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急着唤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章敬没有看见她的神情，只是漫不经心地站着开了口。
章敬沉了脸：“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确实娶了二房，但也不是贪花好色才娶的。这不都是你行事不周到เ才害的么？两个ฐ孩子虽然平安到了辽东，可那时候我要忙着跟蒙古人打仗，自己้个儿还顾不上呢，哪里有功夫去照看孩子？！家里的下人又没几个顶ะ事儿的，可怜文龙与凤儿兄妹俩小小年纪，就在那苦寒之地吃了无数苦头，我也要在战场和家里两边奔波，累็得病倒。是燕王体恤，才为ฦ我做媒，娶了袁氏回来。她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不是寻常人家可比的，自她来了家里，两个孩子就有人照看了，儿子可以专心读书，女儿也有了合适的人教养。我在边疆对敌也没有了后顾之ใ忧。袁氏替你尽了职责，你原该感谢她才是，这般胡搅蛮缠，象什么样子？！”
陈氏又犹豫了一下：“我会先问过你祖父的意思，若你实在不放心，那等陈家的人上京后，看看来的是哪一位，我再跟他商量商量。”
陈氏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里，明鸾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也知道对于古代女性，尤其是陈氏这样一个ฐ被妇德约束了一辈子的传统女性而言，再嫁绝对不是那ว么เ容易就能下的决定。当初ม章家出事，全家过得惨兮兮的，她宁可把娘家人拉下水也不肯离开章家，而后来要跟章敞和离，也不过是章敞行事已经伤害到了陈家的根本利益，而她又醒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娘家人带来了太多伤害，所以悬崖勒马而已。哪怕是在和离之后，她也是打算要独居终身，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嫁，无论陈家人和明鸾怎么劝，都不肯改口。如今章敞已经死了，陈家又不再受累，她又怎会轻易答应另嫁他人？
明鸾叹息着摇头道：“政治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能玩儿得起的，你也不用再说了。反正，不管他做什么，只要我们家不会因此吃苦头就行了。”
明鸾白了他一眼：“既不能ม跟祖父说实话，又要让祖父跟大伯父说话时说到เ点子上，你的要求也太高了！既ຂ然是这样，那我干脆当不知道吧，反正又不会对我有坏影响。”
朱翰之心中ณ越喜欢了。笑着对章寂说：“姨ถ祖父，您这孙子可真聪明。要是四表叔知道了，一定欢喜得紧！”
章寂不答反问：“你今儿会这么เ凑巧出现，可是一直在追缉王将军？”
但明鸾离开马棚后，却转而去了门房叫人：“我今日要陪祖父出门去，不拘是谁，来两个人先陪我出去办点事。”
内院生的事，还不至于宣扬到เ满府皆知的地步，尤其门房这边又是天天跟外头人打交道的地方。容易走漏消息。在这里当差的没一个是新君赐下来的，都是石家、常家等亲戚家中送来的粗使仆役，或是随章敬从辽东回来的，也有几个是为了办丧事，临时从外头买来的。这里头只有跟随章敬多年的两个人对三房的主人不大放在眼里，有些爱理不理的，其余人等却没那种底气。所谓现官不如现管。明鸾亲娘现如今管着府中ณ庶务，哪怕是不能ม卖了哪个奴仆，调一调岗位却是不成问题的。自打安国侯开府，家里又起了灵堂，这门房的差ๆ事就没断过油水。每日上门祭拜的、巴结讨好的、打探消息的，就没停过，门房里的人少说也挣了二三两私房钱，哪里敢得罪了眼前的娇客？万一叫三太太调去扫茅房，岂不冤枉？
院子里当差的丫头们见她们母女出来，显然是要出去，你望我，我望你的，最后推了个ฐ年纪最小的出来随行。等那小丫ฑ头不情不愿地追上去。明鸾已经自个儿从门上守夜的婆子那儿拿了灯笼扶着陈氏走人了。
明鸾扶了陈氏进门，那两个女子齐齐抬头望来，坐着的那ว一位也站起了身。一照面之ใ下，明鸾就吃了一惊。林氏她是见过的，当年称得上青春貌美。虽然娇弱，脸色也略嫌苍白，但绝对不是这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只有眉宇间隐约可以认出从前的长相来，若不是事先知道来的是谁，她可能ม根本认不出来。
沈氏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说不上美丽，但她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贴近四年前的形象了，满心期待着丈夫见了自己能惊艳一把，再生怜惜，之ใ后想要说什么话也好办。可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只看了自己一眼，便转头去看三弟妹陈氏。这是什么เ意思？！
明鸾斜睨着沈氏，没有起身相迎。她跟陈氏学过礼数，知道这个做法不合适，但她就是站不起来。玉翟更是恶狠狠地瞪着沈氏。至于站在角落里的周姨ถ娘，则ท是以一种兴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沈氏，章家父子方แ才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若沈氏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女主ว人，就一定会摔个ฐ大跟头！
太孙听出几分不对：“明面上下落不明？那实际上……”
太孙吃了一惊：“弟弟怎能冒这么เ大的险？！”但他对于大仇人的死还是很高兴的：“好弟弟，他总算为父亲母亲报了仇了！只是为何不等我一等？我也想亲手杀了朱允炆！”
忽然间，有人走近他，压低声音说话：“小李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李兆年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皇帝身边亲信的张太监，心中ณ虽然瞧他不起，却也不敢无礼，忙笑道：“原来是张公公。”
李兆年苦笑，现在他怕的不是建文帝为难他，而是害怕燕王大军进京后，自己是否还能保住性命。
建文帝满意地点点头，神色又转阴郁๗：“朕不会亏待忠臣。但对于乱臣贼子，则绝不会姑息！冯氏还与朕是结夫妻，为ฦ朕生儿育女，朕念着多年夫妻情份，即便她父亲兄弟行事越跋扈嚣张，也记得要给她留个脸面，没想到她反而要对朕下毒手！当日你师父赵喜惨死，朕虽是躲在隐蔽处，却听得清清楚楚，是她向禁卫军下令，‘宁杀勿纵’！哼！她居然要对朕宁杀勿纵！这个毒妇，还有脸对朕说她冤枉！朕若不即刻将她处死，枉称一国之君！”
“他们除了叫朕慎重，还会说什么เ？！”建文帝沉下脸，“朕再三跟他们说了冯氏与朱文圭的罪状，他们却只会说没有证据。要什么เ证据？朕就是证据！朕失了忠心的内侍，好不容易逃出宫，才出宫门就被冯家人迷晕过去，若不是当年朕为了以防万一，有过准备，在那ว迷药效用过去之前醒来，还不知会被他们如何处置呢！朕逃离时看得清清楚楚，那ว处田庄朕从前行猎时曾经去过两次，正是冯家的产业，朕甚至在庄内看见了冯兆中ณ手下的两个锦衣卫！他们还企图掩盖事实，将朕打晕，改送往别ี处。若不是朕身强体壮，及时醒转，寻机出逃，兴许就真的只能受他们摆布了！这么明显的证据，那ว帮大臣还要为冯家叫屈，分明是睁眼说瞎话！他们当我是什么？有眼无珠的昏君么เ？！”
“还有一个三皇子。”章寂冷笑，“我听说冯皇后这几年渐渐受到冷落，后宫里反而是几个新进的低等嫔妃得宠，有一个生下了三皇子。虽然还不到三岁，却也极受建文宠爱。但现在建文病重，大皇子被鸠杀，三皇子年幼不知事，一旦ຆ建文不治，能够继承大位的也就只有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了。冯家打的好算盘！”又连连摇头，“建文这一脉ำ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孙，金枝玉叶。居然叫冯家几个莽汉杀了长子，他也太无用了些。既然无用，当初为ฦ何不能安份？！若不是他先做下了弑兄逼父、谋朝篡位的恶行，今日他的儿子也不会学他，将他当年做过的事又做了一次！他有今日，真是报应！”
明鸾清楚她心中的怨愤，眼角透过窗口瞥向后院里沈氏所住的小屋。撇了撇嘴，便站起来转移了话题：“建文帝和冯家人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咱们理他们做什么？还不如想办法再打听打听燕王那边的消息。今天距离他们遇刺๐受伤，也有半个月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徐州，继续南下呢？”
朱翰之不吭声了，若论正经礼数，自然是不周到的，但他不想在这时候惹明鸾不高兴，难得小丫头打扮得这么好看来找他，把人气走了，他可就看不到了。于是他只是说：“我知道你如今心情不好。三表叔的事我也听说了，实在遗憾得很，三表妹还请节哀。”
朱翰之忙道：“快别说了，我本来是一心想救你们出来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把你丢在那儿了，底下人做事也不经心，竟不等你一等，若不是还有个卞副使，你一个孤女，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叫我……”顿了顿，“岂不是叫人心里难受么？”
明鸾脸上掩不住喜色，嗔道：“出门在外，自然是这样比较方便。我都认出你了，你还没认出我，可见我的眼力比你强，这一回是我赢了！”又问：“你做什么เ拿布蒙了半边脸？”刚才好象没看见他在脸上蒙东西呀？
明鸾只当他是说自己的脸上有伤疤，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便也没怀疑，只是笑说：“方才我看见你骑马跑过去，好象没蒙东西，你就不怕叫人认出来？”
明鸾伸手去接那ว坛子，双手才握上去，咬咬唇，又松开了：“请问卞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明鸾直起了腰：“真的？有人信吗？”
“家里就只剩那点钱了，总要预备着有急用。”
沈昭容听得一呆：“这……章家人已๐经走了几日，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追得上？”
“听人说，是因为章三爷没跟分号那边打招呼，就擅自向知州ะ许诺，将分号收的一批粮食献上去，可那批粮食早已定好了主顾ุ，自然不可能毁约。姑奶奶为这件事与章三爷翻了脸，方才和离的。”
“和离之后，章三爷领了差事就离开了，但知州那边得不到粮食，就有些迁怒茂升元的意思，幸好有柳大人帮着说了些好话，知州方แ才没做什么。但柳大人既然高升离开了，这里没了可以牵制知州ะ的人，若是他想要算后账，咱们小生意人又哪里经得起？王伙计大概ฐ是避风头去了吧？”
柳玦见她收了东西，松了口气，正要再与她诉几句衷肠，忽然听得码头附近传来喧哗声，两人双双抬头望去，原来是章家人在几个生面人的护送下坐着马车到了。章家老爷子章寂由两个穿着体面的人亲自搀扶着上了跟在柳家官船后的一艘大船，后面跟着手拿大包小包的章玉翟，周姨娘则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被子里似乎卷着个小孩，后面又有一个婆子，背着一个用被子重重卷起来的人形物件，最后是陈氏，一手挽着包袱，一手搀着脸色憔悴、身体虚弱得似乎随时都要倒下的沈氏，慢慢地往船的方向走。
沈氏见是侄女，顿时精神一震，松开陈氏的手，紧紧抱住沈昭容。哭道：“好孩子，不是我要丢â下你们不管，实在是朝廷不曾下令赦免你们。你放心，你姑父今非昔比，等我见到他，一定劝他把你们救回去。好生等着我。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然而，出乎柳家父子意料的是，当他们匆匆忙忙赶到布村的沈家时，沈家院子里正闹成一团。一个ฐ衣衫褴褛的独眼少年冲着沈家人破口大骂，他脚๐边有个同样狼狈的中ณ年女人。正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老天爷啊！你睁开眼吧！这还是亲弟妹，亲侄女儿呢！说好的婚约说反悔就反悔，这还有没有天理啊！”急得杜氏又是跺脚，又是骂他们。沈昭容在屋里抽抽答答地哭着，柳玦早已呆滞了，一脸傻样地站在边上，手足无措。
柳玦一个激灵，见是叔叔到了。脸色顿ู时刷白，踌躇着慢慢挪动脚๐步。杜氏见了倒是惊慌不已๐，忙忙迎出来赔笑道：“大人怎么来了？真是怠慢了……”
那人撇了撇嘴：“有燕王守着，蒙古人怎么可能打过来？燕王又不是冯老二那样的窝囊将军，能把好好的城池都丢了。”
明鸾见他们在谈论北平燕王府出战蒙古之ใ事，便知道是朱翰之先前提的那ว个计划了。看来燕王已经动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场蒙古大战什么时候能打完？自家大伯父章敬与常家两位舅公又会不会参与进去呢？若是那样，章家在德庆就有些危险了，必须ี赶在朝廷要借他们对付章敬之前，将人带到广州来。
马掌柜想了想。道：“这也是有的，就看德庆那边的卫所肯不肯放人了。若是他们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先搬过来也好。时间有些紧，若是赶一赶，或许还能赶上在这里过个囫囵年。”他顿了顿，小心地问：“可是德庆那边有什么不好？”
马掌柜闻言释然：“原来如此，鸾姑娘真是个孝顺孩子。确实，亲家老爷的身子不好，在广州休养，比在德庆强多了。若你真有这个意思。我明儿就去找人探探消息，若是上头觉得没问题，又或是那调令能早些透个意思下来，咱们在德庆千户所那边也能顺利些。”
郭钊听出了几分意思，有些激动：“二哥，你终于想通了？！不再反对我们拉皇帝下来了？！”
“二哥！”郭钊红了眼圈，“不会的，你不会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