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铁戈个ฐ人而言，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干反革命的事，他是我儿子，我比你清楚。铁戈二十二年来受党的教育，二十二年来我也教育铁戈要拥护共产党，热爱毛主ว席。他这个人很单纯，我不相信他会反党。但铁戈的被捕据说是个集团案，那些人到底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铁戈会不会被人利用？目前还说不清楚，现在唯能做的就是等待结论。”
“还能有啥其他的办法？咱们总不能像梁山好汉那样去劫牢劫法场吧？七五年七月铁戈被关进学习班以后我就向政法委的有关人员打听过情况，他们说了两点：第这个案子不是我们地区破获的，是咸宁地委通报给红州地委的，所以逮捕郎超雄辛建，办铁ກ戈的学习班都是地委的意思，不是我们政法系统的意思。七五年九月开始评水浒，七六年二月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红州地区造反派头头王石泰谢能富俞方แ肖国雄等人组织过声势浩大的声援活动，地委就是不放人，这就说明地委是铁了心要把郎超雄这些人拿下；第二这个案子是被当成集团案来办的。我知道集团案最可怕的就是组织形式，旦被发觉有组织形式那就糟了，再找几句反动言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年头干什么事都难，唯独找别人的碴比什么都容易，然后再给你无限上纲，整不死你才怪！这种事我在红州ะ地区文革大事件办公室工作时见得太多了。我的个老部下叫周永定的小青年参加了次武斗，对方的头头已经被人打死了，他又上去砸了两砖头，好，这笔帐就算到他头上去了。我审问他时他哭着告诉我，当时对方已经死了个多钟็头，难道打死人也犯法？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因为有几个人已经证明他的话，我也很想救他，毕竟他是我调来的。对方แ的死因是很多人造成的，很难落实到某个ฐ人身上。但是这个案子必须结案，我向地委汇报以后，地委把最后致死的原因定在他身上，结果他被判ศ了十年。郎超雄铁戈ຖ这些人犯了大忌，批林批孔时惹恼了地委，所以郎超雄这些人是肯定要判刑的，铁戈也是在劫难逃。”
“汤建国被他老爸送回来了，当时就关了反省号子。后来他说碉堡上虽然有枪兵，但是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上夜班时偷偷地从碉堡那里爬上围墙，再从墙上跳下去，枪兵竟没有发现。这狗日的命大，要是被发现了枪兵当时就可以打死他。十组有两个人最坏，个叫李家宾，个ฐ叫包厚斌的。李家宾是半人脸半狗脸。你要是比他狠，他就是人脸，你要是比他软，他就变成狗脸。最坏最最坏的就是包厚斌，这个家伙是整个中队最坏的家伙。只要有人在起聊天，他就在边偷听，然后马上回号子写小报告，中ณ队好多人都吃过他的亏。如果干部ຖ说要把哪个犯人拉到เ楼梯后面去批斗，这就是打人的个信号，因为干部不能亲自动手，这个时候包厚斌就出马了，把人往死里打，所以这个家伙你要特别注意。中队所有人只要看见他过来了，要么不做声，要么干脆开路，惹不起还躲不起？还有好多人你要提防，以后慢慢跟你说，时候不早了，现在去学打羊角结。”
刘武汉赶紧说道：“那个家伙你惹不得，他就像烙铁，沾到哪里就掉块皮。”说罢连连摇头。
围观的人大声叫好，这是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事。
连小老乡都佩服得不行：“开眼啦，真他妈过瘾！”
铁戈却不笑，还本正经的说：“现在我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判决书说我威แ胁专政机关，看来我犯了威胁罪。我拒不认罪，态度极为恶劣，可能ม是态度罪。我写申ã诉为大家辩诬，又犯了申诉罪。在公安处我把姓文的好好戏弄了番，犯下了调戏妇男罪。操他妈，我看这个写判决词的人真是大手笔呀，起码他能ม无中生有，用大字报的语言罗织罪名编造谎言。真亏了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数易其稿终于完成了这样篇奇文。古人云：‘唯楚有才，于斯ั为盛’，信哉此言。我在学习班时虽然不相信你们组织了个反革命集团，但我最怕的是你们搞成了‘北斗星学会’那样的东西。鲁礼安主ว编的扬子江评论的文章我看过，我不认为是反动的东西，不过是激进了些，但他们终究还是被打成了反革命组织。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戴帽下达的罪名，不论你是否有罪，只要上面想搞你就算你有孙悟空的本事，也逃不出这张无形的大网。原来我只是猜测，今天听了郎老师的番话我才最终确定我们是个冤案。我们实际上是红州ะ地委的眼中钉ล肉中刺๐，他们必欲把我们置之死地而后快。我真怀疑这帮狗杂种是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共产党应该为老百姓谋幸福，怎么把我们这些小小的平头百姓谋进了大牢呢？”
石庵村问：“你看过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吗？”
这人走到铁戈和章子野身边说：“早就听说你们的球打得好，直没有机会见面。自我介绍下，我叫黄方แ。”
铁戈笑道：“久闻其名，听说你喜欢打人。”
“什么叫‘漫游红州’？你学给我看看。”
“狗日的名堂还不少。然后呢？”
铁戈横下条心继续骂道：“老子也许会被判刑é坐牢，但我告诉你们绝不会是死刑！等老子回来的那ว天你们的好日子就到了！”
他更加狂怒地骂道：“孙子！在学习班里有人告诉我，说我们不是铁板块。现在我也告诉你们，你们也不是铁板块！我今天绝不回头看，你们就放心大胆地打。你们当中谁动了手到明天我就能知道，首先沈少卿跑不了，是你指挥民兵打我的，这笔账先找你算，回头再找王为仁算账！”
道尽此中ณ荒谬事，苍天无语也萧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他想：“写就写，这些东西你们拿去又有什么用？”
有分教：
“铁戈，这就是大家说的中国有个特权阶层，这个特权阶层并不都是指上面的大人物，而是指手中有权能为ฦ自己或者别人谋取私利的人。这些人或高或低都有定的职务，或多或少都有些权力，般人都以为ฦ是中高级干部，其实基层也有，像王为仁这种人就是。他把自己的侄儿送去当兵是为自己的家族谋利，他把县长和副专员的儿子送去当兵是为自己以后谋利打基础，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播下了种子还愁没有收获？投桃报李是中ณ国人几千年的传统，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红楼梦里所说的损俱损荣俱荣的裙ำ带关系，这就是他的用心所在。你在车间搞生产厂里有很多事情不了解不知道，我在生产科搞总调度，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事。你别看他只是个正科级主任，其实他的城府极深，厂里几个二野南下的老干部经常骂他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广植党羽，为己所用。”
“你整天就知道打球百万\小!说，别的事概不管，你太单纯了。”
铁戈笑着告诉何田田：“刚才吃忆苦饭时杨乐还说明天他要拉猪屎，现在好了他赶回去补顿ู人饭，明天拉的绝对是人屎。”
铁戈笑道：“你要是还想吐趁早到外边去，别搞得我们没有食欲。”
“我没乱说，我爷爷的老战友打电话告诉他的，他们已经传达了中央文件，说林彪九月十三号叛逃苏联，飞机失事摔死在外蒙了。”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林彪出事了。我爷爷还说怪不得报纸上没有林彪的像了。”
“唉！”铁戈重重的叹了口气，故作悲痛状说：“没想到长得如花似玉的何田à田竟然冷若冰霜，全不念当年我是怎样冒着生命危险带你们突围的。古人说大恩不言谢，我并不指望你谢我，你哪怕假惺惺地说声是因为ฦ我才到这个厂来的也行啊，可是你却连精神上的享受都给我剥夺了，残忍哪！”
何田田à目视远方，脸色十分凝重，她仿佛又看见九六八年那场血雨腥风弹片横飞的武斗场面。
梅琦也笑道：“铁戈的联想力真是丰富得很，能把光头和电å力联系到起。哎，我在武汉时偷偷穿过我老头的西服再配上领带，对着镜子照那才真叫玩味。穿惯了军装再换西装那个味就是不样，我也晓得穿军装打领带不伦不类，但我就是要过把打领带的瘾。人这生不能像猪那样只顾吃不顾穿，连动物植物都晓得把自己搞得五颜六色的，我们中ณ国人未必就不能把自己打扮漂亮些？要是满大街都是叫花子那样破破烂烂的形象，那才是有鬼。我就不相信社会主ว义喜欢破烂。这个社会真的疯了，全国人民都疯了，整个ฐ中国都疯了！”他叹了口气，大声唱道：“鸟儿从此不许唱，花儿从此不许开。我不要这疯狂的世界，这疯狂的世界我日他的姆妈，本来世界是多姿多彩的，现在搞得雀子不准唱，花也不准开，随么事都禁光了，任何东西都搞得绝对纯而又纯，那是不可能的。唉，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ศ！”
铁ກ戈ຖ本来就有唱歌的天赋，现在又遇到梅琦，很快就从他那ว里学到不少知青歌曲。比如当时在武汉知青中流传的精神病患者流浪ฐ人归来三十年代歌曲疯狂的世界秋水伊人，五十年代的异乡寒夜曲以及根据这首歌的旋律填词而成的七十五天这首歌在武汉则称作怀念武汉或武汉之歌。
话未落音封老大和姜军都笑起来。
铁戈本正经地答道：“我是说只要是我的朋友掌权都行。”
“好啊沈倩，竟敢背着我看这些东西。你老老实实坦白交代都看了什么书？”何田à田问道。
铁戈也跟着说：“这年多我偷偷地看了很多世界名著和中国古典名著，谁都不知道。看完本还了以后姜军再借我本，这就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重在保密。”
直逼得毛泽东万般无奈，在代总参谋长杨成武和警卫员小高的护卫下，连拖鞋都来不及换，仓皇从东湖宾馆梅岭号的后门出走，然后乘飞机离汉抵沪。毛泽东从五七年以后就不坐飞机了，这是他在文革期间唯次坐飞机，可见当时情况相当紧ู急。
七月二十三日中央对“七&82๐26;二零事件”表态。
这是铁戈第次喝白酒，辣得他张开嘴直往外哈气。
姜军则是极力忍住酒的辣味，装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沈冲说张介绍信个红卫兵袖章再加个ฐ红卫兵证就行了。”
“你吃了灯草尽放轻巧屁，哪有那么เ容易的事？”
昨晚下了半夜的豪雨，这条黄泥机耕路上的坑坑洼洼全都蓄满了水。这条路被农研院的拖拉机弄得大坑小洼，但从来没人修过，大雨后非常难走。铁戈亲眼看见过地区福利院的傻子放的两条大水牛，懒โ洋洋的趴在路中间的大水坑里纳凉，只能看见牛的脊背，要是两三岁的小孩不慎掉进去估计能把这水坑当成水库。
他用双手圈成喇叭高声喊道：“蜀明蜀剑，快点呀，我都等了半天了！”
却说三月下旬，铁戈ຖ已经能非常自如地挡车和处理各种般的事故，到现在他的质量还是分未扣，每天的单台产量可以达到三十八九米，他想：“哼，挡车也不过如此。”他现在除了上班就是打球，下雨天就在学习室里练钢๐笔书法，或者看百万\小!ำ说。这里的书不多，连杂志在内大约还不到七八十本，都是文革中出的书。如浩然著的西沙儿女&8226;奇志篇汪雷的剑河浪纪延华的雁鸣湖畔，他不看这些文革时期的八股书，倒是意外地发现了本九四九年江西出版的高中ณ国文和四本近代史资料é&8226๔;四川军阀蒋匪祸ຖ川记，但很快就看完了。于是他根据自己的记忆，把苏东坡辛弃疾李白杜甫李清照ั李商隐杜牧柳宗元等人的诗词默写在纸上，反复抄写，来可以强化记忆，二来可以练练字。他很清楚十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将来重新走进社会，还要凭这副好身板闯荡江湖。但如果没有知识也不行，所以打球百万\小!说练字他从来不耽误，并且乐此不疲。
人们说到江南的春天，总喜欢用莺飞草长杂树生花来形容。其实湖北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绵绵的春雨常常数日下个没完没了，叫人不胜其烦，完全没有北方那种春雨贵如油的感觉。
这段时间天好像破了似的，无休无止地下着雨。
铁戈正在上中班，因为打不成球心里烦得很。这时中队执行员陈老三到车间来叫铁戈回中队去，说是干部找他有事。这就有点蹊跷了，般上班时干部从不轻易叫人回中ณ队，莫非是家里有人来接见？上个月刚接见过，怎么เ又来了？他问陈老三，陈老三说不知道。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路上胡思乱ກ想，到了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是羊干事的声音。
进办公室他猛然看见李泽辉和沈少卿坐在办公桌后面。
羊干事则坐在另外张办公桌旁说：“你们厂来人外调，你和他们谈谈。”
“哈哈，今天有好戏要上演了！”铁戈心里暗想，目光则ท在两人的脸上轻蔑地来回梭巡，充满了挑衅和敌意。
李泽辉从公文包里拿出张纸说：“铁戈，我们是奉厂党委的指示对你进行外调，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们的提问，不准有半点隐瞒！”
铁戈知道在办公室里没有干部的许可犯人是不能坐在椅子上的，但他今天存心要闹场，便随手拖过张靠椅，将椅背朝前像骑马似的跨坐在上面，这明显的挑衅动作让李泽辉和沈少卿惊愕不已。
李泽辉呵斥道：“谁让你坐的？站起来！”
铁戈ຖ嘲弄似的笑起来：“我让我坐的，自从我被捕以来还没有被提审过，你们来外调就等于提审。封建时代犯人过堂是要下跪的，现在是社会主义时代我就不下跪了，这也体现了社ุ会主义แ制度的优越性。我在电影里看到犯人受审时都必须坐下，连徐鹏飞提审江姐都还让她坐。你们不是政法系统的人不了解这个情况，所以我让我自己坐下。”
羊干事扭头看了下，没有说话，又去看文件，对这边的外调并不关心，也许是对这种外调司空见惯了。
“铁戈，你还是这样狂妄，这样嚣张！嗯！！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这样做就不考虑后果？”沈少卿喝道。
“能不能来点新า鲜的？这种威胁的话我在学习班里听得耳膜都骨质增生了，还有什么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他妈是屁话！我当然知道我的身份，不就是判ศ了十年徒刑的囚徒吗？我已经有十年后果了，还能有什么后果？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今天我也明确地告诉你们，共产党已经把我放进了这个红色保险箱，你们想给我加秒钟的刑都办不到เ！这里属于武汉市管，再也不是红州地委说了算的地方แ。我奉劝二位，你们的态度要好点，说话要客气点，语气要尽量温柔点，要像跟你老婆谈恋爱那ว样缠绵。二位要明白现在是你们找我要材料，这说明你们是有求于我，所以你们的态度要好点，兴许我会赏点残汤剩水给你们，不然老子不伺候了。”
李泽辉闻言大怒，拍着桌子吼道：“你是哪个的老子？”
铁戈ຖ霍地站起身来，冲到桌子跟前，用那蒲扇般的大手也猛拍桌子，并以更大的嗓门怒吼道：“我是你们的老子！强盗表子养的！干部都不跟我们拍桌子，你狗日的敢在这里跟老子拍桌打椅？你们是不是还想像七六年在厂里二十多个ฐ人打我那ว样再打我次？今天我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如果二位有兴趣的话我倒想陪你们玩玩！”他语中暗藏杀机：“老子今天废了你们两个，加刑é也值得！”
羊干事在旁้用钢笔敲了敲桌子，不温不火地说句：“铁戈，过分了啊，坐下说。”
“羊干事，今天我还真不伺候了，我回车间上班去。”铁戈转身要走。
羊干事站起来拦住他：“我们到学习室去。”说完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铁门，领着他到学习室坐下：“铁戈，我在监狱里搞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犯人和外调人员拍桌子大吵大闹的，看来你对他们有很深的成见。”
铁戈嗤之以鼻：“哼！岂止是成见，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仍然很激动：“这两ä个家伙是我们厂政治处主任的两条狗，想起当年他们往死里整我，气就不打处来！”
“他们是来外调的，拿了材料就走人。”
“这帮狗日的来外调就是又在想整人的花招，我什么都不说看他们怎么办？”铁戈ຖ得意地说。
“人家还没说什么เ，你知道他们到เ底要些什么材料？你总要先了解下情况嘛ใ。”
“羊干事你不知道这些狗日的有多坏，他们来搞外调肯定没什么好事，又要整我在厂里的那些好朋友，我今天就是要他们狗咬尿泡空喜场，看他们回去怎么交差！”
“你是不是怕他们所以不敢说？”羊干事故意激他。
“我怕他们？笑话！这帮畜ไ生就是王为ฦ仁手下的狗腿子，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你要是不信你先出去，把他们留在办公室里，看我怎么收拾这两个ฐ狗娘养的。”铁戈坦然地笑道。
“铁戈，要是事情都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就好办了。人家是组织上派来外调的，总要完成任务才能ม回去。你现在的身份是犯人，不配合组织调查是不行的。这里没有刑讯逼供，你照ั直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说完了让他们开路。”羊干事这番话既像规劝又像出主意，铁ກ戈下子回过味来。
两人回到เ办公室，铁ກ戈这次把椅子顺过来，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乜斜着眼睛看着李泽辉他们，眼神透着种无言的轻蔑。
李泽辉对铁戈说：“现在我来提问，你要如实回答，不准隐瞒。”
沈少卿则在旁准备记录。
“有屁就放，废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