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杰看冉杰说得这么严å重又不像是说谎，况且这颠簸北行还时而嘶鸣的列车说明确实是在被遣返回北京的路上，也只能信了，虽然不后悔但想想实在也后怕，万一失手，一酒瓶把姓陈的给敲死了，岂不是为那ว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有可能ม要再下大狱吗。
说起这些冉杰都比汪杰更门清儿，他自豪地告诉汪杰说这些都是“皮包公司”骗子公司的，现在这也是个行当。汪杰跟冉杰说在图书馆看过一本《美国企业史》，那也是一部掠夺史。酒店大堂里，时常坐的穿着高级时髦的年轻女性，有的看上去非常高雅有气质，其实常有等待着搭讪的高级*。汪杰还分辨不出来哪样儿的是*，哪样的是真正的酒店客人，冉杰就很绝，一眼就能认个八九不离十，几次打赌都是汪杰输了，“先生，您需要服务吗？”搞得冉杰总捏腔拿调的用这句话调侃汪杰没眼光。
“不烫？”汪杰也拿了起来，杯子有点儿温，但不烫手，他也喝了一口“噎——是红豆汤？”汪杰疑惑着，大口咽了下去。
冉杰看着汪杰哥哥脸上的表情先是奇怪后是满意，他乐了。
不太遥远的地方有一家外汇商场，有的营业员不太喜欢看到国人光顾，像是会降低了她们的身份，上次汪杰陪同一位酒店客人去买东西，她是位从台湾回国来探亲的老太太，刚到那家外汇店里还没等开口，一位穿套服的女同志约摸三十来岁，说我们这里供应的商品都是紧俏货，要先考虑外宾和归国华侨，轮不上国人购买，意思是要让赶紧出去，没闲时间伺候。老太太没生气，叫上汪杰出来了，说是不必争执。这让汪杰想起来上海ร租界时期好像有句话“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三行打饭排队的职工队伍，几乎ๆ都是清一色的小年轻，男的只有维修部和后勤部的人显得老成。汪杰前面排了大概有十来个人，他还要帮他的搭档也打一份，他们已๐经很合得来了。
依旧似往日家里没人的日子，依旧坐在钢琴边的椅子上，依旧凝眉望远，依旧心思难理，也许是因为视线望不透更深远处，汪爱萍的眉头比往日颦的紧，眼睛里的迷茫愈深。她没能四十不惑，消瘦的躯体日渐清妙骨感，不见了原有的丰ถ臆，由于清朔，她比两ä年前似是更添了一许清雅，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瘦的时期，一米七十多公分只有五十来公斤ภ了，看上去还似再遇康克理时的年龄，反常的年轻。
最近她每月的例事不很准时，来或不来的，还总伴随着低热，她想应该是到了更年期，最少是症状相似，她觉得像这样的问题是白累人不愿深究。丈夫和妹妹多次要她做全面身体检查，她都说自己้是内科医生，知道不会有大问题而拒绝了。因为她的身体不好，和康克理的床事也锐减成了月频，汪爱萍总能看到เ丈夫欲求又止的神态，心存歉意，又觉得实在了无意趣，她盼着丈夫多做些科研课题，多出些成果，更甚至曾多次闪过离开康克理，不要拖累了他的念头。
白天，听着挂钟็每小时一秒一秒的“嗒嘀”走过，她觉得太过漫长了，只好或躺或卧的在沙上读小说；晚上，她也总是早早ຉ地上床，或爬或躺的在床上读小说。借阅的琼瑶小说在床头柜，在沙前的茶几上罗列ต着。
康克理在妻偶尔的笑容里看不到她真正的欢心，妻的眉头更多见的是颦着的，她的心也是颦着的。康克理的心疼惜着汪爱萍的心。他总爱紧挨着妻或坐或也躺下，伸手为妻轻轻抚平攒起的眉头，他更希望能够用手抚平妻的心，让妻的心不必攒起不生褶皱。妻总是让他有很多喜欢的姿态，妻端庄而秀露，妻婉约而依人，与妻留แ恋床帏，妻娇嗔而融情。就是妻现在的郁郁不欢，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引得他常常难免不能自持，他总要劝戒自己้别勉强了妻的心境。
“我复习完了”。汪杰跟姨父姨妈说，同时又像跟大美美打招呼，表示ิ他要离开晾台了。
大美美的跳跃动作已经不能矫健轻盈，它跳到เ地上以后，也不张望，也不“喵喵”，径直朝屋内走去。
康克理再遇汪爱萍之ใ后，就为汪爱萍订购了一架钢琴，结婚时因客厅和书房合一，空间紧ู张，摆在了他们卧室靠近窗户的地方，凭着对钢琴自幼的练习和领悟，加上两年多来的练习，更加之爱情这份能使万物复苏的催化剂，现在她的钢琴已๐经弹奏得很不错了。
汪爱萍修长的身材正穿着康克理的淡蓝色纯棉毛巾浴服，浴服质地很好，长及脚髁，腰际用睡裙的带子随意束起，闲适而宽松，长随意地拢在耳际后面，脸上清澈明晰没有妆痕，充足的睡眠使她看起来精力充盈，家居似的随意装束让她更显年轻。
“我就不信没事，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杰看自己这幅尊荣也实在是搪塞不过，只好说了。
汪杰从莫斯科饭店出来，上了公交车，他七转八转地没有直接回家，快下午三点的时候，他转累了才回到四合院。
尽管汪爱萍总是说他，汪杰还是改不了像他父亲王新国那样，也不看看能不能下肚，满不在乎的喝剩茶的习惯。
快十点半钟才查完，路过护士站，想起有人找的话儿，留意看了看，也没看到护士站附近有人在等她，想着可能来人没什么事儿或是等不及已经走了，没太理会，忙忙的赶到เ医生办公室，认认真真的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医生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声响显得不太温柔。
汪杰惯性的半依半坐在钟奇生腿上。
“画这干嘛”？汪爱萍有一搭没一搭的，坐下了，应着小伙子的吩咐调整了坐姿。
它定定地观察着汪杰，就连它鼻子侧边敏锐的长触须ี也在积极地刺探着，全身灰黑色很有光泽的鼠毛，随着它小鼻子呼哧呼哧的吹气也在起伏。
“呀，你还长大了不少，也挺壮实，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我了呢？你挺来劲儿呀”。汪杰握紧鸡毛掸子，准备出击。
“汪爱萍！你太过分了！”王新国急了，肤色霎时变得酱紫，他紧捏着的饭盒在颤动。
头昏的晃悠，脚๐跟轻飘飘的。她稍微稳了稳，几步跨到王新国面前，伸手夺下饭盒，狠劲砸在地上。
撒着尿，汪杰瞅瞅大床上的妈和妹妹，看得非常清楚，她们都睡得很香。爸爸也没醒。
一大早醒来，就听到เ爸爸高八度的说话声，还传来“刺啦刺啦”地声响，汪杰想不出爸爸在外面干什么，一个骨碌儿爬了起来，他穿好衣服，系上鞋带。瞄一眼妹妹王蕴，她还没有睡醒。
一股子冷空气和汪杰一起卷了进来，他手上拎着个塑料板凳。
“小姨，你怎么是自己้来的”。他都着嘴，不等放下手上的东西急急的问。
钟奇生从他出世前后的遭际，到现在长成了半大小伙子，已看到、听到也历经了家庭里多少次的变故
泪水溢出他的眼眶。
王新国说得上劲儿。
汪爱萍打定主意，不再说话。
她不说话，示意王新า国递给她手术用的剪刀，努力支撑着身子，麻利ำ地剪断了连接母子的脐带，再示ิ意丈夫相应的清理，把包裹好的孩子放在她身边之后就昏昏的睡去了。
看到汪爱萍和婴儿都安静了下来，王新国犹豫了一下，赶忙去处理生产用过的东西，清洗污浊的用品。他因为身材不高，干起活儿来看着快捷轻松。
太阳出来了，回来时懵懵懂ฦ懂地也没有拉上窗帘，日光透过半截玻璃的窗户照到屋子里，显得明亮刺眼。
汪爱萍萎缩着抬头看看窗外的阳光，屋内的灯还开着，抬手拉了一下灯绳，把灯关了。她叹息着，呆坐了一小会儿，身上感到เ冷，她想找件厚实的东西披上，却抬头看到เ了支在桌角的镜子，她起身，拿起这面结婚时同事送的红塑料壳上画ฑ着向日葵的圆镜子，照了照自己้，眉头颦着、头蓬散、两颊๐绯红、眼睛泛红、连脖子都是红的。身上敏感的几处都有火辣辣的痛感。
伟人像的两边还贴了一幅对联，红纸黑字，柳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横批：伟大领袖毛主席万万岁”。
这几样东西是她一直携带珍藏着的。
许久，汪爱萍好像是忘记了自己้弱不禁风的病体，猫身摘花篮里的康乃馨。
“羊羊，妈一会儿要和叔叔回家去了，就让这些康乃馨陪伴着你吧，不过，妈妈知道，用不了多久妈妈就会来陪你了，你要等着妈妈。”再一次的流泪。
花篮里的康乃馨因为ฦ喷了水已经被冷空气冻住了，硬梆梆的。
“太冷了，就这么放着吧”。康克理心疼地把妻子冰凉的纤手握回到自己宽大温暖的掌心。
“不拆散了，怕是会被别人拎走了。”
“没事，天冷，又不是清明上坟的季节，现在来这里的人很少，放心吧”。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咱们回去吧，这里的空气你身体受不了。羊羊也不会愿意你在这儿陪她挨冻的，算算，她现在也已经是懂事的少女了。”康克理劝说着。
“哎——。”她再长叹一声，没有更多余的话，从丈夫温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搭在冰冷的墓碑上，抚摸着上面的字迹，算是向女儿暂时的告别。
“好吧，克理，咱们回去”。
康克理默默看着妻。
“好的，走吧。”康克理看得出妻子已经不大有精神了，依旧把她抱了起来，朝汽车的方位走去。
回家的路上康克理把副驾驶位调整得很低，汪爱萍斜ฒ卧在上面，她昏沉沉的睡去了，约略一小时路程到เ了楼前停车，康克理把她抱上楼。
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在高烧，赶紧ู给汪爱莲夫妇打电话。傍晚，他们一起把她再次送进了医院。
半个月后，汪爱萍拒绝再带着氧气维持，清醒的时候跟康克理说她终生最爱了两个人，一个是儿子汪杰，另一个是丈夫康克理，哪一个生活的不好她也不能安心，失去任何一个，她都可能ม会丢掉性命，她还说知道自己不能ม康复了，愿意自然的死亡，不希望做手术和长期用药，即是来于自然就归于自然吧，这是她的心愿，若为此误了自己้的生命，此生不能再陪伴康克理终老，带给他痛苦，请康克理不要责怪她，体谅她。她说，不愿意再住医院想回家了。康克理和汪爱莲夫妇商议之后，只得给汪爱萍办理了出院手续。
她，回到了家里。
“爱莲，我这就要去了，你别想我，姐姐命薄，这辈子是拖累了你，亏欠了你，你替姐姐操了所有的心。”她拉着妹妹的手，舍不得放松。
她还说对不起女儿王蕴，从小就一个人很孤单，愿意身后分一小部分骨灰去陪伴女儿，让她温暖，另外的就撒入河流，归于自然。
当晚汪爱萍走了，如她所愿，她躺在丈夫的怀里长眠，眼角遗留着唯一的一滴泪珠。
弥留之前她只是大睁着痴情的细长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直视着康克理的眼睛，眼睛里除了痴情还有一辈子都没有能够挥抹去的迷茫。她的脸上读不到痛苦。
她的眼睛闭上了，没有了脉搏，没有了心跳，她的身体依旧是软的，始终没有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