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是四十三军的？我们还是战友呢。嗯，有点意思。可你小子为啥要当反革命呢？”刚刚缓和了点的语气又充满了严厉。
他掏出判决书双手递给监狱长。
“为什么把你调到我们这个号子来？”铁戈问道。
“十二月二十八号。进来刚ธ刚十五天，连提审都免了，直接就把我判了十年。”
旦进了看守所每个人都面临同个问题：自己的刑期。如果判了刑就知道自己距离劳改队还有多远，也就等于知道自己离自由还有多远。
听这话“豺狼”第个ฐ开腔：“要说判刑的话，判多判少那是法院的事，我就是把脑壳想破了也无益。老铁要大家估下自己的刑期，法院都没说是多少年，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要我隔着裤子估吊？我又没看见，我哪里知道那东西是大是小？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估就估下，我估计我过年就要出去。”
柳国夫却说：“不行，这事还要讲点策略。这样吧，我向古书记汇报以后看看他的意见再说。不过汪院长你们法院那边要抓紧ู点，古书记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
柳国夫继续说道：“关于此案中所有人的刑期古书记和我有个初步意见，郎超雄作为ฦ首犯应判无期。”他拿出张信笺照ั本宣科：“石庵村是这个集团的二号头头，是最重要的主ว犯，应判二十年。骨干成员叶彪十五年。铁戈ຖ因为态度极为恶劣，判ศ处十年有期徒刑”
“老爸，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办学习班，学习班整人的手段你可能比我知道的还要多得多。这年来受的罪太多了，我答应你回厂里去，但我要在家呆段时间。既然回来了，索性在家养养，月底我回厂去。”
铁戈不想回厂的原因倒不是怕回去，而是因为他预感到เ大限已到เ，所以他想和爸爸妈妈多呆几天，再感受下家的温馨。如果旦ຆ判刑再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他只是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当爸爸妈妈不在家时，他个人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他妈妈都觉得奇怪：“铁ກ戈你怎么变得爱干净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我自横刀发浩叹，落霞孤鹜只余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还是考我们体院吧，搞文艺将来还不成了娘娘？明天上午你过来我们打下球，你要是过了我这关，连复试都免了，怎么样？”
过了几天黑哥告诉铁戈：“湖艺的严老师大后天到你们厂去复试，只要她拍了板你就录取了，你赶紧回厂去准备下。”
辛建说：“我家也有钱，可从来都没吃过火锅，连火锅是什么เ样的都不知道。”
铁戈无奈地说：“田田à，现如今老百姓能吃饱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火锅？”
何田田得意地笑道：“野草？哈哈，幸亏让我发现了，不然岂不是宝山空回？”
何田田à边采摘边说：“岂止是咱东北人爱吃，我爷爷说日本鬼子也爱吃蕨菜，日本有道菜叫鸡素烧就是用蕨菜做的。”
他个猛子扎进水中，嗬，那叫个ฐ爽啊！
“朋友，”他游过去跟那人打了个ฐ招呼：“怎么เ不游了？”
“好哇，人多力量大。你们的工具准备好了吗？”
“明天卸瓜米石，这是最好的活。大概有七八十吨货，要求两天卸完，我想天拿下来。所以明天早上必须六点到大码头，去晚了货就是别人的。”
姜军说道：“对，这事大家负责，大不了死。活着紧跟毛主席，死了去见马克思。”
沈冲布置就在操场上烧抢，各种枪支横七竖八地堆在起，最上面是那具四零火箭筒。陈治军往上浇了些汽油，王白毛点着张报纸引火，只听轰的声烈焰熊熊。人们静静地看着昔日心爱的武器任烈火肆虐，没有人说句话。姜军从枪套里拿出他的勃朗宁手枪，举枪对天把弹夹里的子弹发发打光，然后把这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扔进火里，背过脸去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男人们黑着脸粗门大嗓地厉声吼道：“快把席子铺到地上，都趴到席子上去，谁也不许出门！”女人们则哭丧着嗓子到เ处呼儿唤女招呼孩子赶紧回家，那嗓音颤颤的听得人瘮得慌。
铁夫也把家人安顿在席子上，说了声：“都别靠近窗户，玻璃碎了会伤人的。”说完，他自己却跑出房门看武斗去了。
这下整个湖北热闹起来了。
八月五日毛泽东写了炮打司令部，不指名地将矛头直接针对刘少奇邓小平。毛泽东还钦๔定北大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为“全国第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并亲自在人民日报写评论，称赞聂元梓的大字报“写得何等好啊！”并严厉指责“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指刘少奇邓小平及各省市领导“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实行白色恐怖”“又何其毒也！”
邰大庆淡然笑：“谢什么，太见外了。都是条战壕的战友，以后有什么事打个电å话就行了，不用亲自跑，信不过大哥我吗？”
邰大庆笑骂道：“你狗日的还是信不过我，我们是条战壕里的战友，什么事来个电话就行了。”说着轻轻地给了姜ä蜀明拳：“二位慢走，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红州人有病常来这里抓药，就连地县三大院的领导也常常光顾这家中药铺。铺子的老板姓郎，名叫朗杏才，大家都叫他郎郎中。可是这么叫有点拗口，于是大家皆直呼他郎中，省去前面个“郎”字反而更顺口。
这个ฐ中药铺早在九五六年就公私合营了，所以大家只把他看成是郎中，从不提起他的药商老板的身份。又由á于他的人缘很好，因此文革开始后他没有受到什么冲击。
“怎么เ写？”他问道。
“这包票是万张，票包上印着上海至重庆，你就写上海至重庆，然后再写1—10่000。第二包就写100่01—200่00่，，如果是武汉到上海ร，你就写武汉至上海，就这样按顺ิ序写。”
铁戈心想着倒不难，只是很奇怪这老头为什么不像其他犯人那样剃着光头，反而留着大半寸长的白头发，但他没有问，因为他刚刚投入劳改，还不知道劳改队里面的深浅，所以不能ม乱问。他拿起桌上木杆蘸水笔，这种蘸水笔在社会上早已绝迹，却在劳改队里又看见了。这种笔不像钢笔那样是铱金笔尖，而是种普通铁皮做的，由于使用的年头很久，笔尖磨得十分圆润，写起字来非常流利顺ิ手。
他开始认真地写标签。
那老头看了他写的字，啧啧称赞道：“写得不错，工ื整流利ำ。”他操口浓重的宜昌口音问铁戈：“伢呀，你大概是高中ณ毕业下放农村的吧？”可能这老头也很寂寞，所以向铁戈打听起案情来。
“我没有进过中学的大门，也没有下过放，我就是个小学生。”
“小学生能写这样笔好字，不简单哪。你这伢蛮聪明，好多人在我这里做要教好几回才晓得么เ样搞，蠢得像猪。你不同，我说你就会了。伢呀，你是犯了么事法进来的？判了好多年？”这老头边贴标签边有搭没搭地问铁ກ戈。
铁戈很随意地答道：“七四年参加了批林批孔运动，七五年办了学习班，七六年底被捕，七七年初以反革命罪判了十年。”
老头长长地叹了声：“造孽哟，二十啷当岁的细伢湖北话：小孩晓得么事反革命啰。”
“老师傅，你贵姓？”铁戈忍不住开始问他。
“这里不能叫师傅，我姓刘。”老头提醒道。
“那我就叫你刘”
在监狱里对劳改犯的称呼比较麻烦，在社会上可以称呼职务同志师傅大爷等等，这里却不行，他觉得很别扭。
“你就叫我刘ถ同改吧。”
“我又没有犯法，改他妈什么เ改！我最疼恨同改这个ฐ称呼。我要称你为同改，那ว不就证明我也是需要劳动改造的罪犯吗？算了，我就叫你老刘吧。”铁戈这人凡事都爱较真。
“要得。伢呀，你叫什么เ名字？”老刘同意这种称呼。
“我叫铁戈。老刘，我们都是光头，你怎么不剃๙头？”铁戈问道。
“我马上要刑满释放了，所以干部批准我蓄头发，般是释放前两ä个月才能蓄头发。”老刘解释道。
“老刘，我想你定是历史反革命。”
“对头，这个队像我们这把年纪的人都是历反，四十岁以下的都是刑事犯。”老刘很爽快地承认这个身份。
“历反有很多类型，你是什么เ历反？”
“我是军统宜昌站的上尉情报员，五零年被捕后判了死缓送到เ这里劳改，已经二十七年了。”老刘仔细地贴着标签，说得很平淡，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样。
铁戈大吃惊，这个和颜悦色的老头，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和蔼可亲，居然是那个著名的特务组织军统的情报员，这太出人意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人和军统特务联系在起，他怎么也没想到今生还会遇见国民党的军统特务并且还要和他亲自打交道，停下手中写字的笔怔怔地看着老刘。
老刘大概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淡淡笑，端起满是酱黑色茶垢的大搪瓷缸子喝了大口酽茶，盖上盖子缓缓地舒了口气说：“伢呀，奇怪吧？其实这有么事好奇怪的。军统中统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国民党共产党美国苏联中国，世界上哪个国家没有特务？你们这些细伢冇经历过那ว个ฐ年代，所以什么东西都觉得奇怪。你是现反，将来肯定要分到力织二车间。那里机修组的执行员是个跛脚矮老头，你就是想破了脑壳也想不到เ他曾经是军统沙市站的上尉电台台长。军统中统的人不见得个ฐ个都是青面獠牙的杀人魔王，搞暗杀的只是行动组那些人的部ຖ分工作。”
在他的印象中，军统特务都是像红岩里描写的“大猩猩”杨进兴那样的杀人狂。老刘的这番话说得他目瞪口呆，他受共产党这么多年的教育，只知道军统特务全都是杀人狂，还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那你定是国民党员了？”
“曾经是，现在不是，都劳改二十七年了，我什么党员也不是，就是个快刑满释放的劳改犯。”
“那你对蒋介石当年做的事有什么看法？”
“般来讲我们军统的人只是服从上峰的命令，很少有自己的看法。当然也不是像木头人那样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比方说暗杀闻多李公朴，我就认为老蒋做得太出格了，言论自由嘛ใ，你让人说话就垮台了？但是这些想法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要你说出口肯定要大祸临头。军统的家规严得很，再好的朋友之间根本不敢说心里话，所以我在军统里从来不喝酒，喝多了就瞎说，那就要祸从口出，哪个不怕掉脑壳。”
这又是番意想不到的议论！
老刘边贴标签边说：“这里原来关过国民党的两个ฐ少将师长，都是莱芜战役里被俘虏的，国民党称鲁南决战，电影南征北战写的就是那仗。还有个人是蒋介石的贴身侍卫，就是他在西安事变中背着老蒋跑进山洞的，也被关在这里。这个人长得蛮胖，黑头唱得相当好，他还演过沙家浜里的胡传奎，绝对是个好票友，可惜他在文革中自杀了，他要是不自杀七五年就跟那两ä个师长起特赦了。你晓得吧，那年特赦了批国民党党政军特县团级以上的人，可惜我只是个营级军官，不够级别走不成。”
“我当然晓得，我外公就是七五年特赦的。不过那ว次特赦对他来讲没有多大用处，他五九年就刑满释放了，特赦也只是有选举和被选举的公民权罢了，有什么用？”
“你外公原来是搞么事的？”老刘专心地贴标签。
“六八年我外婆到เ我家住了个月，有次她无意中跟我妈妈谈起我外公，说我外公原来是卫立煌ä的中校秘书，还说我外公有次给卫立煌写作战计划，晚上抽了听烟。老刘，那是五十根烟哪！但是这些事我妈妈从来都不跟我们讲。后来七六年厂里开我的批判大会，批判ศ我的人说我外公是黄埔军校第十五期总队步科毕业生，抗战时在远征军给卫立煌当秘书。他刚好是团级，所以特赦了。”
老刘停下了手里的活说道：“哎呀，卫立煌这个人很了不起，在国民党的杂牌军里他是最能ม打的个。当年国民政府只有两个人的名字作为县名，个是孙中山，个ฐ就是卫立煌。你外公能给他当秘书，想必定是个不错的人，不然卫立煌是看不上眼的。你是哪里人？听口音应该是武汉人。”
铁戈笑道：“我不是武汉人，我是红州的东北人。”
“东北人是么เ样到湖北来了？”
“我老爸是南下过来的，在湖北才认识我妈，我就生在红州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