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临出门时，又出了变故。
玉翟脸上虽有斑痕，但本身五官长得好，只要用心打扮了。隔得老远看过去还是很青春美貌的。而明鸾年纪略๓小些，却胜在个子高挑，回京后不再漫山遍野地跑，肤色也渐渐白晳起来，加上已有了育的迹象，远远瞧着，也显得十分窈窕，竟不比玉翟差多少。
章寂只是冷笑，但他也看见朱翰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心软了几分：“你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就不该再这么说！那ว是你亲兄弟！亲侄儿！我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我们章家的嫡长子，是你这些弟弟们的长兄！你日后是要承继这份家业。支撑家族门户的人！若满心里只知道想着自己，为自己谋好处，不过兄弟子侄的死活，谁会服你？！”
章寂见他不再态度强硬，语气又软了几分：“我们章家当年遭遇祸事。已๐经伤过元气了，甚至连家族血脉ำ都差一点断ษ绝，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正该休养生息，重振家门才是。你为了一点蝇头小利ำ，就要将亲兄弟、亲侄儿往外推。叫我如何放心将这个ฐ家交到你手里？！别忘了，你是兄长，就该有个兄长的模样！”
这时候，青柳小声对章寂说：“老太爷。我能带鹏哥儿先去看看四奶奶……不，四太太么？她一直牵挂着哥儿，昨儿晚上都睡不安稳……”
明鸾偷偷看了朱翰之一眼，见他一脸的失望，几乎要掩盖不住了，脸微微一红，爽快地答应了祖父的要求，便拉着鹏哥儿的小手。带上青柳走了。朱翰之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越离越远，直到章寂重重咳了一声，方แ才回过神来，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朱翰之打了个哈哈：“你们出来几个时辰了，大表叔在家一定等急了，只是姨祖父带来的下人受了伤，不好立时动声。不如我马上派个人去你们府上报信，让大表叔安心，回头姨祖父和表弟、表妹在我庄子上用了午饭，我亲自送你们回城，如何？”
朱翰之笑着摆摆手：“怎么会呢？朝廷上有的是能人。燕王手下也是猛将如云。今儿不过是因为ฦ王将军在我庄子附近盘桓。我才带人来拿他，若换了在别处，就没我的事了。眼下人也拿住了，我是无事一身轻。正好进京这么久了，也没到府上去给三表叔、二表婶上炷香，实在是不应该。趁着今日同行，我也到他们灵前祭拜一番。”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掀起车帘，右手向后抓过弓和箭袋，眼睛左右一打量，现随从中只剩下驾车和喊话两个门房了，再转头去看拦路的人，只见他们身上都破破烂烂的，灰头土脸，而且人人都带了伤。为那人虽看着狼狈。身上那身披挂她却一点都不陌生——大伯父章敬几乎每天都穿这么一身出入家门，不用说，这人定是个正经武将了。
“三姑娘？”驾车的门房一脸忐忑地小声唤她，她沉住气：“别慌，他们有求而来。没那么容易开杀戒。”声量仅仅能让那群人听见。
章寂也沉声道：“三丫头说得对，无论林氏是否再嫁，只要孩子是我们章家的骨肉，就不能置之不理。况且林氏当年与你四弟和离，也是被父母所逼，她也借此逼着她父母出面保下了你四弟的性命。无论如何，她对章家并无过错。你且让开。让我去见她，问清楚孩子的下落，若她真是在说谎，我自然不会上她的当。”说罢便扶着明鸾的手再次往外走。
明鸾在旁听着很不是滋味，只觉得章敬似乎在一个劲儿地阻止章寂认孙子，这是在干嘛？难道多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
“那ว你为何不将实情先告诉我母亲？！我母亲若知情，见了先帝，直说就是了。你还写什么奏折？！你不知道那ว奏折在到先帝手中之前，要经过几个ฐ人么？！”
章敬见状，面上怒意更甚：“你那么做，为的不就是你们沈家人的功劳么？！你二妹杀妾烧子，是她狠毒不慈。你三妹将太孙赶出了门，是她自作孽！你为了救娘家人，居然害我母亲陷入死地，你还有脸说将她视为亲母？！若说你是因着对我有情，方才孝顺我的父母，那当你算计我母亲时，是不是意味着你早已将我们夫妻十几年的情份都抛在了脑后，只一心想着你们沈家的荣华富贵了？！”
那管事娘子却恭敬地回说：“大太太不必担心，三太太正在前头照管呢。老太爷交待了。家务都交由三太太管着，大太太您舟车劳顿，还是回后院歇息吧。大老爷上朝去了，晚上回来，看见大太太一脸精神，心情也好些。”
管事娘子领ๆ她去的是正院，院门口早有一名大丫环带着四名小丫环与四个婆子相迎，只见那ว大丫环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口称“太太”，管事娘子把沈氏交给她，对沈氏说：“这是正院使唤的大丫ฑ头翠园，大太太有事只管吩咐她就是。”又嘱咐翠园几句话。便离开了。
朱翰之心中鄙夷，只有十个卫兵充样子，谁会相信那真是一国之君？但若叫建文帝多派些人给替身充场面，恐怕他就会担心自己身边人手不足了。不过添上那十名内侍。倒也不是坏事，至少建文帝ຓ跟前侍候的人更少了。
“东配殿的士兵离开了，他们要回去守皇城，西配殿的武官打听他们去做什么，叫小张公公拿机密之事不可轻泄的话堵了回去，便不敢再问。过后有内侍问小张公公同样的问题，他答说是奉皇命护送三皇子出宫去的，只是因为不能带上太后，因此要掩人耳目。”
明鸾有些好奇。但脑子里理智占了上风，她偷偷看了祖父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二人瞧，便低头咳了一声：“既然是天降祥瑞，又怎会是事先准备好的呢？广安王殿下可不能ม胡说，仔细叫人听见。”
章寂心中讷闷。若说从前他没有察觉出来，现在却是看得分明。他面前这对小儿女的关系绝不仅仅是相处时间比较多、关系比较友好的表兄妹而已๐，朱翰之似乎ๆ有心向明鸾献殷勤，而明鸾偶尔会被他吸引，但不至于失了分寸，只是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对于朱翰之的想法也是心里有数的。这叫什么事儿呢？朱翰之的年纪比明鸾大好几岁，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两人会有什么纠葛，当初ม在德庆时，也觉得明鸾一个假小子模样的小女孩，陪在朱翰之这个少年身边做个ฐ向导也没什么不好的，哪里就想到他们半年不见，关系居然会有了变化？！
华服男子已经换上了庄丁的衣裳๙，只是头上的金冠还在，看上去显得有些不沦不类。他仍旧紧紧ู拿着那把大刀，小心翼翼地往明鸾这边走来。方แ才他已经观察过地形，知道从这条小路往前走，很快就能抵达聚宝山脚下。他知道有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勋贵在山上有别业，甚至还有宗室在山上建了避暑的园子。
那人惨叫一声，身体晃了晃，头面被砸得青肿紫，口鼻都流出血来，但他没有晕过去，只是晕头转向地晃悠着，双眼紧闭，似乎被盐刺激到了。他倒不是个笨人，知道自己受到攻击，虽然目不能视，却还是挥舞着手中ณ的大刀，不让人靠近。
朱翰之双眼盯着她的手，目光慢慢向上，停留แ在她的脸上，神情渐渐回复平静：“你不怪我么？”
朱翰之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目光放柔：“你说得对，他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不够杀伐决断ษ，即便父亲未曾遭到不幸，他日后顺利继位了，也不过是个守成之君。他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ใ处，主动将皇位让与他人，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横竖一样是被困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锦衣玉食总比缺衣少食强。”
陈氏却只是抿抿嘴：“有什么可说的？你也别去问你祖父，省得他老人家生气。”说罢也不再理会明鸾，径自去打开包袱拿布，又去问周姨娘针线在哪里。
赵叔赵婶与老松头夫妻原是陈家商号茂升元的伙计，并不是家奴一等人物，只因给东家陈家做工久ื了，对陈氏也有了几分情份，才愿意尽心尽力送她母女上京，其中老松头夫妻对明鸾还因为认识的日子久而多几分亲近。但无论有多亲近，他们都是陈家的人，如今陈氏与明鸾母女俩已经跟章家人会合了，生活暂时安稳无忧，他们也想着告辞了。这番变故，吉安陈氏多少受到了波及，他们也想回去瞧瞧亲朋故旧，并向陈家报告陈氏与明鸾的平安。
有卞家人在前头开路，他们这一行确实顺利。有需要出面办事的，老松头与赵叔都包了，路上的食宿虽然花费大些，但也都在他们的承担范围内。若说有什么不足之处。就是卞家那位奶奶路上无聊了，会请陈氏过去说说话，曾经非议过明鸾，说她一个男ç孩子，都十五岁了，怎么还天天窝在马车里，不象其他男人一样骑马。陈氏只能ม干笑两声，推说儿子身体弱，天气冷，怕他着凉，因此不叫他骑马。她回去后跟女儿说起，明鸾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会引人怀疑，便偶尔也到车厢外头来，坐在车辕上看看风景，摆一摆男孩子的姿势，虽然那样的后果是她吃了一肚子冷风，胸闷得紧。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在赶路，对南京城里局势了解不够，没想到那里早已风起云涌，乱象丛生。
明鸾撅嘴道：“我租的房子，我的亲娘还不能住正房吗？什么道理？！要是祖父在。那就算了，可他又不住这儿！”
明鸾只得乖乖坐下：“什么事呀？”
明鸾见他说得郑重，忙道：“左ุ四叔放心，若没什么特殊情况，谁也不会看见有银子都不去赚的，况且茂升元在这里做的几乎ๆ是独门生意。”
左四点头道：“确实。这案子是知州衙门那边查出来的，我们因柳大人高升，要交接公务，就没过问，但我跟那边相熟的衙役打听过。据说是沈儒平受不住刑，招出当日章二太太确实去过他家，只是不慎自己跌破头伤重而死，沈家夫妻生怕惹事，就把人悄悄运到邻居家的后院埋了起来。那后院已๐经荒废数年，主人一向不管，加上又是大雨天，外头没人，竟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成了。知州ะ大人知道以后，便命手下的官差们去那ว户人家的后院挖尸，没想到เ居然撞上沈儒平的老婆在挖坑，脚边还有两具新的尸体！你道这死的两个是谁？居然是李家母子！”
章家人进了城，也不啰嗦，便直往茂升元总号去了。到了地方，罗吉派了个随从进店里叫马掌柜，后者出来时，看着陈氏，脸色都变了，跺脚๐道：“姑奶奶怎么要来也不说一声？鸾姑娘个把时辰前才坐的船回德庆！”
“虎哥儿在我家住着呢，鸾姑娘是知道了您和章三爷的事，心里着急，又因调令的事办好了，她急着要将你们接出来，因此才赶着坐船回去的。”马掌柜道，“姑奶奶放心，我老马办事，还没糊涂，鸾姑娘虽然回去了，但有老松头夫妻俩陪着呢，不会出事的。”
章寂颇为ฦ高兴地请了柳同知进门，罗裘二位也起身相迎，柳同知见状便笑问：“我也想到尊驾必然还在这里，正想过来问问日程安排呢。”又见罗吉眼生，但看那衣着与坐的座位，似乎地位还在裘安堂之ใ上。心中疑惑，想要问一问，又担心会犯了忌讳。
柳同知脸色变了变，他认得那个牌子，那ว是锦衣卫的身份证明。既然是锦衣卫办事，他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李云飞跺脚道：“母亲好糊涂！去舅舅家做什么？舅舅如今正在坐牢，他家又没权没势的。连住的地方都未必有呢，去他那儿做什么เ？！”
李云飞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应了，又抱怨说：“都是你娘家惹下的祸事，好好的杀什么人？！”
马掌柜跺脚道：“您玩什么不好，拿这种事儿来玩？！咱们茂升元在这广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叫人知道我们东家的亲外孙女儿在大街上叫卖东西，不定怎么说闲话呢！”
于是她继续编了更多的小东西，到了第二日，却扮成个男孩子的模样，仍旧跑到集市上叫卖去了。马掌柜要劝，她就说：“我现在这模样，谁认得我是陈家的外孙女儿？”还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大踏步走路，举ะ手投足毫无淑女风范，马掌柜看得几乎晕过去，只能委委屈屈地勉强接受了她的做法，只是背地里悄悄儿派了伙计跟在她身后暗中ณ保护。
陈氏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如今甚至没脸回娘家去了，听说城西有庵堂，兴许……就到那里去落了吧……”
陈氏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公公？”
但明鸾面上却半点惊惧皆无：“我为ฦ什么没胆量？虽然这艘船上是你的地盘，周围都是你的人，而我只有独自一人在此，但与我同行的人都时刻๑留意着我的动静，还有人等在远处随时准备进城。一旦ຆ我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内返回，他们就会采取行动。这肇庆城既ຂ不是你的地方，也不是我的地方แ，无论茂升元还是华荣记，都是此地的外来者，真闹到官府，我固然要吃亏，你也别想占到什么便宜。燕王一日未除，我大伯父一日未表明态度，朝廷始终要留แ我们一家性命的，我大不了被抓回去，然后跟全家人一起被送到เ京城为质，却一时半刻不会死，可你却不一样了。我听说你们大长公主府的人都是皇帝的眼中ณ钉ล。肉中刺，有这么现成的把柄，皇帝大概会觉得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