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是那个站在尸骨堆上的人。
注定与易同样命运的，还有北侯玖、纪伯庆等等，不过此时英雄们还对未来一无所知，放眼看去，只能隐约望见战神狰狞的面孔和长矛冷酷的寒光，从而忐忑于己方难以捉摸的宿命。
“……不知为ฦ什么，忽然有些头晕……。大概刚才受了点风……”
“没事……，我一向很少生病……，会很快恢复的……”她打算站起身来，但尝试数次之ใ后还是靠着石壁勉强坐好。
“这个……，小人答不上来……。不过王上自来聪明，必定会说服六王弟的……”
一旁随从武士安慰道：“小姐放心，老爷一直奉巨鸾为宗主，从不违逆……，弘狩王的儿子不该是孬种，定会为我们报仇的……”
宽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奴隶。
他当然不会介意，一个ฐ半大的孩子，所了解的自己上溯几代的血亲，无不是一出娘胎便注定做牛做马劳苦一生，他会有什么เ理由对自己命运产生太多憧憬？
玖点了点头。
玖心中冷笑：“你居然也晓得自己治国无方？多少损民肥己的行径就被这一言盖住，倒是不觉脸红……”脸上仍带微笑问道：“庆兄所说的‘妖匪’，是指盗贼疾恶风吗？”
这个商队的头目是个三十来岁的精明汉子，他见西鸾相貌俊美、衣饰华贵，然而声音清澈悦耳，皮肤细腻洁净，心中不免胡思乱想。
当是时，殷商民间女子若贸然穿着男装往往受到严厉的处罚，那商头想不到面前此人能是个胆大包天的少女，便猜她多半是某位名门显贵的房中娇客，如此倒也不敢怠慢。
西鸾笑颜对道：“当然了，养父还有阿好姐姐对我特别好，我在这里很开心……”
“……，我是奉命而来，终究需要回去复命的……”西鸾答道，然而心中不由一阵难过，虽说是奉命而来，却是来做了礼物——此时凤族那边恐怕只有易是急切希望她能回去的。
这话是十岁的示ิ勖对其父说的。大战刚刚结束，与他同母的一个哥哥被抬进了墓地，这个ฐ家伙战前还曾搂抱着情人，嚼着酒肉，向勖大肆吹嘘自己的勇猛。
“父亲……，我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一只小蚁……，哥哥的死不是和那小蚁一样吗？无足轻重，毫无意义……”
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些部ຖ族还是不错的，毕竟派人来了……”他慢慢收拢了拳头，突然间“砰”地一声砸在面前的木几上，大声喝道：“可为什么统共八十个部族外家只来了三十几个？其他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克说道：“王，许多部族分布在山野之中，路程遥远，应该是他们来不及到达，还在路上，请王多宽限些时日……”
易心意正浓，也不停下，仍紧催坐骑，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剑，冲向木桩，一声大喝，将之ใ劈成两半。
“女孩子学射箭干什么？不成话……”易跳下马来，开始擦拭身上汗水。
“王，忠言逆耳。”
“老臣会竭尽全力阻止这场战争。”
放眼望去，远处扬起了一片尘土。人群出了欢呼声。
“我族威武……”
“很好……，她是个很惹人喜爱的女子……”
玉白凰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这原本桀骜不驯的男子此时已恭敬的聆听她的话语。
“这段时间你的表现不错……，宝儿她很依赖你……。——如果你所做的一切是自你的真心的话，就更好了……”
宽一愣，忙说道：“我真的喜欢宝儿……，请相信我。”
玉白凰摆了摆手，“你无需向我解释，我心中ณ清楚得很。我将宝儿托付给你，是觉得你是个ฐ人才，没什么大的背景，也比较可靠，因此望你能入赘到我家中ณ。你能拿出对娈儿的一半忠诚对待宝儿，照顾ุ她一生一世，我便心满意足，绝不指望你会真心实意去爱她。”
宽闻言却道：“我虽是个粗人，不善言谈，可我真的很喜欢宝儿。自从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好像认识她很久了……。我想这是上天安排的吧……”
玉白凰盯着他，微微点头笑道：“如此最好……。那么等事情松弛下来之后，我会主持你们完婚……”
正这时候，青叶领ๆ着西鸾走了进来。
“夫人，公主来了……”
西鸾向玉白凰深深施ๅ礼，“姨妈……”抬头望见宽，也向他点了点头，两人情谊已是极深，若是往常，她早拿他打趣几句，但今天心情不佳，也提不起精神。
玉白凰见人已到齐，便令青叶布置岗哨，不许再有杂人靠近，然后道：“娈儿，经过这些日子你应已熟悉这里了吧？”
西鸾点了点头。
“你是未来部族的领，因此以后你要慢慢参与到部族事务的管理当中……”
“是，我会努力做好……”
“……。好，从今天开始，家族的所有大事都由我们四个人一齐商量决定……”她看了旁边一眼，“宽，你现在资历还不深，因此先当好青叶的助手，和族中的男子多多相处……”
宽笑了一声，“我曾被他们痛打过，交情很足的……”
“也好，至少证明了你的命硬得很，他们会佩服你的……”玉白凰言语依旧，决不承认那ว一次打错了。倒是青叶有些歉意，拍了拍宽的肩膀。
“还有，你同来的那ว些山上朋友们还要由你来严加约束。这地方独身的女人很多，他们若有本事可以随意配娶——但绝不许胡来。当然，作为男ç人他们不能太过无用……，或者劳作或者习武随他们挑选，总之我不饲养废物……”
“遵命……”宽恭敬的答道。
西鸾在一旁听着，暗暗觉一些端倪：自从宽成为宝儿的准夫婿，他对待姨母的态度生了根本的转变，几乎唯命是从。当然，如今姨母是他的长辈，他若不表示恭顺也于理不合——只是从此以后，他的行事将受到姨母更大的影响，再也不是那个ฐ可以随时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伙伴了。“是啊，我对他始终是索取多于报答……。而姨母看重他，对他来说却是件大好事……”
“好了，现在我说一下最近生的事情吧……，你们的消息一直都很闭塞，应该还不知道……”玉白凰面向西鸾和宽说道：“盟城易已经向殷商宣战……”
“什么？”西鸾大吃一惊，紧望着姨母，以为ฦ自己刚才听错了。
“……盟城易已经向南方进攻了。”玉白凰见状重复了一遍。
宽对各国各族之ใ间的恩怨或强弱并不十分了解，倒是由于西鸾的关系，才对易的事情格外关注，不禁向她偷偷看去，只见她神色慌乱。
“十足的不智之举……，他怎么เ能这样做……”少女生气地想道，倘若现在她在易的身边，定会大声责备他，然而此时此地她却没有立场将心里话说出来。“真是……，为什么太宰他们不阻止他……”
玉白凰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接着道：“他本是殷商的属臣，如今公然叛殷，当然会招致讨伐……。北侯玖召集殷北方各路诸侯一齐出兵，进攻凤地……”
“是呀，如此凤殷交恶，正遂了北侯的心愿……”西鸾喃喃说道。那次北侯玖虽然放纵部下袭击她，但终究对她礼遇有加，她并不无怀恨之心——相反，她倒是希望北侯玖有一天能与易成为朋友，然而如今看来，可能性已变得愈加渺茫了。她叹息一声，忽然心中一动，忙问道：“如果易兵南下，必定是秋收谷熟之ใ时，现在已过去许久了，战况如何？”
玉白凰冷笑一声，道：“盟城易耍了点儿小聪明，打败了北侯……”
西鸾松了口气，暗暗庆幸，但想到易接下来势必继续南下，只怕将遇到เ殷商的更强大的武力，又担心了起来。
“本来论实力，盟城易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北侯的联军，然而他却在鹿城和宕险招募土人助战，还唤来了鬼方แ和土方援军——北侯玖这一面却过于轻敌，结果陷围兵败……”
“……那么北侯他怎么样了？”
“这便要感谢那些番奴人了……。北侯臣僚康孝在番奴挑动他们袭击盟城易的边境，结果攻入鹿城，大肆屠戮掠夺当地的有育族人。由有育族男丁组成的鹿城军团因老家被抄，军心浮ด动，结果溃散，针对北侯的包围圈于是有了一个缺口。同时纪方也派人出大网山营救北侯玖，他这才在残余侍臣的保护下从纪方逃走……”
西鸾点了点头，暗想：“如此易必定很恼火吧……”她其实觉得北侯玖安然无恙最好——他毕竟也是她难得的知己，而且这样也可以为将来凤琮双方化敌为友保留一点空间。可惜她不曾知道，虽然北侯玖没死，他的心腹家臣却在此役折损无数，双方已没有和解的余地了。
“如此一来，盟城易的矛头又会落到西边来……，依我推测，他只怕不会再继续南下，多半会转过手来收拾番奴这个背后的隐患……”玉白凰继续道。
她的话，宽一直听得似懂非懂，因此始终闭口不言，这时忽然想起了弘日，忙说道：“我听说有一些族人在番奴那里生活，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不错……。他们毕竟是同一血脉的族人，我们应该想办法让他们避免成为番奴的肉盾……”
大战过后的凤地。
凤军虽然获胜，番奴人的偷袭却令他们继续南下的计划搁浅。于是各族军队刚刚ธ结束完对残余南军的追杀，便只得解散。如鬼方、土方แ等外族战士开始瓜分战利品和俘虏。
盟城外，土地上的潢水遗渍渐渐干涸，偶有尚未干透的则在冷风的吹拂下结成薄薄的冰层。易骑着马沿城边缓缓而行，巡视着奴隶们修理残破墙体的工作。作为战胜一方แ的主将，他本该高兴才对，然而自从得知鹿城被攻占以后便一直郁郁๗不快。“此番๘终究不能全灭南军……，更失去了南下攻打琮城的机会……。下一次只怕便没这么เ幸运了。”
陪同在身边的示勖道：“此战不能全胜，掌握西路鹿城军的骁难辞其咎……。王应该收回他的兵权……”
“……，他是按照我的意愿调动军队，鹿城受袭不是他的责任……”
“这段时间一直是他在经营鹿城，番奴那边形成如此威胁他怎能没有责任？鹿城留守的力量又如此薄弱，竟被一击攻破……。王，赏罚应当分明才是……”
“……”
“骁在我族武士之中地位很高，几乎凌驾于术别，仅次于王……，若犯有大过仍不见罚，更会被认为他地位特殊……”
易停住马，回身望着示勖，“你的意思是：骁会反叛自立？”
“臣不敢妄言——只是骁在众将之中地位太高，与王上的关系又非常好……，如此下去会生骄横之心的……”
“好吧，我知道了……，以后便由拓涓代替骁经营西国，讨伐番๘奴……”
“王上英明。拓涓是优秀的人才，必能担当此任。……王，时候不早ຉ了，快回城中ณ吧，鬼方的两ä路人马即将离开，其世子庚虢明今晚会到เ内城向您辞行的……”
易点了点头，“我险些忘了。庚……虢……明……，那么指挥另一路人马的是谁？”
“是鬼方的另一位王子——名字有些拗口，似乎ๆ叫做‘果力隆来’……”
就在易巡视城墙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另一个青年男子也怀着复杂心情在旧战场上纵马闲逛。他裹着简单的皮衣，头戴皮帽，帽子下边露出两颗秃鹰般的眼睛，玩世不恭似的观赏着两边残破的景象。手里长长的皮鞭卷成数卷攥在手里，有节奏地敲打着大腿。一个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宽脸大眼汉子与他装ณ束相似，腰挎弯刀紧紧跟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