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笑道：“没错，不过我稍稍改大了一些。象牙山那屋子还有一半是石头砌的，这个完全是用竹子做的。是我亲手建的呢！”
朱翰之笑笑，略有些心虚地望望天。屋子确实是他亲手建的，只不过在他建造的同时，有好几个出色的匠人在旁้指点示范而已，当然这一点他没打算向明鸾坦白，只是道：“只要有心学，这也不是什么เ困难的事。你不是跟我提过吗？当初你看着那些瑶民建寨子，也学了点皮毛，后来家中屋顶漏雨的时候，还是你亲自动手补上的。你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能学会了，我这些天全副心思都用在这一件事上，何愁学不会？”
陈宏记起自己果然有要紧大事与堂妹商议，而且不好叫明鸾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听见，里头又碍着章家的名声，忙改了口：“那ว好吧，就麻烦朱侯爷了。鸾儿记得多带上两个人。”
明鸾暗暗吐嘈：交给他，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袁氏虽然是千推万推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接下了管家大权，但做起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第二天一大早ຉ。就立刻召集了全家婢仆训话，一个个ฐ问明白了各自的姓名、年岁、专长与职责，将其中部分人的职位作了变换，半日之后，安国侯府上下已是各司其职，秩序井然。比陈氏代掌家务时更显得有条理了。而且陈氏代掌期间，因只是三房的太太，既ຂ没有诰命在身，又是个寡妇，还没有儿子，府中下人都对她有几分怠慢，对她吩咐的事也是不紧ู不慢地做着，不过是因忌讳她手握人事大权而维持着面上恭敬罢了。但如今袁氏是侯爷爱宠，不但侯爷。连嫡出的少爷小姐都替她撑腰，听说娘家也极有来头，谁敢不听她的话？就连明鸾院里的丫头婆子，都去了几分傲气，做事时勤快多了。
郁闷完了，她也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先是去找祖父章寂。提出要和母亲一道去察看皇帝赏给自己的产业。这个理由极正当，章寂很赞成，长房的章敬与袁氏也没有反对的理由。皇帝赐回了南乡侯府旧宅，袁氏虽然初ม掌家务，事情忙乱，也没忘记派人去打扫，务必要做到让章寂随时可以入住。同理，明鸾要去看自己得到的产业，也是合情合理，虽然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孩儿遇到这种事，都是让兄弟或家人去代办的，但也没人规定本人不能ม去。
这对于章寂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那ว毕竟是他住了几十年的家，而且没入官中的财物里，也有不少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能够拿回来，他就真没什么เ遗憾了。这同样也是一种象征新า君对章家的宠信的恩典。他怎会不欢喜？
章敬犹自猜疑着，但陈氏、明鸾等人听说了消息。却都欣喜不已。陈氏眼眶含泪：“媳妇儿只当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呢！”玉翟、周姨娘则直接呜呜哽咽起来。
章敬越没好气了：“我几时背弃了诺言？这十几年里我待你如何，但凡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为了你，我在父亲与母亲面前受了多少责备？我跟你计较过么？！哪怕是你闯下了大祸。害得我母亲惨死，骨肉分离，我也没休了你，还将你接回家中好生供养。你还有什么เ不满足？！你怪我四年多都不曾给你去信，那你当初为ฦ何不跟我家人一起去德庆？！我是给德庆去过信的，也曾担心过你。可你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家里人面前打我的脸！还有，你们既然是被判ศ了流放，我又怎能擅自接你们回来？只怕你们还未离开广东，就已๐经被官府拿住了，那岂不是害了你们？连父亲都不曾埋怨过我这个，你倒也好意思说？！”
章敬听得直皱眉头，没有反驳她。只是沉着脸盯着她看。由得她去哭。沈氏哭了一会儿，察觉到เ不对。就渐渐收了泪，转过头去看章敬。
陈氏进屋是来向林氏辞别ี的。林氏面露不安：“可是家父家母在前堂吵闹，惹老太爷与侯爷生气了？”
玉翟察觉到她的疑问，忙道：“三婶，我和姨娘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婆子在这里，说是奉了大伯父之命来问候四婶的。那时候正好林家老爷太太刚来呢。”
明鸾不以为然：“这点小事哪儿用得着你出手？我母亲已经拿定了主意，过些天把灵堂收了，就要叫人伢子来了，到时候经我们手进府的下人，自然会听我们使唤。要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分家单过好了！在德庆一穷二白。我也熬出来了，难道还怕离了侯府会饿死不成？”
明鸾有些惊喜：“真的？他们就要来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章寂正色道，“太大意了，若是叫他逃走了，岂不是放虎归山？”因朱翰之自称身上有的是侯爵而不是王爵，他不知内情，也不好称呼，便含糊了这一点。只是方才他看得分明，朱翰之虽带了许多人手，但离得老远就打草惊蛇，实在不智，因此，他尽管心里清楚对方是为了救自己祖孙，却还是忍不住出言教导。
明鸾不服气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当时的情形，如果不跟他硬碰硬，就要被他抓住了，那ว我岂不是死得更冤枉？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落到敌人手中，我才不干呢！更何况，我在动手前观察过他们，身上破破烂烂的，每个人也就带着把刀和枪什么的，倒是有把弓，有个箭筒，可那ว箭筒里的箭数量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心里想，越是这种军中宿将，越是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我们这车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ä个弱女子，跟车的两个仆人都不懂武艺，他要制住我们，再容易不过了，还用得着搭弓射箭吗？那几支箭理当用在再值得的地方，所以我就赌了。现在看来，是我赌赢了。”
她早从陈氏那ว里打听过，这一带街区原有个车马行，是老字号了，专门做附近中低等官宦人家的马车租赁生意，十分可靠。她带人去的就是那里，在一个熟悉地形的门房带领下，她没花什么功夫就到了地方แ，很顺利ำ地租下了一辆干净宽敞、结实又不显眼的马车，考虑到自己和祖父要去的地方似乎是个山村，便交待那车马行的伙计，换上耐磨抗震性能好的车轮。
明鸾向他道了谢，付了押金，便叫一个ฐ门房驾着车返回了安国侯府。将车停靠在侧门处，让人看好了，然后重回府中。她没有第一时间去见祖父，反而是先回自个儿房间，将盘月月送的弓箭带上了，然后才往东园去。
林氏苦笑一声，缓缓下拜：“三嫂，多年不见了，你一向可好？”
这只是略有点动作，林氏已经开始喘粗气了，那仆妇慌忙扶住她道：“三奶奶，我们奶奶身子不好，已经病了许多年，无论林老爷林夫人怎么劝。她都一心盼着你们回来，前儿一听说大爷回来了，接回了老太爷、大奶奶、三奶奶和姑娘小爷们，就立刻催着人驾车送她回来，连父母那里也顾ุ不上送信了。”
章敬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自在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你不是病着么？我说了让你在屋里歇息，你又出来做什么？”
章寂冷笑：“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安呢。”
太孙红了眼圈，道：“他这是一心为了我，连大风险都顾ุ不得了。我领ๆ他这份情。王叔若要罚他，就让我代受吧！”
太孙又犹豫了：“论名份，吕太后还是我祖母，衡、徐二王也是我亲叔，三皇子更是我亲侄，侄儿便罢了，若我要处置吕太后，只怕有不孝之ใ嫌，世人知道了，也会觉得我不敬祖父的。可若要我对他们从轻落，我又……”他咬咬牙，“他们当年也是朱允炆的帮凶。”
李兆年见他和颜悦色，言行间又处处为自己着想，也有些感动，便与他推心置腹：“不瞒公公，我那耳目，说白了不过是在王府后院侍候的，对军机大事能知道什么？她能ม将燕王对蒙古动兵之事传回来，已是难得了，也说了燕王起兵南下的日期，并且提前捎了信告诉我，燕王大军要抢攻徐州，接下来先攻其他大城，再包围京师的消息，也是她随燕王妃去了徐州ะ后才打探到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如今燕王大军用不了两天就能ม到京城，她就算再给我捎信，也派不上用场啊，还要有能当大用的武将才行！”
李兆年不知他心中真意，只当他是好奇，便叹道：“是姑姑当年出嫁时陪嫁过去的奴婢，因是我生母的亲戚，与我从小儿便比别人亲厚些。当日我随口说了要将她讨回来正式纳为妾室，她信以为真了，也就处处听我的话。可她到底是在王府后院侍候的，能打探到的消เ息有限。从前她从不曾给我捎过什么有用的消เ息。也就是前些时候，燕王与太孙在徐州遇刺，我那位做燕王妃的姑姑担心之下亲自去了徐州探望，她才能打探到เ些消息。可如今姑姑并不在军中ณ。她自然也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了。我倒是盼着她能多捎信来呢，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是。”
小张子眼中一亮，跪倒领命：“奴婢谨遵御旨！”
陈氏轻声道：“我也曾问过几个来帮忙打下手的后生，都说广安王殿下近日有事忙碌，不得清闲，我又不好多问。老爷若是想知道，要不要再找人打听打听？哪怕是无法将殿下请到เ家里来请教，讨个准信也好。老爷也是担心太孙与燕王的平安。”
“我？”明鸾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朱翰之放柔了声音：“我当日说过，一定会回去救你们，就绝不会食言。”
朱翰之有些扭捏：“你不相信我吧？”
明鸾回想了下，始终记不起他脸上是否蒙了东西，不过他这个说法是很有道理的，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问：“你原来也在这里。我是根据一个叫罗吉的人留给我母亲的地址找过来的，我祖父他们可是在庄里住着？”
“我母亲还在江宁呢。我在外头听说了京城里的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危险，不敢贸然将她带过来，想着先找到祖父再说。一会儿见到祖父，我再回头接她过来。”明鸾左ุ右看看，“也难怪你这里会有人探头探脑แ的，我只在庄外看了几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京城里的人精多着呢，你还是小心些好。”
明鸾长长吁了口气。先不论这两个先帝旧ງ人所带的玉佩和密令是真是假，有了人证物证，自然会有更多人相信这是事实。至少建文帝篡位的形象已经摆脱不掉了。
明鸾冷冷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不知道那两场火是谁放的。但肯定不是建文帝，他才没那么傻，白天才过火，晚上就派人去放火，要杀人，一壶毒酒就够了。可惜别人都不相信他，可见坏事做得多了，就算不是他干的，别人也会认定他是凶手。
沈昭容眼中露出犹豫与惊惧之色：“这……不行的，父亲，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风险……”
沈昭容浑浑噩噩地出了大牢，只觉得寒风刺骨，孤单无助。父亲的话虽有道理，但法子却其蠢无比。她要找太孙，又怎能污了自己的名节？想靠美色请人帮忙是不可能的，捎信给柳玦？倒也是个法子，可他如今在广州ะ呢，大过年的，谁会替她捎信？等到เ柳玦收到信赶来，章家人只怕早ຉ已到了北平。到เ时候路上乱糟糟的，就算柳玦真愿意送她，她也不能ม叫太孙看见了柳玦。
倒是章家人已经离开这一点让明鸾有些郁卒，问了老松头章家离开的时间，算来只比自己出要早三四天功夫，也许就在自己离开广州之后不久，他们就到广州了，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实在是叫人蛋疼。不过家里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回来吧？大概ฐ都以为自己还在广州，那他们知道消息后一定会等自己้回去，只是大年三十大概要在路上过了。
老松头道：“这个旁้人都说不知道，不过既然能遇赦回京，那点子产业也不算什么吧？”
陈氏在旁听得眉头直皱，她心里清楚自家那份赦令不过是伪造的，原是朱翰之自作主张，章敬此刻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沈氏哪里能见到他？更别提说服他救沈家人了。而且宫氏的事才生了多久？即便不是骨肉至亲，也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妯娌，沈氏一心只顾着娘家人，实在叫人心冷。
沈昭容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们消失在船舱后，没有留意到她身后的柳玦一脸的怅然若失。
柳玦颤悠悠地来到他面前，小声开口：“叔父，您听我说……”
“叔父您误会了，此事与沈姑娘无关啊……”
她正思索着，便听到那几个路人忽然住了笑，抬头望去，只看见他们都神色僵硬地看着不远处背手站立的一个身穿绸面夹棉直身的中年男子，后者一脸怒容地瞪着他们。冷冷哼了一声。
那个ฐ中年男子又冷哼一声，甩袖进了一家船行，张四爷等人见机不可失，也跟着溜了。明鸾在旁听得分明，知道那个ฐ中年男子是冯家的爪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扭头就跑。
不是她多心，谁也不知道皇帝对章家是个什么意思，现在已经要进腊月了，离年后正式下达调令还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谁知道这两个月里会生什么事？听说燕王府是打算年底打蒙古的，打完蒙古就该对京城动手了，而打蒙古的时候，总少不了要拉上辽东、西北几方势力共同对敌，搞不好皇帝会因此而恼怒呢？提前搬到เ广州来，又不曾声张，朝廷旨意下来时，要是直接往德庆去了，章家还能赢得一点时间脱逃呢，而且这里又有卞副使这位燕王府的暗棋在，总比在德庆要多一分保险。
明鸾自然乐得不声张，立时便拉上马掌柜与马贵叔侄俩，商议起日后要住在什么地方来。她希望日后居住的地点靠近闹市，又不要太吵闹，但最好跟指挥使司的武官们住得近些，特别是那些与卞大人亲近的武官。一来，可以方แ便章放与同僚结交；二来，住在武官聚居点内，不显山不露水，万一真有什么事，也能及早向亲近卞大人的武官求援。除此之外，房子的租金最好不要太高，只要地方大一些，足够章家人住下，旧一些、偏一些也没什么เ要紧。
郭钊一愣，抹了一把脸，眼中露出疑问：“燕王？二哥看好他？可他是太祖的孙子，先帝之侄，血缘怕是远了些。”
德庆，九市镇外的村子。
明鸾一愣：“你说谁？郭四爷？他不是姓曹吗？！”
郭钊？！
“唉？你不必这样。”柳玦听她这么说，反倒先慌了手脚，“沈姑娘，我待你是一片真心的，绝对没有趁机要胁的意思。若我有法子，早就救令尊出来了。可这毕竟是人命案，叔叔断不能任我胡来的……”他顿了顿，看着沈昭容泪如雨落的模样，越心软了，便不由得松了口：“若是你有证据能证明令尊的清白就好了，我一定说服叔叔不再为ฦ难你们！”
她这话一出，不但柳玦大吃一惊，连躲避一旁的杜氏也变了脸色，暗暗跺脚不已。
“我明白了。”明鸾满脸都是笑，“多谢曹四爷相告，那我赶紧ู回家告诉家人这个消息。”说着便要起身走人。
明鸾脚下一顿，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什么เ事？”
陈氏有些意外：“好好的怎会这样？”
张路白家的迟疑了一下，才道：“今儿侯爷有事出门去了，二夫人带着大姑娘去了临国公府，三太太、三姑娘也都不在家，府里只有老太爷、大夫人与二姑娘，听说大夫人曾去过厨房，而喜姨ถ娘是吃了厨房送来的补品才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