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忙着试衣服的时候，白香衣一直保持着一种优雅的笑，在一旁静静地看。这是一群与她不相干的人，做着与她不相干的事，一场闹剧乱哄哄地开始，乱哄哄地结束，等到เ曲终人散，她才从不相干里走出来，一个人收拾残局。
白香衣小心翼翼地把衣服一件件抚平折好，收拾好每一件都像收拾起一件心事和一个ฐ渐次模糊的面孔。白香衣历来对誓要娶她的男人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一件自己中ณ意的旗袍，使得悲壮得要一掷千金的男人有种蛮力到虚空里的虚脱。听起誓言来白香衣是以一样的平静的微笑相对，笑得男人心虚，就更毒更狠的誓。香衣明白，誓言即使开出花来，也不过是一句人嘴里说出来的话罢了，当不得真。男人不是把女人当做衣服吗？何妨不把他们当成衣服，穿过了，洗几水就旧了，还有新衣服在衣橱里静静地等着。
那个时候她不愁没有衣服穿。现在她却有些怜惜这些衣服，有几件被撑开了缝子或挣脱了扣子，她挑拣出来，准备缝补。把衣服和男人相比，她更钟情于衣服，衣服可以当作知己来看待，你懂得它了，它才会使你在时时刻๑刻保持光鲜和优雅，而男人不会，男人只是彻头彻尾的破坏者。她觉得这一辈子不会爱上任何的男人。
孔宝柜她也不爱，虽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她知道迟早ຉ要找一个男人嫁掉，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这就好比是阅尽红尘事后也就看破了，削为尼，穿一辈子古板的法衣。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早就会嫁人。
那天妈咪慌慌张张地跑进她的屋，一把鼻涕๓一把泪，她知道有事情要生了。近半年来，外面正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妈咪更加神经质，时常慌慌张张。等妈咪的手帕子湿透了半拉，才告诉她：“政府要采取行动，把我们都送去劳教。现在还来得及，你找个合适的人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妈咪的生意好，人缘也好，因此耳聪目明，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白香衣没有费多大脑筋，就选择了茶水房烧水的孔宝柜，一来他的家乡在很远的乡下，二来他身强力壮，对她敬若天仙。那些有身份的人她想也不想，知道想了也是白想，没有一个ฐ能靠得住。
当她嘴里吐出孔宝柜三个字，妈咪以为她是吓糊涂了，有些神志不清，就给她列举了一长串名单，供她选择。她却干脆地说，“就孔宝柜了。麻烦妈妈去跟他说一声，他愿意的话，我们今夜就走。”孔宝柜听到เ这个消息，高兴的差点儿背过气去，原先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的仙女样的人被他凭白捡了去，便宜大了。
夜里宝柜就喜滋滋地带着香衣上了路。火车一路向北，走了一天一夜，才算到站。下了车白香衣才知道，到宝柜的家还得有十几里的路程，不由得暗暗愁，便吩咐宝柜说：“去，租个车子。”宝柜说：“没的地方租。干脆我背着你吧。”白香衣心想反正是她的人了，背就背吧。孔宝柜在车站找了个熟人，寄放下行李，就背起白香衣往家赶，走得两脚呼呼生风。
白香衣伏在宝柜的背上，忽然想起猪八戒背媳妇的戏文，就忍不住嘻嘻的笑。忽然有种幸福的感觉飘过来，没等她抓住就又飘走了。北方的景致和南方比起来粗旷了许多，大气了许多。穿行在红高粱、玉米地之间，她好奇地问着问那。在一问一答之ใ间，路就要走完了。宝柜告诉她，翻过前面那个大坡，就到家了。
白香衣便要求下来，找了个小水洼，洗洗满脸的风尘，整整有些凌乱的头，弹弹身上的尘土，她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狼狈。
站到大坡上望下去，是一个绿树掩映的小村落，绿树白墙，煞是好看。白香衣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这就是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