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啐他一口：“那更糟糕！你跟我遇见时，你都十六了，我还没满十二，还是个ฐ小孩子呢，你这都能看上我，这是人品问题！”她直起上身，双手揪起他的衣领：“给我说清楚，那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然我就当你一直在耍我！”
明鸾放开他的领子，微笑着替他整理了一下：“这样就对了，老实交代，我不打你——说吧！”
朱翰之见陈氏不再怪自己้，忙又笑开了：“我从皇上那儿听说了，以三表妹的性子，一定忍不住要到自家产业上去瞧的，大前天你们去看了宅子，我只当她第二天就会出城去庄上看的，没想到拖到今日。”他冲明鸾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我都白等两天了，等得不耐烦了想要走开，又怕跟你们走岔了，只能继续傻等。”
朱翰之目光闪一闪，干笑道：“呃……有是有的，不过也算不得急事，当然还是很要紧的……”犹豫了一下，便对车厢内的陈氏道：“陈五爷夫妻前日到เ了京城。因城里租房不易，就转而到城外的庄上赁了房舍，正巧是我名下的庄子。我与他聊了聊，他好象听说了些传言，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找上安国侯府，因此托我给你们捎个口信。瞒着章家人把你们接过来说说话。”
明鸾又是一番感叹，沈氏倒会生孩子，一儿一女都长得好。而且也长得妙，小时候没觉，如今长大了，文龙是越来越象其父章敬，元凤是越来越象过世的祖母常氏，搞得在场的众人见了他们，都没因为ฦ沈氏而产生恶感，瞧得出来。章敬对这个ฐ嫡长子十分满意，而章寂特地多打量了大孙女儿一会儿，神态间就露出了说不出的慈爱，大概是想起了亡妻。就连陈氏，也对元凤很是亲切。
若是换了别人说这番๘话，明鸾可能会觉得不高兴，继而猜疑她这话里是不是有别的意思，或是瞧不起自己，但因为是元凤说的，她心里便无法产生恶感，只觉得这是元凤的真心话。她在心下嘀咕，不知元凤是真心待人诚恳，还是演技出众。但看对方的年纪。又不象是有这等心计的，便暗暗纠结。
沈氏不由得想起。新君已经到了该大婚的时候了，沈家女儿还远在岭南尚未回归，怎能ม叫这章家姐妹入了新君的眼？哪怕是做了妃子，也够给人添堵的。沈章两家俱对新君有大恩，新า君可以对其他勋贵大臣家的女孩儿不屑一顾，却一定会厚待章家的女儿。她怎能坐视亲侄女吃亏？
陈氏的脸一下涨红了。她方才早已๐提过这一点，是宫中内宫说圣上有命，章寂又说不妨事。她才答应的，如今沈氏这么一说，叫人听了，倒觉得是她贪慕虚荣，明知不该进宫还硬要上赶着去似的，叫她如何不恼？
章敬嘴上应着，心里却老大不服气。他正是为了兄弟们好，才会这么安排的，怎么就没有兄长的模样了？三弟没有儿子，过继亲侄子，正好可以为ฦ他继后香灯，岂不比从族里过继一个强？而四弟元配已๐经不适合做他妻子了。横竖是早已和离了的，四弟又正好与胡家女儿订下了婚约，胡家虽说不上高门，却也是世宦之家，做成这门亲事，章常两家又再次成了姻亲，四弟也好，他本人也罢，今后也能ม借得常家助力。如此两厢得益之ใ事。老父真是老糊涂了。才会执意反对。
章寂叹了口气，再看朱翰之一眼，便对章敬道：“罢了，我知道你心里未必能把我这些话听进耳里，我也不强求你什么。总之，我还是那句话，先想法子叫阿启回来再说！他们夫妻要不要复合，也由得他们决定，但除非你四弟亲口说要把鹏哥儿过继出去，否则不许你自作主ว张！若你还想继续在暗地里做手脚，挤兑林氏，我就带着家里人离了这侯府！横竖我住在这里，也没人听我的话，我何必留下来受气？！”
章寂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这里人来人往的，瞧你这象什么样子？！我们家里正办丧事呢，殿下能不能稍稍收敛些？！”
章寂看着眼前少年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涌出一阵无力感，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真心在反省。只是他转念一想，觉得真心又如何？不是真心又如何？对方如今不比以往，身份贵重，懂得尊重自己，是对方知礼，但若对方要对章家持强硬态度，章家又能如何？小儿女的事。还是交给小儿女们自己้斟ต酌吧。他对自家三孙女儿的品性为人还是信得过的。坚信她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他的理由足够正当，章寂自然不会拒绝，这时青柳带着鹏哥儿回来了。章寂看见小孙子换了身干净衣裳。又重新梳洗过。越显得惹人怜爱，想到他的身世。心里已๐经软成了水，忙将孩子抱过来，和颜悦色地问他话。
不一会儿，朱翰之便借口说要去安排午饭，告退出来，却给明鸾使了个ฐ眼色。明鸾犹豫了一下，小声对章寂道：“祖父，我去瞧瞧两个ฐ门房怎么样了。”章寂正忙着跟小孙子培养感情，也没多想就应了。
那武将听了，便笑了笑：“这位章姑娘可是安国侯的千金？倒是挺有胆色的，真不愧是将门之女。”
那ว武将一窒，也不与她多说，便挥挥手：“下来吧。小姑娘，你们车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女眷，能顶什么用？听话一些，还能少吃点苦头。”
章寂也是这么想的：“章林两家原是姻ี亲，满京城里谁不知道？章林两家的姻亲早ຉ在四年多前就断ษ了，满京城里又有谁不知道？！若朝中果真有人拿这种事来攻击你，那你二弟妹还是宫家女儿呢，你难道要你二弟休妻？还是打算将你二侄女儿赶出家门？！你母亲还是建文帝ຓ的姨母呢，你是不是连亲娘都不认了？！笑话！”
但章寂却察觉到异样之处：“你给我说实话，如此万般阻挠。到底是为了什么？！若你果真能ม说出个理由á来，我也没有硬叫儿子为难的道理。”
沈氏全身颤抖着，泪如雨下：“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沈氏嘶哑着声音嚷道，“我一心盼着你来找我，只要你派了人来，自然就能ม知道太孙的下落了。我不敢冒险托人送信，生怕走漏了风声，后来若不是李家步步相逼，我也不敢冒风险找上陈家……”
沈氏觉得她有怠慢自己之嫌，心中ณ不快，又见翠园年约十七八岁，肤色白晳，柳眉樱口，虽说不上十分美貌。但白白净净的颇有几分动人心处，加上身量苗条，穿戴打扮稳重中带着几分妩媚，心中更是添了不喜，便问：“你叫翠园？可是大老爷身边侍候的？”
沈氏听说是新皇赐的，脸色倒放缓了些，便一边扶着翠园的手进院，一边打量着院中景致，见果然是正房正院的规格，心中暗喜，嘴上却还要拿乔๒：“怎么安排我住到正院来？这原是老太爷住的才是。”
“小张公公命西配殿的士兵去护送太后与三皇子出宫，到เ狮子山西麓船坞会合。领头的武官问是不是皇帝ຓ的意思，小张公公给他看了御赐的玉牌，说这是皇帝ຓ临走时留下的旨意，他已经在东配殿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留在殿内的不过是第二个替身，用来迷惑外敌的。那武官便领着人走了。”
朱翰之嘴角露出了微笑，朝手下做了个手势，便有六名好手无声无息地潜了出去，伺机暗杀那还守在殿外的禁卫们，至于殿内的内侍，自有小张子的人动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鸾已๐经十三岁，又在父孝中，等除了服，也是嫁人的年纪了，配朱翰之ใ倒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朱翰之ใ身份不同，等太孙登位，他便是新君唯一的亲弟，身份尊贵，而明鸾丧父，仅靠着昔日南乡侯府章家的门第，未必能与他相配，更别说朱翰之的年纪已到婚龄，能不能等上三年，犹未可知。
朱翰之察觉到เ章寂的沉默，只看对方แ神色，倒有几分了然。但他不觉得自己的心事有不可见人之处，反而更高兴于明鸾的长辈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样一来，在明鸾守孝的这三年里，章家应该不会对她的婚事进行轻率的安排。他本身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唯一的近亲就是皇太孙朱文至，绝不可能反对他娶章家女儿为妻，而燕王也不会反对他选择一个没有显赫家世的女子。明鸾虽是章家女儿，有个手握兵权的伯父，但章敬有了那门婚约，一个ฐ侄女的份量就算不得什么了，燕王反而会因为明鸾是章敬侄女，而觉得她是个忠诚可靠的人选。朱翰之觉得，自己的前路上并没有太多的障碍，唯一要担心的也就是章家长辈们的意思罢了。如今明鸾守着孝，他不好开口，只能向章寂暗示一下，然后静静等待三年后。
但明鸾早已离开了原来的地方แ，转向他身后，正好是他大刀挥不到的地方，再度抡起仍旧十分结实的板凳，竭尽全力往他后脑แ勺摔过去，只听得重重一声，板凳摔落在地，没有散开，而人则晃了晃，颈部流下深红色的粘稠液体，接着，他整个人便往前扑倒了。
她还记得先前庄中众人齐聚的方向，直接就往那里跑，果然看见一众庄丁聚在一处院子外，院内朱翰之正板着脸端坐，他面前跪着几个人，为的一人垂头丧气地正向他请罪：“公子，都是小的疏忽，才让人跑了，请公子责罚！”朱翰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原来还知道自己疏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有多要紧ู，还把人放跑了，你居然还有脸来我面前请罪？！”
明鸾听得心底微凉，感觉到朱翰之ใ这番话似乎暗示了些什么，有心要问清楚些，却又担心知道得太多会不会对自己้不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明鸾盯着他的脸细看了好几眼，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朱翰之的真面目，只觉得他比太孙朱文至多了几分清秀，肤色倒是比先前在德庆时黑得多了，脸庞也比先前丰满，衬着修眉星目，俨然是个俊俏的少年，唯有微微翘起的嘴角增添了几分狡黠气，原本眼角处还隐约露出几分阴郁，现下再看，又觉得那股子阴郁๗少了许多。
明鸾听他们说了原委，心里也知道是拦不住的，只是忍不住多劝两ä句：“从广州到เ这里，少说也有三千里路了，你们赶路赶得这么เ辛苦，再着急也该先歇口气。再说，京城里的消เ息一天三变的，你们多打听两天，指不定回去后也能ม给外祖父他们帮上忙呢？万没有明日就走的道理。”
过后她却将老松头请了去，避开人私下跟他说：“你回到吉安，告诉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母亲与我一切都好，只是父亲没了。如今母亲陪我回到家里，听祖父的意思，似乎还当母亲是一家人呢。我心里有些没底，问母亲，母亲又不肯跟我说实话。等到将来京城局势稳定下来了，还请外祖父和舅舅们无论如何也派个人来看看母亲，问问她心里是怎么เ想的。先前已经和离了，她还年轻。往后要再找人家也不难，可若要留下来，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据说由á于宗室皇亲的反弹，建文帝遭受了极大的压力，后来不知怎的，有人捅出了“真相”，指当初对几位藩王下毒手的并不是皇帝派去的人，而是冯家的爪牙，原因是这几个藩王都曾经在朝廷上跟冯家父子作过对，而且他们都与大皇子关系更亲近。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一时间，朝野上下请求废后与惩处冯家的呼声大涨。
建文帝见状便向冯家兴师问罪，而就在这时，先前上旨ຈ要求废号与惩处冯家的几个带头的大臣与宗室纷纷遇袭，三死七伤，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很有可能是冯家死士所为。冯家再次掀起朝野的极大不满，又有人揭破二皇子曾经跟几名勋贵子弟在京城里谋害人命，死者也是高门大户出身，然后二皇子身边的近侍向建文帝告状，说小主人每天晚上都在诅咒皇帝早死，说完就一头撞向柱子死了。建文帝带人去搜查二皇子寝宫，果然搜出了巫蛊之物，当即大雷霆，不肯听闻讯赶来的冯皇后求情，便命人将二皇子押送宗人府审问。不过，这个案子至今还没有下文，因为建文帝病了，两个儿子都有不臣嫌疑，妻子与岳家更是居心叵测，加上近日燕王大军南下，渐渐靠近京城，冯家却还要在紧要关头拥兵自重，为了私心不肯出力，他忧心过重，就病倒了。而在他病倒之后，冯家老爷子因为官拜太子太保，又是国丈，受冯皇后托付接手朝政，二皇子也被人从宗人府放了出来，眼下冯家正在朝上设法定大皇子的罪，听说有大臣意图向建文帝通风报信，但还未到达寝宫就被卫兵杀了。
陈氏犹豫了一下，便将章家那所谓的特赦令的底细跟她说了个清楚，明鸾张着嘴巴了一会儿呆。才道：“原来是朱翰之干的，倒要多谢他了。如果不是他做了个ฐ假赦令，把我们家的人从德庆带走，大伯父参与燕王起兵的消息传来，我们家一定要倒霉的。那时候，柳大人已经走了，江千户又还未回来，知州一向跟我们不亲近，知道了大伯父的事，还不马上把我们抓起来折腾吗？那么现在祖父他们是被燕王府的人接走了？去了哪儿？”
明鸾撇嘴道：“我听说是石家派人来接的，心里还觉得奇怪，他们怎会这么เ好心？没想到……他们倒是机灵，见着风向不对，立刻๑就转投燕王和太孙了。”
明鸾大为讶异：“李家母子？哪个李家？东莞那个吗？”
明鸾想了想：“李家母子来了，那ว其他人呢？我记得他家人口不少。”
“我不是担心这个！”陈氏欲言又止，无措地回头看看章寂。章寂沉声道：“外头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再说。”
章寂叹了口气：“这也是造化弄人。只是她既是刚出，这会子派人去追，不知可来得及？”
章寂扫了一眼那ว牌子，没有吭声。方才罗吉与裘安堂都说得明白，他们是奉了朱翰之ใ之命前来的。不可能真是锦衣卫，那牌子大概也是假造的，预备用来应付路上官府的吧？只是不知打哪里弄来的式样，他瞧着，怎么觉得跟从前见过的锦衣卫牌子一模一样呢？别说外人，就算是锦衣卫中ณ人，只怕也未必能轻易辨认出来吧？
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屋外看见孙女儿玉翟僵直着站在一边，一丈外则站着柳同知的儿子柳璋，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他不由得纳闷：“璋哥儿怎么不进屋里坐？”又轻斥孙女儿：“有客人来了，还不快倒茶？”
李沈氏心里委屈。想着若不是婆婆与丈夫为难，以至于沈李两家交恶，当年章家去把沈家弄过来时，说不定就把李家捎上了，他们又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根据上面给他们的消息。德庆城内就数这位州同大人与章家关系最好，数年来时有庇护之举。若想从德庆将章家人带走，自然要选择此人为ฦ突破口。吉爷罗吉因为身份有些敏感的关心，不愿出面，裘า安堂便代替他来到柳同知面前，只寒暄几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就讲了自己้的来意：“家主人临国公，原是章家至亲，当年章家因罪流放，国公爷欲救而不得，迫于形势，只能隐忍，但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眼下正有好时机，章大爷有功于国，朝廷也有意开恩，特赦章家人，也是对功臣的奖赏。可是柳大人也明白，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折在里头的勋贵大臣不知凡几，若是特赦了章家，那别家又赦不赦？为免引起混乱，今上的意思是，让国公爷悄悄儿把人接回去就是了，特赦令是齐全的，文书也没问题，只是不要张扬，想必柳大人也能体会朝廷的难处。”
明鸾前前后后忙活了七八天，又存下了一小笔银子，深觉这广州城比德庆城好过生活，这笔钱她在德庆起码要好几个ฐ月才能挣到呢。将来全家搬到这里长住，日子应该能过得轻松许多。她又买了许多红纸回家剪了窗花，写好了对联，甚至还扯了几块布给章寂、陈氏与文虎做新า衣，却又觉得纳闷：“马掌柜十日前就送了信回德庆，都这么多天了，怎么祖父还没回信呢？总不能叫我一直傻等吧？”
那伙计脸一红，支支唔唔地说：“好姑娘，小的……小的想去解手，您能帮我在这里略站一会儿么เ？只别让人靠近账房就是。”
章寂叹道：“如今局势不明，谁也不知道朝廷会对我们家做什么，你带三丫头走，或许还能给章家留一丝血脉ำ。如今周姨娘在山上伪装文虎出花，我会叫她装ณ作孩子病重不治，又传染了三丫ฑ头，到时候报上官府，只说他们姐弟齐齐没了，再买口薄棺装殓了火化了事。”
章寂叹了口气：“文虎正往广州茂升元去呢，能保得一命是一命。你放心，一会儿老三写完和离书出来，我就押着他陪你一道上同知衙门和百户所，将该办的手续都办妥了，再让老三离开。到时候，即便你仍留在我们家，也算不得我们家的人了。往后你要再嫁也好，出家也罢，都由得你去。只是三丫头年纪还轻，你若抛下她做姑子去，却叫她依靠谁呢？”
郭钊深呼吸一口气，明白自己已经落到了下风，不由得苦笑：“章三姑娘。其实你不必如此。若我有心告，当初就不会提醒你，而是直接找上知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