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傻傻的笑，“阳儿……义王他们……”
我静静的瞅着他，看了很久，才低低的问：“你哭了？”
“皇后娘娘在何处？”
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我如坐针毡，小宫女给我磕了头，然后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窦融，那是一位已๐近五旬的老人，精神矍铄，甚为健谈。他对刘秀的谦恭有礼也是别具一格，给人留下深刻而特别ี的印象——秀汉王朝自建立起来，虽然时间也不算短了，但因为ฦ常年征战，君臣之ใ间能做的，更多的如何是上阵杀敌。军营里厮混久了，那些将士们对朝见皇帝的礼ึ仪做得都非常简化，加上刘ถ秀本身又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好皇帝，大家更是少了拘束——窦融觐见刘秀时，却依照应有的礼ึ仪，先遣从事小吏到御营请示，得了皇帝ຓ恩准，才正儿八经的赶过来叩见。
应该说此次出征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足，进展也非常顺利。大军分兵数路，一起进攻陇山。刘秀命王遵写信招降牛邯，牛邯ู见了汉军这等阵仗，明白这要真硬拼起来，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于是献出瓦亭投降了。刘秀任命他做太中大夫，这一招忒好使，有了牛邯ู做榜样，刹那间隗嚣的十三名大将连同十六个属县，军队十余万人尽数归降。
刘秀踏步进入内室的时候，侍卫皆摒于屋外，我悄悄跟了上去，隔了七八丈远隐于屏风之后。
“子陵……”刘秀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肚子，轻笑，“子陵啊，你难道真的不能帮帮我么？”
刘ถ秀诧异的睨眼瞅我。半晌，这个ฐ三十六岁的大男ç人居然为难的皱起了眉头：“这岂能怪朕……”
一旁的内臣宫女也一起臊红了脸，压低着头，想笑却又不敢。
清脆悦耳，字字珠玑，这番话若是出自吕氏之ใ口，我当喝一大彩，然而这时吕氏早被郭圣通吓得面色白，口不能言，讲出这番大道理的却是吕氏身后的一名妙龄少妇。
“回皇后娘娘，妾乃阳夏侯媵妾丁氏……”少妇跪下叩，举止从容，恭谨却不卑微。
十一月，刘秀下诏让侯霸取代伏湛，任大司徒一职。
侯霸上台后，开始向各地招揽人才，一些有名的学者及隐士都在招揽范围，邀请檄广天下，一时间，雒阳的学术氛围空前热烈起来。
“你认为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เ？”年过三十的阴识，沉稳中透出内敛睿智，在外人面前，他甚至将这点光华也克制ๆ得极好。他向来把身边周遭的事物都看得极淡，不卑不亢，不偏不倚，稳固如山，这样的兄长，就像一支擎天大柱，能稳稳的撑起一个ฐ家，给予家人安宁、幸福。
“别走……”
我嘴又馋，人还止不住偷懒，外加为了早日恢复身材，能跟着刘秀出去透透气，所以日日勤练武艺。伴随着我毫无忌口，且体力训练强度增加后，我的奶水竟然慢慢停了。六个月后，刘阳不再吃我的乳汁，喂奶的活全权包给奶妈们。
好在我为人豁达，事后想想儿子是我生的，不管吃谁的奶，他开口学说话的都还得管我叫声娘，不免又喜上心头，抛却了所有烦恼和顾虑。
“已经五月了，你是真没脑子还是……”他一副气到不行的表情，扬手恨不能拿肉脯砸我。
“别告诉我，你不明白五月生子意味着什么！”
“不是说要去一个月么เ？”
“咦，你怎么知道？”
笑容慢慢敛去，望着那个ฐ熟悉的背影心中一阵隐隐抽痛，我一时失了神。身后响起刻意的一声“嗯哼”，代卬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的说：“贵人请。”
皇后是妻，是主母；贵人是妾，是奴婢……我再如何受宠，也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贵人。
“哦……哦，诺。”琥珀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的将胭脂扶了起来，搀到一旁的蒲席上坐下。
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专注的盯着梨子，我并不抬头。
心头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然后我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嗯。”
停顿了三四秒钟็之后，我才醒悟过来，这一个声音竟是我出的。
他陪着我，每天一睁眼他必然坐在床前痴痴的看着我，晚上则非得熬到我哈欠连天才肯依依不舍的离去。每一天，每一天，周而复始，不断ษ重复。
我似懂非懂，心里隐隐作痛，却仍是只能带着伤痛陪他入戏。
我微微一笑，继续问阴就：“就儿还是认为ฦ姐姐错了？”
我心头一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冷笑：“知晓了又如何？颍川已๐经收复，拿下南阳犹如探囊取物。如果分不清主次，为ฦ了我一个女子，放下各地如火如荼的战情，跑来亲征一个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的南阳郡，那他也实在算不得是个ฐ明君，连这点远见卓识都没有，何谈一统天下？”
“正是不容易，所以才更具挑战性！”我一手支颐，一手将竹简敲击案面，咚咚直响，“中兴之事总需有人来完成，不是刘玄，便是刘秀，不是刘ถ秀，便得是刘永、刘盆子、刘甲â、刘乙，乃至刘ถ丙……成王败寇，优胜劣汰，不能完成天下一统，最终实现光武中兴的人，最终的命运只能是消เ逝在历史奔腾的洪流之中。”
潸然泪下，由á无声的哭泣到最后的放声号啕，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袂，犹如溺水的人抓到เ了最后的一块浮木。
从邙山山腰俯瞰雒阳城，星火点点，夜景仍是那般迷人。只是山上夤露浓重，每走一步，身上的衣衫便湿上一重。
三月大赦，刘秀召开军事会议。
夏四月，虎牙大将军盖延、驸马都尉马武等四位将军攻打刘永，大破刘永军队，将他困在了雎阳。然而曾随朱鲔一起归降刘秀的玄汉朝旧将苏茂，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叛变，击斩ล新า上任的淮阳太守潘蹇，占领广乐่，向刘永称臣。刘永遂任命苏茂为大司马，封淮阳王。
我猛地一愣，刘ถ黄受封湖阳公主以来，虽然偶尔风评传闻她恃宠而骄，那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公主ว脾ຆ气大有水涨船高的趋势，但却从未听说她曾有插手朝政之举。一个从不过问朝政的公主，突然对三公官位的任命感兴趣，不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吗？
刘黄赧颜一笑：“我能ม有什么人……”顿了顿，语气一转，贴近我小声问，“你觉得宋弘如何？”
我只是妾！
狠起心肠，我颤栗着推开他的手。那个时候，敢于不要命也要嫁给他的阴丽华，已๐经不存在了，那个阴丽华是他的妻，是值得他珍惜呵护的妻子，现在这个……不过是大汉王朝建武帝西宫中的一名姬妾罢了。
怪不了他吗？很想蛮不讲理的质问，既然不愿意接受郭圣通，为何又与她恩爱缠绵，生下子嗣……可话到嘴边终又咽下。
他和我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起初我没怎么在意，然而那ว人却在我身后停下脚步：“奴婢伺候夫人梳洗吧。”
“你……怎么……”眼光不自觉的往门外飘去，我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大哥他……”
房里的人仓皇躲避，严本等人急忙退出门外，刘恭正也要走，忽然见我一动不动的站在角落，忙道：“夫人还是也回避一下吧。”
“啪！”一只洗笔的陶缸砸在夯土墙上，水珠和粉碎的陶片一起四溅，刘恭“嗳”了声，缩头拽起我的胳膊，将我一同拖出门去。
想到เ这里，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王莽要真是穿来的，那他肯定没把《政治》学好。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如此经典的一句话，竟然彻底断送了他的政治生涯！
之前王莽之ใ所以能够当上皇帝而没人反对，其实跟地主、豪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在封建主ว义这个大的生产关系下，得了天下后的新朝正是极力需要倚靠这些人，继续维持一个国家政权的运营的时候，但是这些改革，却恰恰反而给予这些豪强贵族们一项ำ毁灭性的沉重打击。豪强贵族的不支持，最终导致改制ๆ成了个ฐ副空架子，在这种无聊穷折腾的状况下，老百姓被耍得团团转，改制没给他们带来真正的生活改善，反而把原有的一切社会机制给全部打乱了。老百姓没了活路，岂有不造反的道理？
“之前不是说他坠崖了么เ？”
我呆若木鸡，良久ื才消化掉这个惊人的消息。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过了头，心里酸涨难当，竟是怔怔的落下泪来。
“眼下，河北局势如何？萧王的部将们预备如何处理手中的数十万兵马？”
“刘……彊！”心里的破洞呼呼的灌着冷风，我以为自己够坚强，以为ฦ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萧王长子”这四个字，仍是像枝利箭般生生刺穿了我的心，“萧王……有后？”
刘求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鲤儿，以后你留在长信宫，跟这位夫人一起住……”
刘求的身影终于消失于宫门口，刘鲤的眼泪哗的滚了下来，小小的唇哆嗦着，却出乎意料的很快安静下来，不再吵闹。看着那ว张被眼泪糊成一团的雪白小脸，我心里一软，忍不住将他小小的身躯搂紧。
脑子里一阵眩晕，我险些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死死的用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哑声：“你再说一遍？”
“阴家遭劫，你的母亲和弟弟遇害，你大哥与敌相抗，身负重伤……”
“你胡说！你骗我！你这个ฐ大骗子！”不顾他的帝王身份，我撕心裂肺的尖叫，用拳头狠命的砸他，“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你统御下的江山！怎么会突然出现强匪？你真当我是傻子么？啊？我大哥是什么เ人？当年王莽的新野宰把邓氏一族赶尽杀绝，也没能撼动阴家一片砖瓦。现在你告诉我，一伙不知名的小蟊贼就把整个阴家打垮了？血洗了？我娘和弟弟甚至还搭上了性命？你骗谁？你又想骗谁？”
他不说话，默默承受着我的拳打脚踢。我拼命挣扎：“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我要回新า野……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大哥……不是亲眼看到的事实，我一概不听，一概不信！”
他牢牢抱着我，仍是不说话。
我终于失去理智，疯似的掐他，抓他，挠他，甚至扑上去咬他……
“我恨你！恨你！恨你！为什么非得是他们？为ฦ什么？为ฦ什么？为什么——”
我到底作了什么孽？要阴家一族与我一同陪葬？我宁可挨上一千刀一万刀，小小的切肤之痛如何比得上我现在的剜心之ใ痛？
内疚、自责、惭愧、屈辱、憎恨……这些感觉犹如滔天巨เ浪般砸向我，摧残着我，击垮了我。
“……以后，阴氏一族的命脉全权由你来掌控……”
一族……全权……由你来掌控……
我哪里是什么贵人！我是个ฐ彻头彻尾的罪人！是阴氏全族的大罪人！
十指掐进刘ถ秀的肩胛肌肉，刘秀不避也不闪，任由我泄，我颤抖着嘶哑恸哭。
对不起……对不起……
哭干我所有的眼泪，也换不回阴家的一条无辜性命！
是我的错！
他们本可仰仗着我享尽荣华富贵！外戚把持朝政，恃宠而骄、小人得志、耀武扬威……即使做下再大的错事又如何？了不起满门抄斩ล，株连九族，但至少我死活能和他们连在一起，千百般不好，也总胜过现在凄惨得犹如鱼肉般任人刀俎，毫无抵挡还手之力！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话语哽咽，我哭得精疲力竭，伏在他肩上浑身颤抖，“秀儿，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不是你的错！有错，也是我一人之错！”
我已哭得浑身脱力，耳鸣目眩，意识昏昏沉沉，气息奄奄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伏在他肩上不住摇头。
神志昏厥，恍惚间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对我说：“……不再……让你……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