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史无前例这个ฐ词要被用烂了。
村里人本来不知道这个词语，是村里的小学教员小高说的，他每天读书看报，见到เ了这个词，就记住了。看来知道的东西多了不是件坏事，说不定哪天就有用处，小高就没有想到第一次用到这个词居然会让全村人都记住了这个ฐ词，并成了风靡全村的经典名词。
平原是一览无余的，很多年以前德国人修了一条铁路，路基五六米高，像一条僵死的长蛇趴在田野里。来村子的必经之路穿过铁道，需要爬一道长坡，坡上走过什么人，村里人看得清清楚楚。乡下人没有什么消遣，闲来无事，无非聚在一起，摆摆龙门阵，顺便张望着大坡上过往的人，揣摩他们从哪儿来或是到哪儿去。
白香衣和她男人孔宝柜一出现在大坡上，就把村里人的眼窝子都跌爆了。小高本来就细长的脖子更加细长了，这个词就从嘴里唠唠叨叨地蹦了出来：“史无前例，真是史无前例啊！”待他们走近了，大家热情地和宝柜打招呼，眼睛却瞟向白香衣。她那一身宝石蓝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珠圆玉润的身体，一步一步走来，简直是一朵一朵的芙蓉花颤悠悠地盛开。香衣没有说话，但在场的人都觉得她和自己说过话，因为她嘴角的一弯微笑和妩媚的眸子已经替她把话说完了。她走过之ใ后，有人在使劲抽动鼻子，以便闻到更多的她身上散的袅袅余香。
这一夜多少人失眠多少人在梦中累坏了眼珠子无从统计，第二天村里的男人普遍得了红眼病却是事实，当他们红肿着眼睛，眼角带着一坨白花花的眼屎扎堆儿的时候，一边彼此打趣彼此的眼睛，一边忍不住向宝柜家的方向张望。你说真是活见鬼了，整整一个晚上，醒着的人和睡着的人的眼前，都有这么一件宝石蓝的旗袍晃来晃去。
和男人们的骚动相比，女人们也并不平静。她们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穿成那样，该凹的地方แ凹，该凸的地方凸，真是羞死个人，好看死个ฐ人。在公开场合，她们管中窥豹举一反三，得出结论：城里的女人是最不要脸的！穿那么显山露水的衣服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开叉开得那么高，一不小心就能露出白花花的大腿。现在她们似乎明白了教员小高所说的史无前例是什么เ意思。
私下里，她们家的镜子的使用率也都史无前例地提高，但一方小小的镜片照得一点儿也不过瘾，于是借鸡毛小事跑到玉翠那里，在村里唯一的一面大镜子前面踱几步，想象一下自己穿旗袍的样子。
玉翠是村里公认的美人，大家都说如果放在过去，玉翠是能进京城当娘娘的。她们很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外来的女人比下去，就怂恿玉翠去试试白香衣的衣服。玉翠架不住大伙的热情和自己的好奇，被一群叽哇乱叫妇女簇拥着，去了宝柜家。
宝柜听了她们的来意，哗啷一声打开衣柜，然后站在一边憨憨地笑。女人们眼花缭乱了，拿起哪一件都爱不释手。“哎呦，我的天王老子，这么เ多衣服哪一辈子能穿完？”宝柜听了，嘴巴裂得几乎把脑袋分成两半，“不算多，不是嫌行李多的话，她的衣服足足能装一马车。可惜了，都扔掉了。”女人们也跟着啧啧惋惜。宝柜他爹当年给他起名字，是希望将来儿子能够珠宝满柜，现在没能珠宝满柜，却也香衣满柜了，不知他爹是不是应该在棺材里大笑三声。
细看白香衣的衣服，大多数是颜色式样各异的旗袍，绸的、锻的、棉的、单的、长袖的、短袖的，颜色更是仿佛占尽了天下的所有颜色，女人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种颜色这堆衣服里没有。
当女人们七手八脚给玉翠套上一件翠绿的旗袍，不等衣服扣子扣上，前胸的两团肉已经像两ä枚上了镗的炮弹，随时有迸射出来的可能，扣子和扣鼻之间相差ๆ十万八千里，仿佛南极和北极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玉翠就羞红了脸，鼻子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油汗。玉翠慌忙脱下旗袍抓住一个比较瘦小的女人，不由分说给她套上。这回扣子是系上了，却松松垮垮的，又长又大，只见衣服不见人。她们几乎每人都过了一下旗袍瘾，又都没有出彩，也没有尽兴。在回去的路上，玉翠忽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就说，“城里的女人都是照着那些衣服的样子长的，难怪我们穿着不合适。”于是，另一个女人附和，“就是哩，小高都说史无前例呢。”小高是村里不多的几个让她们信服的男人中的一个。这个ฐ小高也是外乡人，曾经是一名军人，几年前这里曾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战役，小高光荣负伤，就留在村子里养伤，然后按照上级的指示，在村里作了教员。小高在男人堆里是独一无二的，二十来岁，白净儒雅，是她们心目中ณ的金童。她们家的孩子都是小高的学生，因此他们常借问孩子学习的情况和小高搭话，话完了的时候，她们会趁小高不注意，拧一把他结实的大腿，小高会像受惊的小马驹一样跳起来，红涨着脸皮落荒而逃，小高害羞慌张的样子，能撩起她们心中ณ的无限怜爱，她们喜欢。有了金童，她们便一直在村里物色玉女的角色，可惜连玉翠那样的女人都落了选，原因是她说话的声音不够脆。现在村里又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女人，使她们不约而同想到了玉女，但是她们谁也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