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旁的红木架子上横着一柄长剑，镶金嵌玉的剑鞘和剑格，剑柄上的木纹却是黯淡无光，想来这剑虽然近在咫尺，太后却从未用它，甚至很少把玩。周贵妃随手取下长剑，轻抚剑鞘，笑道：“如此华丽，一定是熙平孝敬上来的。”说着轻轻抽出半截，但见寒光如水，清晰的照见我胸前的一枚白玉梨花坠子。
我恭敬道：“娘娘过誉。臣女于剑道一无所知，并不认得此剑。不过听闻越王勾践曾铸名剑‘断水’，取挥剑断水水不流之意。而此剑意似流水，赫赫寒意烟笼其上，臣女觉得，大约只有古剑‘断水’差可比拟。”
我轻轻念了一遍，启春问道：“这是何意？”
启春顿时笑了出来：“采薇给升平长公主写情信？”
我又气又急，哭笑不得，待要反唇相讥，却又不忍。只当她气急了，口不择言。我无奈的站起，施礼ึ告别。忽然闻得身后响起轻轻一声鼻息，我心头一酸，脚步凝滞，终究没有回头看她。小西吓得一声不吭，急趋向前，差点撞在我的身上。
在池边的小道上，脚๐步缓了又缓。忽听小西道：“姑娘是不愿意见那位史小姐么？”
我和启春赏了许久ื的白梅，又说笑一阵，眼见太阳越爬越高。启春忽然道：“怎地这会儿了，也不见采薇来，难不成这个懒โ丫头忘记了不成？”说罢，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吩咐她叫个小厮坐车去理国公府瞧瞧。直到酒菜齐备了，那ว小丫头才来回话，说是采薇家中有要事，不能来了。
苏燕燕道：“谢姑娘也许一时忙乱，忘记了。启姐姐别怪她。”
父亲扶着母亲的肩膀，微笑宽慰道：“玉机所虑有理。就算这件婚事不成，自有别的的青年才俊来求配，娘子实在不必太过在意。况且玉机还小呢，不急。”
我低头一笑，只看着门外。正说着，突然来了几个管家仆妇，说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特来磕头请安。我一时不知所措，母亲却早替我备下了银子，一一赏赐下去。如此一拨一拨的人过来问安拜年，直闹了一天，连玉枢和弟弟回来了，也不得好好说话。
高?d失笑道：“你做什么这样生气？我在说她，又不是说你。就算你曾经是一个奴婢，也是一个顶顶要紧的奴婢。况且你如今是新册的女史，与她悬若霄壤，怎么这样没出息，跟她比起来了！”
高?d笑着拉拉我的左腕，柔声道：“好啦，你想知道，孤告诉你便是了。她是我父王的一个小妾，仗着自己้生了一个男孩儿，便对我母亲不敬。因此被罚到เ马厩当差，专服侍府里的女眷上马上车。我怕你嫌上马台太硬，专门带她来的。”
我大为感动，泪意如潮涌ไ上，一时说不出话来。慎媛叹道：“过去我还是皇后时，人人都趋奉于我。我几次疑心玉机是忠于那周氏的，甚而还有那陆氏。废黜之ใ后，也只有玉机待我比往日更好。我对玉机，如今深信不疑，只望玉机能帮我好生教养曜儿，我母子感激不尽。”
慎媛似是心情甚好，双手渥在手炉上，转了话题微笑道：“今日酒宴上，出了一件颇出我意料之外的事。”说罢站了起来，只见她穿了一件白底子紫藤花长衣，裙ำ裾曳地，显得身量修长苗条。想是病中瘦了的缘故，倒比过去更显风致。“玉机想必听说过睿平郡王婚事的始末？”
我欠身还礼：“苏妹妹快请起，自在说话便好。”
启春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敢劳谢姑娘的大驾为我备礼。这生日不过也罢，每年大年初ม一，爹爹和娘亲便忙着准备入宫朝贺等事宜，还要亲去劳军，说是过生日，不过一碗寿面。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隐约有丝竹之声传来，我便将东窗开了一条缝，扒在窗口凝神倾听。芳馨见了忙丢下竹绷子，关了窗道：“姑娘的病还没有好，怎能吹风？”待听到乐声，便抿嘴笑道：“姑娘不若想些爱吃的，吩咐奴婢去做。幸而小厨房里的丫头们还没有都去前面听戏。”
芳馨笑道：“姑娘教的功课是越来越难，跟着姑娘念书的丫头也越来越少了，如今，就剩了了红芯和绿萼，还有启祥殿的芸丫头了。前日绿萼还向奴婢抱怨，近日姑娘教她念的那些子曰诗云的，她是越来越不耐烦，恐怕姑娘冷意灰心，方才强撑着。”
熙平微笑道：“玉机对丫头们也这样好，莫不是感同身受的缘故？”
熙平微微叹息道：“难为你还念着柔桑，你可知道，柔桑甚是想念你。”
慎媛道：“躺了这么些日子，早ຉ该去给皇太后请安了。再说，也该预备着迁宫了。”
慎媛摇头道：“说好只是要将历星楼ä重新整修方才去粲英宫暂住的。既是我自请住在历星楼，便不能食言。贵妃的恩典，我领不起。”
见红芯和绿萼坐在院中ณ，我忙叫她们：“红芯姐姐，绿萼姐姐，快来，按住姑姑，不许她起身。”
芳馨忙走了下去，赞道：“好丫头。”三人笑成一团。忽听照壁后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是什么事情这样有趣？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我连忙碎步上前，向太后与皇帝行跪拜大礼：“臣女叩谢圣恩。”
太后笑道：“正是呢。曜儿该向朱大人贺喜。”
惠仙迟疑半晌，终是不语。我看了芳馨一眼，芳馨忙领着几个小丫头退了开去，我一步跨进历星楼，说道：“姑姑，难道对我也不能说么？”
惠仙原本颇为娇美清秀，但自从随皇后软禁之后，似乎衰老许多。她一哭起来，五官便皱成一团，甚是愁苦，我看了颇为ฦ不忍：“娘娘前些日子不是还好么？怎地今日……”
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仍旧不肯放手。皇帝嫌恶的抽出左腿道：“皇后向来于前朝之事无甚关切，如今倒肯为武英候求情。有这番๘求情的功夫，当初何不多多规劝你父亲。此时来求情，为时已晚。”
直到守坤宫复又宁静如初，我才从藏身之处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只见皇后仍是伏地痛哭。我上前扶起皇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惠仙与商公公送走了皇帝，忙进殿来查看，见皇后满脸是泪，双目通红，都吓了一跳。惠仙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皇上与娘娘说了什么？”
芳馨道：“是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道：“不错，守坤宫北墙下是一排花房，竹梯虽短，却也够用了。”说罢，又担忧道：“如此，你不是被锁在园里了么？”
我缓缓跪下道：“臣女以为，皇后娘娘惩治曾娥乃ี是因为ฦ偷盗与私逃之罪，是有宫规可依的。且娘娘当时并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而曾娥明知自己身怀帝裔，却始终没有向皇后娘娘言明，如此方致落胎而死。然而娘娘得知曾娥有孕，便立刻停了杖刑，并与臣女一道翻看内史。虽然事后因为错看而遗漏了曾娥承幸一节，但娘娘并非有心处死曾娥。娘娘纵然有错，也只是错在鲁莽行事。若说悍妒无知，臣女以为ฦ皇后娘娘实是担不起这条罪责。还请皇上细查。”我切齿，一字一字道：“且臣女也错看了内史，臣女服侍皇后不周，臣女有罪。请皇上降罪。”
我没有想到เ他竟然答得如此轻易，一时愣在当地，忘了起身。皇帝ຓ笑道：“朱大人每每见朕，都极其拘谨守礼。罢了，回去用早膳吧，朕一会儿让李演送曜儿去大书房。”说罢扬声叫了人进来，来人正是李演，见我跪在地上，不过扫了一眼，便垂目扶了皇帝ຓ出去。
我目视李氏，李氏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确如殿下所说，只是周贵妃立刻遣了皇子公主们出来，之后如何，奴婢却是不知道了。”
高曜有些瑟缩，茫然道：“父皇……真的疼爱孤么？孤最喜欢母后了，为何父皇待母后不好？”
我心中一跳，右手不自觉将桌上的栗子捏在手中，不一会儿便觉手心滑腻腻的，碎屑簌簌而落。锦素回头看着我道：“姐姐知道那内起居注上，说了曾娥姐姐什么？”
锦素道：“四月二十五，上幸御书房女御曾氏，赐碧玉狮镇纸一对。五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