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惊呼：“我哪里有忘？这几年里，我在南边受尽苦楚，无论遇到什么难处，也都拼了命去面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你，我能ม支撑到เ今日，靠的就是十几年的夫妻情份，你居然说我忘了？！”她抽泣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沈氏缓缓擦去眼泪，垂下眼帘：“自然记得……”
“是，先时因在路上不方便，三老爷与二太太的丧ç事都不曾办，老太爷与大老爷都说，如今既ຂ已安顿下来了，还是把礼数做全的好。虽然并未张扬，但有不少与大老爷交好的故交以及三老爷从前的旧友听说了消息，都赶来祭拜，前院正热闹着呢。”
“是，老太爷说，这府第是圣上赐给大老爷的，他便安心做老太爷了，让家里下人都改了称呼。”
朱翰之皱皱眉：“这些人武力如何？人数有多少？”
时间紧迫，但敌人数量太多。想要将人拿下，不是仅靠蛮力就能ม做到的。
朱翰之笑笑：“确实平淡了些，因此本来还准备了别ี的。但有了金色祥云，自然就派不上用场了。”
她心下有些兴奋，便又想凑近朱翰之多问些燕王和太孙的事。但靠得近了，忽又警觉，自己怎么忘了之前与他的尴尬，倒象没事儿人似的跟他有说有笑起来了？还主动凑近乎，太大意了！
可是这人也许很快就要逃走，她现在去通知朱翰之，不知来不来得及？她本来就不知道后者现在在何处。而方才她也看见了，庄上大多数人都朝另一个方แ向去了，现在周围连一个她可以求援的人都没有。万一她跑开去找救兵，那华服男子却趁机逃走了。那不是白搭吗？
明鸾学了点拳脚和射箭功夫，对付过几个流氓地痞，胆子也大了。她又回想方才那华服男子杀庄丁时的身手，揣度了下，觉得对方虽然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身手却有限，大概只比朱翰之强一点，她当初能制服朱翰之。未必就不是这人的对手。不过当时朱翰之知道她的身份，不会下死手，而这人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对头，最好是不要与他正面对上，而且必须一击即中。倘若一击不中ณ，就得立刻逃走。
“恨？我不恨！”朱翰之面无表情地道，“他是从小与我一处长大的兄长，我们一处读书，一处习字，一处玩耍。太子妃责罚我时，他总是挡在我面前为我说好话，他是个好心肠的哥哥，虽然每次维护我，都会让我在事后遭受太子妃更重的惩罚，但是我知道他的真心，我不恨他。”
朱翰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我真的不恨他，我恨的是他的生母……无论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端庄大度。我心里清楚她是个什么เ货色！若她放了我母亲，就算她要了我性命，我也无怨无悔，因为那ว是我自己选择的！可她不该哄骗我，转身就杀了我母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她还没死，我就是变成修罗恶鬼也不能放过她！可是……她却死了，叫我找谁报仇去？！”
明鸾在旁听出几分异状。陈氏与章敞已经和离了，在德庆时甚至都改口叫章寂为伯父了，怎么今天又重新叫回“公公”？而听章寂这口风，似乎完全没有和离这回事似的，仍旧当陈氏是章敞的妻子。虽说章敞已经死了，但夫死妻子就要守三年孝，过后要不要守一辈子还不知道呢。那叫陈氏将来怎么เ办？她现在还不满三十岁，要再嫁也没问题，但三年后可就不止这岁数了！
陈氏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大人的事，你不明白，别再问了。长辈们怎么说，你就怎么เ做。你祖父的话自有他的道理。”
他的安排是好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明鸾一行从广州出海，一路上除了天气冷了点，海上风浪大了点，基本上顺风顺水地到เ达了厦门，然后就被堵在那里了。驻守在那一带的镇海卫响应燕王号召，改弦易辙，反了建文帝，附近的官府如临大敌，为防有军队继续投“敌”，他们将各处水陆通道都封锁了，海上自然也不例外。明鸾等人因是外地来的，就被堵在了厦门对外海面，幸好他们带了卞副使准备的文件，宣称是卞家的亲戚，当地官差并未多加搜查盘问，只是命他们弃船上岸，再按照ั他们指定的路线前往泉州。
说来也巧，卞家那名子弟正准备三天后起程北上，明鸾他们是赶上了。也不知卞副使在给那个子侄的信里是怎么说的，那人夫妻两个对明鸾与陈氏的身份来历似乎很有兴趣，那ว妻子甚至还旁敲侧击，打听他们是不是卞副使的外室和私生子。陈氏心里生气，只淡淡地说自己身上有孝，见过礼便告退了，对方自讨没趣，脸上便淡淡的。
老松头忙道：“不用不用，一会儿我去换她就行了，我那婆娘也认得这里的路，不必辛苦老兄弟跑这一趟。”
陈氏却摇摇头：“我有话与你说，且不忙着走。”
明鸾眨眨眼：“左四叔您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在外头吹了风？快进屋暖和暖和去，我给您煮碗姜ä汤去去寒气？”
明鸾不能ม跟他直说家里人都以为她在广州ะ，大概是打算顺路去会合，因此压根儿就没想过会走岔了。便小心地道：“他们大概有托人给我捎信吧？我还没回九市，因此没看见。再说，茂升元还有伙计在这里，总能找到人照应我的。说来奇怪，茂升元管事的人居然走了，听说是知州ะ大人在为难他们？”
明鸾只得再三谢过了，却不认为真有需要向茂升元德庆分号借钱的时候。
船驶出广州码头的时候，因珠江冬季水位低，在江面通过的船只却有很多，一度出现了堵塞现象，等了好一会儿，才顺利ำ转入了航道。
章寂一愣，神色有些黯然，他知道这个前儿媳是想要避嫌了，只是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她离开，陈家曾经帮助章家良多，即便三儿子夫妻已经和离，他也希望能ม偿还陈家这份情义，便道：“你先随我们一道走吧，接下来朝廷可能会出大乱子，外头也未必太平，即便是广州的茂升元总号，我也想劝他们先避一避，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这几年陈家对我们家的助益必非秘密，万一被那些黑心肝的人拿来泄，岂不是连累็了你们？何况还有三丫头呢，你即便舍得其他人，难道就愿意就此与亲生骨肉分离？若是让她就此随你回娘家，又怕有心人知道了告上去，害了那孩子。”
章寂又向罗吉与裘安堂打听了一些京城中的消เ息，又问及自家离开后会到哪里去。罗吉答道：“您放心，公子都已๐经安排好了，此时去北平，路程远不说，万一遇上两军交战，还要冒风险，因此公子在京城附近找了个清静的庄子，置下宅院安顿诸位。您也别担心会叫人现。我们虽是冒着临国公府石家的名义来的，但石家已经倒向我们，也是事实。那处庄子与临国公府有些关系，官面上的人是不敢轻易冒犯的。”
李沈氏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劝阻儿子，但想到如今自己就只剩下儿子这个依靠了，他又一向任性，一个不顺心就要往外跑，万一惹恼了他，叫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办？于是便也不再反对了。
他们顿ู时踌躇了，再愚蠢的人也能推测出，章沈两家已是翻了脸，那他们该如何是好？根据传言，沈家绝对没权没势没财，章家倒是有呢，偏又与沈家结了仇，至于他们原本指望的沈氏，又久未有消เ息了，只知道她自打到了德庆后，便一直卧病，从来没出过门。
马掌柜叹了又叹：“只能如此了，明儿就派人，一路去德庆问姑奶奶，一路回吉安报信吧。”又道：“这事儿可不能叫鸾姑娘知道了，怎么也得等去德庆的人回来了再说。若是姑奶奶真的拿定了主意，索ิ性也一并接来广州过年得了。有什么话，就让她亲自跟鸾姑娘说去。我可不好意思开那个口！”
明鸾对马家叔侄的苦恼一无所知，茂升元总号与分号之间的通信，若不是给她写的信，她一般是不会翻看的，只会向伙计们打听信里说的与自己有关的事，因此马掌柜把能说的都告诉她之ใ后。她就没想过信里还说了别的。她已经把新租的宅子整理好了，随时都能入住，但一想到马上就要过年，总要置办些过年用的物件，她便又忙活起来。
章敞气得直跺脚：“父亲！”
章敞瞪着老父，浑身抖，只是章寂积威甚重，再几拐下来，就吓得章敞急急跑进了静室。
明鸾不置可否，又问：“曹先生近来可好？我听说他对德庆的瑶民很是关心，贤名传得到处都是，连我熟悉的瑶民朋友也听说了呢，真叫人佩服啊。”
明鸾笑眯了眼：“郭四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这个容易。”柳玦笑道，“拿些银子打点知州衙门就是了，如今快过年了，杂事也多。我瞧他们也未必急着办这件案子。”
“这怎么好意思……”沈昭容咬咬唇，“公子替我出主意。已经是大恩了，我怎能再要你的银子……”
文虎只得郁闷地点头，但听到后来，脸色就更郁闷了：“还要到广州才能换，在悦城换不行吗……”
来的是三个青年，一人蓄胡，另两个ฐ流里流气的，三人都穿着带补丁的旧衣，踩着草鞋，咬着草棍儿，闲闲走到此处，其中一人还恶作剧地大力踩了大树一脚๐，惊走树上的鸟儿，然后跟两个ฐ同伴为此大笑。他们眼尖瞥见明鸾从林中走过，互相看了一眼，竟追了上来。
章敞暗暗松口气，正要应承，章寂却先他一步开口道：“也不必等升堂了，我们一家远在九市，并不清楚这案子查到什么เ地步了，趁着今日去问一问也好。”接着叫过玉翟：“是你母亲的案子，你扶我去。”回头交待儿子：“看好家，一会儿三丫头回来，叫她驾了马车去追我们。”
于是章敞又眼睁睁看着女儿套好车出门去了，想起方แ才的情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朱翰之听得心下暗惊，面上却不露：“这法子也太阴损了些，章将军是否与燕王有勾结，我不知道，但他常年驻守辽东，抵御蒙古人，却是有大功于朝廷的。章家当年有罪，叫先帝亲自下旨流放了，这几年章将军立了无数功劳，朝廷只让他代掌总兵之职，不升官也不奖赏，倒也罢了，连他家人都不肯放，本就叫人寒心，如今还要拿他家人威胁。这到底真是圣意，还是冯家人自作主张？”
朱翰之ใ眼中一亮：“这话怎么说？”
正说着，外头侍从来报：“王爷来看殿下了。”太孙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出门去迎，不等他迈出门槛，燕王已经进来了，扶住他道：“不必如此多礼，你身份尊贵，本不该出来迎我的，以后也要谨守上下之ใ分才是。”
燕王叹道：“你总是拿皇兄来压我，也罢，今儿就算了，往后却不该如此。你虽是我晚辈，但君臣有别，不该以私情坏尊卑。否则日后回到京里，其他藩王见你这般礼敬于我，也要你礼敬他们，该如何是好？你年纪虽小，却是储君，万不可叫人轻慢了去。”
柳玦有些羞涩地笑道：“侄儿原本没什么出息，读书不成，又不会经商。若不是母亲一定要我来叔叔处见见世面，本家又让我来给叔叔送信，我就守着那几十亩薄田à，在乡下待一辈子了。我这样的人，要娶什么体面人家的女孩儿？没得耽误了人家。她家世差些不要紧，家世差ๆ。人会听话得多。不象侄儿前头的媳妇儿。就是因为家里有些体面，总是嫌侄儿无用。身子不好，心气难平，长年跟母亲生闷气，把身体弄坏了，还害得母亲担了恶名。这一个既然出身不好，那侍候母亲必然更小心殷勤。”
不等他说完，柳同知已沉下脸：“沈儒平！你这是对朝廷有怨言么เ？！”沈儒平打了个冷战，方才讪讪地住了嘴。
柳太太拿定了主意，心情也好多了，无意中一转头，看见门帘微微晃动着，似乎有人在门外，便皱了眉头：“是谁在外头？”这时候丫头捧着茶从东次间出来了，闻言连忙放下茶跑出去掀起门帘ຈ，脸顿时拉长了：“沈姐儿，我不是叫你去厢房候着么เ？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丫头脸色一黑，正想质问她是不是打算告黑状，却听得身后传来柳太太的声音：“是沈姐儿么？我正找你有事呢，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