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知道刘秀动怒是真,但要说为了这事迁怒铫期,未免说不过去。这桩案子明摆着已经无法追究得到元凶,贬责铫期,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出一个官方交代,也就是说铫期——很无奈的暂时背下了这个黑锅。
会忘吗?
丧礼吊唁完毕,建武帝亲自用牛、羊、猪三件太牢祭奠,以示隆重,不仅如此,还下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三吏,共同料理丧ç事,费用让大司农从国库支领。到了下葬之ใ日,皇帝又亲自驾临,下葬后,还去了墓地至哀,抚恤祭遵夫人、家眷。
皇帝的一连串反常举动终于搞得群臣抓狂,最后由á卫尉铫期上奏,进言请求天子不要再鸡婆下去了。
“不给!”刘阳从我怀里挣扎开去,一边举着鸡舌香,一边引诱着妹妹跟他争抢,他长得比义王高,义แ王踮起脚尖也徒劳无获。
“不给!不给……”他把胳膊举得更高,大声炫耀着,“这是母后赏我的,谁都不给……”
这个杀千刀的隗嚣,大概真的跟我犯冲,偏偏在我要生孩子的关口和大汉干起仗来,幸而征西大将军冯异率军堵截。隗嚣没在冯异手里讨到便宜,转而沿陇山而下,攻打征虏将军祭遵所驻扎的汧县。
雨,没完没了的下。
随着身体的逐渐笨重,我的体力和脑子都呈现出退化趋势。虽然我每天坚持散步锻炼,但是鉴于上一次临产出现的恐怖症状,这回刘秀将我盯得极紧,几乎事事都要过问,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每日都要饱受他的鸡婆唠叨。
“我要出宫!”我撅着嘴耍无赖,虽然这样的手段每次均未见有何成效,但我除了孕妇脾气,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á要求出宫。“宫里太闷了!”
我喜不自胜,翌日便换了便服,出宫拜访。
见到庄光的那一霎,我有些懵,六年过去了,庄光的相貌似乎根本没有改变,秀气的五官,依然仿若少年,只是气度从容稳重,目光睿智明利,更胜从前。
庞荫死了,却让我更加领悟到一件事。刘秀当日对庞荫背信之举异常愤怒,曾言:“予他百里之地,朕尚有追讨重归的一日;托六尺之孤,若是当真把我的子女托付给那ว老贼,到如今朕如何挽回?信错人,乃朕之过,此过,险铸大错!”
现下想来,也许在他心里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对庞荫而言。他的怒,他的恨,并不是单单冲着一个庞荫的!
对于隗嚣,我向来认为ฦ此人不可信,大汉与他交好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此人野心不小,决不肯就此屈于臣下。
我支颐,感觉脑袋空空的,怀孕之后总觉得精神萎靡不振,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常常会在想事情动脑แ筋的时候无故走神。
刘阳八个半月了,长得肥头肥脑的,模样十分讨喜。刘ถ黄把他带得极好,我抱他入怀,只觉得手上沉甸è甸的,分量重了不少。
“好了,好了,快点把他抱回去吧,省得搁在我这里闹心了!”刘黄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刘阳,一根食指牢牢的被刘阳握在小手里,不停摇晃着。
满心洋溢着无限的欢喜和疼爱,我在儿子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递给刘ถ秀。
等我把衣裳穿好,整理妥当后抬头一看,却见他满脸紧ู张的捧着儿子站在原地,姿势古怪,腰脊紧ู绷僵硬。
堂上静悄悄的,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内室有了窸窣动静,而后身穿华服,挽望仙髻的郭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莲步姗姗而至。
“贱妾……”愣怔间,许美人已经半屈着膝盖准备下跪,瞥眼见我仍是直愣愣的站在堂上,她又不敢抢在我之前行礼,一时间跪也不是,不跪又不是,僵硬的呆在原地。
“阴姬什么时候也顾忌礼ึ仪了?”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笑言。
“朕……赦免贵人失仪之罪。”他也很认真的回答我,“寝宫之内不必太过拘礼,且,尔非皇后,不必母仪天下。”
“我可不是他的娘……”我淡淡的一笑回应,“既然你不起,我便随口叫了。”
“就叫刘英吧,英雄的英。”
“贵人!”阴兴借着敬酒之机,蹭到เ了我的边上,眼睑低垂,嘴角勾着一抹戏谑,“贵人可曾后悔?”
他轻笑:“贵人的心结解了么?”
当我赶到小长安的时候,正好撞上溃败下来的邓奉军队,兵败如山倒,那些残兵败将犹如丧家之犬般,纷纷夺路而逃。
进则遇刘秀,退则引兵入新野。
“刘伯先——昌成侯刘植!”
朱祜欷歔:“昔日的老臣一个个ฐ都……先是槐里侯万脩,紧接着又是栎阳侯景丹ล……”
“姐……”
“我不清楚……”不等我问什么,他已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姐姐,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别太难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不当皇后,对我们阴家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姐……”阴就抱头连连闪避,被我蹂躏得一脸无奈,他挣脱开我的手,“可是姐姐,宫里并不曾报失,二哥传回消息说,陛下勒令掖庭一切如常,对外则向朝臣们声称阴贵人性情温婉宽厚,以己无子为由,将后位让于郭后。”
我退后一步,停顿了下,又是退后一步,仰头望天,天空碧蓝一片,万里无云,旭日初升,骄阳似火。然而我却一丝一毫的暖意都感觉不到,琥珀从身后悄悄扶住了我,我低下头,冲郭圣通笑了下:“郭贵人言重了,这原是……喜事,何故自咎?”
“郭贵人也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琥珀,你亲自送郭贵人回去,好生安顿ู。郭贵人若有个闪失,我可如何向陛下交代?至于那位许氏……待陛下定夺吧。”我笑望着郭圣通,心里在滴血,面上却不得不笑若朝霞,“贵人莫急,你不也说了,陛下是喜欢她的,如今她又怀了子嗣。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贵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诺。”
“朕近日听闻一谚言,‘贵易交,富易妻’,跟朕提及之ใ人称此乃人之ใ常情,卿以为如何?”
“过几日我要离京去趟修武城。”我没应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去吧……”
他笑了,眼角起了淡淡的笑纹,让我心中一动,突然那么强烈的感觉到เ,原来……岁月的沧桑竟也开始一点点爬上那张原本年轻儒雅的笑脸。
换作以前,冷不丁的扔给我这样一块干瘪瘪的东西,我也只会认作树皮果核,既叫不上名,也不可能知晓其用,但我之前在长乐宫混了一年有余,长秋殿赵姬赵夫人出身官宦之家,入宫当了夫人后,更是备受刘玄宠爱,宫中奢靡之物尽其挥霍。赵姬是个ฐ颇会享受的主ว儿,按现代点的说法,那就是个标准的小资,什么保养、美容、薰香、歌舞、游戏,时下流行的新鲜玩意没有一样不精的。我虽不好这些,可跟她生活久了,每日耳濡目染,岂有不识之理?
“这东西……不会有毒吧?”琥珀小声嘀咕。
“三嫂。”刘伯姬见状放下试穿的衣物,不悦的皱起眉头,“等会儿便要应召进宫,你难道打算就这副样子见我三哥?你难道不知人人都传那郭圣通年轻貌美,妖娆多姿,你这样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叫我三哥见了,是能多博得他的一丝怜惜还是愧疚?”
我笑得尴尬,或许这个笑容在她俩眼中ณ,比哭还不如。
刘盆子居长乐宫,三辅郡ຉ县、营长遣使来朝进贡,赤眉军士兵为争夺贡品大打出手,互相砍杀,喧哗宫廷,年幼的傀儡皇帝ຓ毫无威信,无法镇压住吵闹的将领兵卒。不仅如此,赤眉士兵横征暴敛,在长安城内四处抢劫,吏民不堪其扰。
据闻粮荒起时,别说长安百姓,就连长乐宫中所剩的成百上前名宫女,也因为断粮,而不得不挖草根,捕食池塘中ณ的鱼虾来果腹充饥。但即便如此,宫中的乐人和宫女仍是饿死大半,宫人尚且如何,更何况平民百姓?
换上一身男装ณ的我,混在大批惊惶逃窜的宫人之中涌向宫门,也只有在这个曾经辉煌ä的大汉朝崩塌之时,才会现原来这个庞大的宫廷之中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人。掖庭佳丽三千,果然不假。因为ฦ人数太多,而这个时候赤眉军还未曾进入长乐宫,所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宫并不太难。
它本是长信宫的珍藏品,平时摆着也就当成饰物装点,但是落到我手里,却能ม成为一把凶器。
“这四人原都在厢房等候,小黄门假传圣谕宣他们进殿时,张卬、廖湛、胡殷三人突然生疑ທ,转而奔出殿去,邓晔这会儿正亲自带人追击。”
“那隗嚣呢?”
“夫人足智多谋,胆气过人,只是……希望你能够平心静气,切勿妄动杀念,此乃苍生之福。”说完,他竟对我深深一拜,拜闭扬长而去。
“舞阴王李轶死了!”他边摘冕冠边喘气,伸手的侍中慌慌张张的替他接住脱下的朝服,然后另由宫女替他换上常服。
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朕……没有骗你……”有个声音幽幽的回荡在耳边,出奇的温柔,“相信朕,朕以后都不会再骗你……”
阴家惨遭重创,这种以血换来的教训只此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他人再有第二次机会伤害我的家人!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叫嚣着,我深深呼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阴兴可是拒绝了封绶?”
刘秀借着这次阴家遭难,特将先父阴陆封为宣恩侯,谥号哀侯,又破格将庶出的阴封为宣义侯,谥号恭侯。因阴识已有封侯爵秩,所以又命阴就承袭了父亲的宣恩侯,借此大大抬高了阴家的地位。
这些事其实早该在我受封贵人时,便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做了,可当时因为我极力反对,加上阴识、阴兴百般辞让,所以抬举阴家子弟一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当时固然觉得低调处事比较好,可今时不同往日,要想和郭氏家族一较高下,如何还能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做个清闲散人?
“陛下授侍中一职,封关内侯,二公子领了职,却不肯受爵秩,声称一家数人并蒙爵士,令天下觖望……”
“哼!”我一听就来气,这个死脑筋,家里遭了这么大的罪,他居然还是执迷不悟,死抱着以前的观点不肯跨步。“明早宣他进宫见我!”
没过问陈敏用的什么法子,反正一大早阴兴果然便出现在宫门外求见。
我让他到侧殿书房见面,才进门,我便抄了案上一卷书册向他砸了过去。
他不躲也不闪,脑แ门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叭嗒”竹简落地,那张帅气的脸上被粗糙的竹片刮了两道一指长的印子。
他仍是不卑不亢的绕开地上的竹简,走到我面前,规规矩矩的磕头:“臣叩见阴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