挥而就,锦素与史易珠在一旁观看。锦素赞道:“姐姐画得真像。”说罢题了一首悼亡诗:昔生迎?日,每常策论时。笑问灵公阵,喜谈大同世。兰桂化其身,冰雪喻其质。丹ล青画不成,一片伤心意。(注1)
我拿起画来,见只有六七分像,但我已竭尽所能,于是对锦素道:“不过凭诗与画ฑ略表哀思,虽然不是最好,但我们的情义是真的。”
母亲抱紧我道:“你总是嘴甜,又能宽我的心。”
我笑道:“母亲难道不知道,玉枢天生一副好嗓音么เ?况且她不怎么爱念书,如今她能ม学习她衷心所爱的歌艺,女儿真替姐姐高兴。”
只见高曜和高显顿时松了一口气。高显道:“小兔儿很可爱,狐狸是作法自毙!”
高显朗朗说道:“母亲常说,做天子的朝臣,可歌功颂德,但不可将祸水转嫁于人。别的不怕,就怕作——法——自——毙。”(注1)
高显对锦素十分恭敬:“孤看到眼前景象,想起母亲曾教过的两句诗,觉得十分贴切。”
高显微微脸红,低头说道:“孤不记得了。”
绿萼轻轻为我按摩左肘,过了好一会儿方问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绿萼道:“姑娘去看殿下也罢了,就怕还要再看那人一张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