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面对此情此景，我必定会强烈要求诛杀吴汉，以示公义แ，然而十年后的今天，作为南阳士族的一员，我却在暗中向刘秀力保吴汉。
春末，吴汉从蜀地班师回朝，我向刘秀建议让吴汉绕道回趟老家宛城，他这几年一直为光复汉室江山奔波，也算得是劳苦功高了。刘秀欣然应允，特准吴汉回乡祭扫，还额外赏赐他谷米二万斛ฑ。
“陛下非但未责，反而赏赐了他布帛一百匹，还下令将昨儿个夜里放行的东中门门候贬逐到参封县去了。”
陈敏奇道：“贵人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又是你坏的事！”草丛中ณ冒出一颗脑袋，扭头凶道，“真搞不懂，你非要跟着我们干什么เ？”
眼看剑拔弩张的似乎要吵起来了，原本伏在草丛中，散于四处的侍卫以及内臣们赶紧ู凑了上去，几个人求爷爷告奶奶的劝下架来。
“坏哥哥！”中ณ礼压根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笑嘻嘻的跟着姐姐一起冲着哥哥嚷嚷。
监督着下人把两个淘气的妹妹给带出寝宫，一向顽ื劣的男孩儿此刻却突然安静下来。
“抱抱我，秀儿……真庆幸，我还能活着见到你……”
“哦。”我漫不经心的哼哼，虽然身上的剧痛使我遭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但我还是要庆幸我活了下来，“所以你不敢抱我是不是？没关系，不疼，你抱抱我吧。我想你……”
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耳朵竖得老长，接受着椒房殿内的一切窸窣动静。
我猛然一震，慢慢的终于有了种拨开云雾的明朗。
刘秀此次亲征，正如马援所料，几乎可说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松解除了略阳危机。
男ç人们在堂上开大宴，我和将士们的女眷另开小宴庆贺。论起关系，来歙的妻子也并非外人，来歙的母亲乃是刘ถ秀的姑姑，来歙的妹妹又嫁给了刘嘉，这样亲密的关系，怎么绕都是亲上加亲的族戚，正是符合亲亲之义。
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刘ถ秀在暗地里对庄光做了什么小动作，原本还呼呼大睡的庄光突然停了鼾声，睁开眼来。
“昔日唐尧着德，巢ิ父尚且洗耳。士各有志，为何独独要逼我呢？”庄光开诚布公，然而这么直接的话却很是伤人，他在直颜面对当今天子时，也照样不改张狂本性。
“嗤……”有人没憋住，笑漏了气。虽然声音不响，却仍是将我闹了个大红脸，从里臊到了外。
琥珀眉开眼笑的来拖我，我恼羞成怒，一并开涮：“臭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你和君陵眉来眼去的勾搭可不是一天两ä天了吧？”
丁氏变了脸色，只是眼中仍含了一丝倔强。吕氏慌忙请罪：“娘娘息怒，这是……”
“皇后娘娘！不可……”吕氏哆嗦，从席上膝行至地砖，叩，“娘娘息怒，丁氏并非有意冒犯……”
邓禹的才华，邓禹的抱负，邓禹的傲气，像是一瞬间，烟消云散，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才华横溢的年少英姿。
“闵仲叔为何要走？”捧着这份闵仲叔的辞文，我满心不悦，“既从太原受邀而至，为ฦ何又要离去？难道汉国不值得他留下么？”
很直白的问题，我却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沉默，久久ื不语，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
他挽着我的手，在宣德殿南侧廊庑下席地而坐，细语言笑。
这个念头就像是条毒蛇一样，突如其来的在我心上咬了一口，我吓得变了脸色，急忙心有余悸的将这个胡思乱想扫出脑海ร。
“什么？”声音太小，阴兴没听清楚。
这又没有剖腹产，肚子没动静，我又能怎么办？
刘秀为ฦ此大为焦急，召了太医们一遍遍的诊脉，一遍遍的反复询问，太医们不敢指责我这个当妈的神经粗线条，只能ม编造种种理由来解释这等怪异现象，更有甚者，他们居然把这一切归结于孩子的孝心。
太医们的理由层出不穷，然而最让我，还有刘ถ秀舒眉的，便只有这一条。
郭家费尽心机的把郭圣通捧上那个后座，为的无非是巩固自己家族的利益。刘ถ扬虽然死了，真定王的实力却仍在，刘秀没办法把那么เ强大的外戚势力连根拔起，何况现如今战乱迭起，安抚也实在比强压来得更理智，朝中ณ河北豪强出身的官吏也不少，这些人与郭氏的利益息息相关，牵一而动全身。
刘秀性子虽柔，终究已๐经是个ฐ皇帝了，他的手腕不算刚硬，但该下手的时候却也绝对不会手软，譬如对待李轶，刘扬，乃至邓奉。这就好比武侠小说里面描述的少林绝技和武当太极，一个ฐ架势刚猛，一个招式阴柔。虽然后者看似要温柔许多，但杀伤力却是同等的致命，最终效果殊无半点分别。
“嗯。”我继续削皮，一层薄薄的水果皮削完了，刀刃却仍在果肉上一层层的刮ุ着，不曾停歇。
随着“吋”的一声巨响，胭脂似乎ๆ被再次被惊吓到，脸孔煞白，面无人色，一双眼瞪得老大，盛满惊恐。
风哗啦啦的压过草甸子，那般壮观的情景仿佛眼前是一层一层掀起的滔天巨浪的大海，分外令人惊心动魄。
能吗？
当我抱着阴躬，抬头望着蔚蓝天空中ณ漂浮的一朵白云，低低的重复时，邓禹脸上的笑容终于颤抖了。
“他是谁？”躬儿在我怀里仰起小脸，脆生生的童音娇软动听。
岑彭等人一开始搞不清董和邓奉两支队伍的关系，以为是盟军，又捉摸不透邓奉到底有多少实力，是以连打了个大半月，却连淯阳城的大门也没摸着。
转眼到了十二月，或许是南阳暴动的事传到了邓禹的耳中ณ，邓禹的行为越躁动不安，与赤眉的对战屡屡败阵，对刘秀召他回京的旨意更是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迫于无奈的刘秀，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委派冯异前往三辅，接替邓禹的主将之位。
“听不懂ฦ最好。”我笑着岔开话题，“大哥自请去函谷关镇守，想来不会再跟着朝廷的军队来打南阳，我这会儿倒是好奇起来，不知来取南阳郡的是何许人物。”
“来什么人都不重要，因为南阳郡ຉ太守刘驎早已准备好要投诚了。”阴就眨眨眼，调皮的说，“姐姐说的对，南阳之ใ事的确不用陛下操心，但是……”他依偎过来，带着一种怜悯之情，“我倒希望他能为姐姐走这一趟。”
我点点头，三年前，他把我带到เ这里，对我说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话，宛若兄长。我敬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刘ถ秀手下的一员猛将，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更主要的是，他是个体贴且又现实到极至的人物，他会在我彷徨的时候，当机立断的喝醒我。有些事情，我明明清楚答案，却没办法强迫自己接受现实，这个时候冯异便会适时出现，残酷而冷静的把我不愿面对的答案□裸的摆放到เ我的面前。
因为，他就像是刘秀的另一个□。他曾是他的主ว簿，等同于他的代言人，刘秀说不出口的东西，都会借着冯异之口，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当初刘ถ玄被杀，恰是我离开长安之ใ际，听闻身亡的消息后，我曾叮嘱尉迟峻暗中妥善安置刘玄妻儿，把他们送到安全地带。这之后我忙于为己事忧伤，也忘了再关注这件事。
刘秀感念刘赐当年保举北上持节之恩，敕封他为ฦ慎侯。
“你觉得他……怎样？”
前阵子宋弘推荐了沛国的一个叫桓谭的进宫担任议郎，兼给事中的官职。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我却对这个桓谭印象极深，因为他为人风趣，学识渊博，且精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就连冯异也曾对他的琴艺表示赞许。
我低下头沉默。我想要的东西，刘秀无法懂，永远无法懂……我不属于这里，我无法真正融入这个社会，无法接受他贬妻为妾，左拥右抱。即使从理性角度出能够体谅他的种种难处，可我无法在感情上做到从善如流。
早就很理智的看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很理智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却仍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爱上了他，无可救药……
我怔怔的望着他，突然感到心口一阵绞痛，眼前那个清秀的五官轮廓，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往事历历在目，然而早已物是人非。
不是不想信他，是我即使信了又能ม如何？我要的，和他能ม给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仿佛晃过台风海啸过境后的惨烈幻象，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嗳，你这是在哭呢，还是在笑啊？”我手忙脚乱的将她从席上拉了起来，随手扯了衣袖替她拭泪。
我对他的神经质厌烦到忍无可忍，隐忍多日的愤怒终于爆，右手提起裙ำ裾，左手掌心反抓刘恭胳膊，掌心借力一撑，旋身一记双飞向后连踹，右脚踹中刘ถ玄的胸口，跟着左脚脚背踢中他的左侧脸颊。
墙粉簌簌落下，蒙了他满头满身，我恨道：“你再癫，我废了你！”
但愿，今日的计划不至于出现纰漏。
“臣有武勇，可以当个守尉，专管捉拿盗贼！”我闻言侧目，不禁乐่了。嗜酒成性的捕虏将军马武正摇摇晃晃的从席上站了起来，举杯向皇帝示意。
刘秀莞尔一笑：“捉拿盗贼？马子张，你只要自个儿不当盗贼，不被亭长捉住，便已是相当不错了。”
“噗——”酒水不及咽喉，竟被我一口喷了出来。我用帕子使劲摁住嘴，以免再度失态，直憋得脸蛋通红，频频๗闷咳。
马武显然喝高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看看刘秀，又看看我，忽然大叫道：“喔——臣明白了，陛下取笑臣，是还记着往日的仇怨呢。臣……这就给阴贵人赔……赔罪。”他用勺子从酒尊里淅淅沥沥的舀了酒，一步三摇的向我走来。“阴贵人，我给你赔不是了。我当年被逼沦为盗贼，被猪油蒙了心，一时起了贪念，绑……绑了你……”
他笑着在我跟前跪下，我忙从榻上起身，弯腰伸手虚扶：“使不得，将军快请起。”
“十多年前的事了，要不是结识了陛下这等明主，臣这会儿只能ม继续沦为盗贼而已……那时，那ว时……陛下为了救你，还跟我们几个动了手。呵呵……呵呵……真是罪过啊……”他跪在阶下，举ะ锺将酒一口喝尽，摇晃着脑แ袋，毫无顾忌的畅言，“不过，陛下和贵人也真不该再责怪我，怎么说，我这也算是成全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啊，若非因此……”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浑话，刘ถ秀也不生气，命身边的中常侍代卬扶了马武回席。我趁罅偷觑一旁的郭圣通，虽然刘秀挡在中ณ间，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气，可那ว只端锺的手却在微微打颤。须臾，她掩袖将酒一饮而尽，许是喝得急了些，呛得咳了两声，边上立即有宫女端水伺候她漱口。
殿上众位老臣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可能干的事，忆起往事，无不一片唏嘘。我拿眼细观，唯独河西诸将不一语，颇有窘意。高居上席的窦融一团和气的面上谦卑从容，眼睑低垂着，不知在思忖什么。他们这些人都不是皇帝的旧故臣僚，如今到了雒阳，官位却不在功勋彪炳的功臣之下，内心感到惶恐也在情理之ใ中。
我会心一笑，今天的宴席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