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怎么会……”宽抬起手，伸向西鸾的额头，但半途却缩了回去。
“没关系，我们会等的……”珏向通报大臣深施一礼，“伯伯，能不能告诉我：王会出兵吗？”
珏微笑着点头示意，不再言语，目送大臣转身离去。
那些普通人中，有很多人被称为“奴隶”。
他八岁的时候，老主人将他从南方带到族中。对于这次事件，宽并不如何在意，因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从一个ฐ地方做奴隶被劫到另一个地方做奴隶，枷锁照ั戴，麻粥照喝，苦活照ั做。
一小奴痛哼了一声，纪伯庆才缓过来神，“玖兄来此作客，就是为了这件事？”
“……唉，那只怕要让玖兄失望而回了……”庆大声叹气，“想来一路上玖兄也该看到了，小弟一向治国无方……。嘿嘿，纪方土地历来贫弱，武士乏勇，再加上近年总有些妖匪作祟，搅得人口不安，小弟我实在帮不上兄长什么忙……”
当晚西鸾便住在羁所里。大把兑换来的贝币敲打得所官们晕头转向，立即对这位大家阔少笑脸伺候。次日清晨，西鸾重新套好了马车，收拾行装ณ上路。与她一同启程的还有一支往琮城去的押货商队，他们是昨天夜里入住这里的。西鸾记得仲连的话，便着意和他们攀谈起来。
当时正是殷商鼎盛之ใ时，许多贵族生来显赫富贵，除却玩乐之外无所追求，故而极尽荒诞奢华之能ม事。更有一班酒浇肉养、欲壑难填之徒，尝遍了秀长裙ำ犹觉不足，便改了心思蓄起男宠来了。殷商一向以男子耕战、女子抚育、两性有别为正国之道，以雄鸡孵卵、雌鸡报晓、阴阳不辨为乱国之兆。一些有见识的贵族大臣因此坚决反对这种假阴虚阳之ใ事，然而这类错滥乾坤的事情往往出自名门望族，一来牵连太重，难以处罚，二来这些卧室内的事情非外人力可以觉。结果自前几代商王以来，男ç风越来越盛，有时一些大户贵族竟敢白日之中，各携美貌童子相互比较赌赛以为乐่事。有些貌美少年为了取悦好友，便也模仿女子之态梳妆打扮，举止极是温柔。
“呵呵……，小姐，如果要你在大邑商住久一些，你愿意吗？”
“那么……永远住在这里呢？”
“人生短促……，有酒有肉如何？美色在侧如何？待寿数尽了，便化作朽骨了……”
勖的父亲曾经是家主麾下最优秀的矛手，但显然并不善于思考，面对古怪儿子突然冒出的古怪念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鬲道：“这些部族只是忌惮新王之威แ，不免有些揣揣难安罢了，只要王上从此静心理政，恩威并施，早晚名震天下，令各族贴心归附。”
下面一个臣子吓得魂不附体道：“臣确确实实都派人通告了，每个部ຖ族、外家都派去了使者……”
“好厉害呀……”西鸾和祺一同喝彩。
“易，教我射箭……”祺拍着手，对着哥哥笑脸相迎。
“芫示，倘若现在我出征在即，倘若现在还有旁人在侧，……，我必定杀你。”
“哈哈……”，勐大笑，站起身来，来到老臣身旁，盯着他的脸，缓缓说道：“芫示，倘若我族将与殷商交战，你会帮助我，还是帮助商王？”
除此之外，临近十几个部族的族长，也都来到这里。他们态度十分恭谨，随从也带的很少。一个长相威严å，衣饰朴素的高大老人正在陪着族长们闲谈。他是本族的主祭，掌管全族的婚俗教化，在族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勐王回来了……”
“当年先王祖丁共育有七子，沃期为第二子，为人尚德，广有贤名。后来祖丁王崩，王位传至其堂弟南庚王。再后南庚王崩，其子乏็贤，于是王位仍归祖丁众子接替。长子阳甲王在位七祀เ而崩，其子年齿太幼，因此也不得立。议嗣时，许多人拥护沃期，而他却执意不受，竟让位于其弟——即盘庚王，自己้宁作臣子侍奉……”
武丁道：“这些事情我知道，但一直都很不解：英雄男儿本该当仁不让才是，如此逃避责任对人对己都大有害处……，难道他做贤士做昏了头？”
祖己笑道：“大王不必奇怪，这事其实也好解释。当时虽有许多大臣百姓支持沃期，但真正掌握兵权的将军和勇士却与盘庚王交好。沃期与盘庚年龄相若，更有高寿之ใ相，若沃期立，那么将来多半轮不到盘庚称王，因此大概武士们采取了某些举动，迫使沃期放弃了王位。”
武丁点头道：“不愧是我朝数一数二的智者，胸ถ中果有高论……。如此想来，便很容易理解了。”
祖己继续道：“后来盘庚王的事情，王上应该多有了解。他素多疑虑，虽然逼退沃期，却又担心阳甲â的旧属对他不利，于是弃了奄都，来殷建立了这繁华无比的大邑商……”
武丁笑道：“不管初衷如何，迁都到此终究是一桩好事……”
“沃期虽未登王位，贤良之名却日盛，乃至盘庚王在位二十八祀归天后，许多士民仍请愿以沃期为新王……”
武丁摇头叹道：“可惜最终群臣还是议定由á小辛王继位了……”
“不错……，当年先祖王太戊ຘ所遗血脉之中，以沃期最是贤能，却始终与王位无缘。几年后，沃期不知何故触怒了小辛王，其家被夷灭，身下五子十四孙，除末子衣子示逃走之外，尽被处死……”
武丁沉默了一会儿，道：“怪不得他死后不能进入宗庙，原来遭了王谴……。那么西鸾所说的‘太宰’就是逃到凤方的衣子示？”
祖己点头道：“应该是他。此事距今已近五十年，当时老臣还很年幼，只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这个衣子示颇得其父之ใ贤，乃是宗室后辈中的第一能士，为人广怀谋略，更兼虎狼之勇，龙蛇之魄，常与同窗诸辈谈论较量，自比伊尹第二，无人不服……”
傅说、沚眉等人对殷王宗室的事情不甚了解，故而一直沉默不语，但听到这里也都不禁乍舌。沚眉向傅说笑道：“老傅，听到没有，这人能文能武，简直和神仙无二，若有他在，你我都没得玩了……”
祖己也道：“可惜他虽然贵为王室之胄，却直到家族破败也不曾入朝出仕。老臣设想，假如当年沃期未遭王谴，那么此时陪伴大王的，多半是衣子示ิ而非老臣了……”
“想不到兴盛外方แ的奇人，竟是我殷商的弃民……。小辛伯父若天上有知，只怕会很懊ิ恼……”
祖己亦感惋惜，垂不语。
武丁想了想，忽然笑问道：“诸位贤臣，你们可知我在想什么？”
傅说早在盘算武丁的意图，便应道：“王之意，可是要交好凤方แ？”
武丁点头道：“我殷商虽大，但多年来外患不绝。现今工方虽平，却仍有犬戎、熏育、羌方在西陲与我们敌对，只畏惧我们战具锋利，才不敢大举进犯；东方九夷各族表面向我们臣服，也是各怀心思，不可轻信；更有南蛮荆楚，北面琮侯，一如股之脓ใ疮，顽毒难愈，一似体内隐疾，虽初不觉恶，久之必生祸事。此诚一念存亡之局，若处置得当，则壮我势；处置失策，则丧ç我国……”叹息一声，继续道：“荆楚必伐……，然而北琮却不可轻伐……”
“臣等明白……。凤方如今势力不小，如果交好，可以成为我们牵制ๆ北侯的利器……。而衣子示是凤方领的老师，有他助力，此事便容易成功了……”
沚眉摇头道：“王上，那个衣子示是我殷商的宗室不假，可他的父亲也是被小辛王杀掉，如今形同仇敌，一旦他存心不良，只怕还会怂恿主子对咱们不利……”
祖己道：“杀父之ใ仇只是衣子示与小辛王私仇，他毕竟还是高祖武王的后裔，没理由痛恨自己的家国族人……，臣以为ฦ，他仍会牵挂我殷商的安危……”
武丁点头道：“他终究曾是我殷商之胄，食用我殷商水米，受教我殷商文法，更与本王有血脉为系。众位爱卿，若我恢复其父的名誉，免去其家之罪，令之回归宗庙……，此举是否可以换回他对故国的效忠？”
“恢复沃期的名誉？”众人闻之，均感意外。祖己皱眉道，“处置沃期的是先王小辛，王若撤销王谴，便是承认先王有过错了……”
武丁笑道：“是非本有公论，岂在承认与否？沃期也是本王的伯父，就算他当初真的有错，这么多年了，惩罚得也够了。”
众人相互看了看，终于齐贺：“吾王英明……”
武丁大喜道：“既然如此，便依我之言。传旨ຈ下去，免去沃期、衣子示之罪，恢复其王室宗亲的地位。还有随沃期被杀的子孙家人，尽皆平反，令之重归宗籍，列于宗庙接受后世祭祀。”
凤、琮两强之ใ间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两年有余，尤其在最近半年里，紧ู张的气氛日益加剧ຕ，数次摩擦曾令边界各族几乎认定双方即将开战，然而最终剑与矛还是被小心地收好，并没有选择相互撞击。慢慢对于琮人来说，战争的威胁开始淡化，那个以活人为食的凤方魔王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离人们的谈论话题愈加遥远。
可就在战争阴云渐渐在人们头顶褪散的时候，凤方的盟城却有大事生了。
易王千里迢迢自外方赶回，立即收到不好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来自拓涓，他皱着眉头向易王请罪。其部ຖ下武士俱感耻辱，列跪在地上。
面前是一只硬木褐ຈ色匣子，掀开上盖，一颗涂满青灰的人头赫然露出，青惨惨的尸色脸孔早已歪曲变形，散着腐朽的气味。
易盯着木匣，皱眉不语。
拓涓道：“……是我的部下，前些日子派他到大邑商探听消息，不想这么快便被现了……”
格里八罗哼了一声，道：“杀便杀了，还要将脑袋瓜子送回来，分明是向我们示ิ衅。”
“是什么人送来的？”
“……不知道。昨天早上这盒子被放在臣家门前……。是臣失察……”
旁边的凤将薛辉负责盟城治安，也一同请罪道：“臣下无能，在城里追查数日，也没找到那个殷商奸细的下落……”
琮庚开解道：“薛辉兄弟不用顾虑，他们既已达成目的，就不敢再现身，应已逃回南方去了……”
易思考片刻，缓缓说道：“最近有许多外乡人来盟城易货，其中大半是生面孔，如果有奸细的话，很容易混进来……。就算找不到这个奸细，我也不怪你们，只是定要保证内城的安全……。薛辉，在这方面，你与拓涓必须协助琮庚。”
三将应命。
易复又看了几眼匣中的脑袋，“除了他以外，派遣到大邑商的还有其他人吗？”
拓涓答道：“还有两个人，不过到เ现在还没有消เ息回来——大约是因为路途遥远吧……”
易摇了摇头，“他们恐怕也已遭遇不测……，厚待他们的家属吧。”
情报方面的受挫对盟城来说，毕竟只是个ฐ微不足道的小问题。随后一件事情的生，却极其深重地影响了凤族未来的命运。
曾一手缔造盟城时代的智者芫示，突然罹患重症，巫医求救无望。
芫示早已到了垂暮之年，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任何人都清楚不过，只是在病魔到เ来之前，谁都不曾想到，这样一个顽强坚韧的老头子会被如此迅的击倒。
壮心未已，天命却了。
他躺在病榻上，终于叹了口气，“我的天命该结束了吧……”
许多年前，他就应该死掉了，陪伴着父母兄长妻儿，在魂牵梦绕的大邑商，受那一刀之厄。可最后，他还是成为家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很难过吗？不，苍天待我不薄……。能够在异域受到如此礼遇，创造如此功业，我只会感激苍天眷顾……”
“是呀……，比起当年屈死的父亲和兄长们，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可我为何总有一丝遗憾，一丝担忧呢……”
在病榻边，太妃妘亲自倒水，小心伺候老人喝药。众弟子站满了屋子，也静悄悄地关注着老师的安危。
“怎么样？”妘殷切地问道，“老师，感到好些了吗？”
芫示睁开眼睛，聚集片刻气力，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些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