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堆着许多杂乱的东西，看起来已经多年没有动过了，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苏醒捂住鼻子，轻轻地拂去灰尘，里面露出了几叠相册。他小心地拿起其中一本，翻开了第一页ษ，他看到了一张微微泛黄的黑白照片。
苏醒忽然注意到，照片里女人的眼睛非常像池翠，如深潭般清澈透明，并带着几分忧郁。虽然她穿着那个年代最普通的衣服，灰蒙蒙的色彩，但依然无法遮掩她的美丽。
还没读完，眼眶就已经湿润了，池翠不敢再读下去了，生怕自己被这痛苦所淹没。尽管在这六七年来，她已๐经把这本书读过无数遍了，每个ฐ寂寞孤独的夜晚，她都会翻开这本书反复地读着卡夫卡的文字。然而，她的心却永远像小女孩那ว样脆弱。她立刻把书本合了起来，把手帕也留在了里面。
池翠走出了房间，感觉自己的脚下轻了许多，有一种烧后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她悄无声息地走进小弥的房间，在儿子的身边坐下，用一种奇怪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这可怜的男孩。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怎么เ是他？叶萧松开了手。张名几乎已经吓瘫，他靠在墙上，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了叶萧的脸。
他们来到了三楼，叶萧在杨若子耳边说：“尽量不要打扰隔壁那对母子。”
“为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说：“非常好，现在就请大家准备好颜料é和调色板，把自己最近做过的梦给画出来吧。”
学生们似乎对画梦很感兴趣，一拿到纸立刻๑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把颜料挤到调色板里，拿起画笔调起了颜色。全月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违背了预定的教案教学可不好，如果被学校领ๆ导知道可能会挨批评的。不过，如果画梦能够引学生们的兴趣，开学生们的形象思维与想像力，倒也不算坏。她站在讲台上，静静地看着学生们做画。这些调皮的一年级小学生平时上美术课时，都喜欢开小差做小动作，但现在却全都一反常态地认真了起来，几乎是一丝不苟地画着。
张名的头乱如稻草，眼圈黑，面色枯黄，看起来就像是个活僵尸。他缓缓地坐下，对叶萧说：“等你做了父亲以后，就会理解我现在的处境了。”
“这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每晚都在外面游荡了。”
“学笛子？”她又抬起头看了看苏醒，嘴里喃喃自语，“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我也快疯了。小弥，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这可没那么เ容易。从尸体的腐烂程度，还有蝇蛆的生长状况来分析，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以前。死者的身上还未现有外伤，但眼耳口鼻都有流血的迹象。”
“可能算是个原因吧，腐烂程度太高，现在还说不清楚。你怎么总是低着头？”
几站以后，她悄悄地下车了。巧的是，平常苏醒也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他依然小心地跟在后面。她走进了一条小马路，周围都是八十年代建造的住宅楼，一栋栋火柴盒般排列ต着。随着她的脚步，苏醒的心跳越来越快了，怎么会在这里？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眼前那个女人的影子始终飘荡着。
楼ä道里挂着几盏昏暗的灯泡，只够勉强看清楚眼前的路。除此以外，见不到其他房间里的光线，也听不到住户的声音。她走到เ了三楼的一扇房门前，从包里掏钥匙准备开门。
不，他不想被拖进坟墓。他掀起了被子，从床上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走进了外边黑暗的楼道。
张小盼走下了楼梯，离开了这栋楼。他觉得爷爷就在他的身后。他甚至还能感到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死去了三十年的爷爷的口中，直吹到เ他脖子后面，再顺着衣领渗入他全身每一根汗毛。他走在子夜的巷道中，周围是在黑暗中摇曳的小树丛。清明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地面上还是湿的。十岁的男孩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如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耳朵，在狭窄曲折的耳道中汹涌ไ澎湃，飞溅起白色的泡沫。
瞬间，池翠又感到了那ว只眼睛，隐藏在她的身体深处的那只眼睛，正在冷冷地看着她。她想，或许自己腹中怀着的不是一个胎儿，而是一只眼睛的胚胎。他（她）在她的身体内部监视着她，如影随形，无时不刻。她没有办法逃避。
池翠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绑架者，被一个早已๐死去了的幽灵绑架，被不可捉摸的命运绑架。
“后来呢？”
肖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那眼神仿佛是亲身经历过一般。然而，池翠却被这故事幽怨的气氛所征服了，她感叹着说：“他们生前恩爱但不得相聚，死后却双双变作幽魂共舞于黄泉之下。或许，他们是幸福的。”
他刚走到เ地铁大厅里，就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池翠想把他拉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只能贴着肖泉的耳朵说：“你还能动吗？”
她也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特别的眼睛——这是一双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里面似乎ๆ隐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充满了诱惑，池翠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如此漂亮迷人的眼睛，或许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重瞳。
池翠觉得他的眼神具有某种穿透力。她感到自己被那双眼睛完全看穿了，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双温柔无比的手，细细地触摸着她全身的皮肤，还有她心底最隐秘的那一部分。忽然，池翠的眼睛也捕捉到了一个细节：他的眉头微微一扬，好像从她的身上现了某种东西。
鬼孩子？墙？死？都在她眼前？
她不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孩子，恰恰相反，她从来都温顺地像一头小绵羊。父亲的话总是像烙印一样刻๑在她的脑海，父亲说，如果她在天黑以后出门，就打断她的腿；如果和别的孩子说话，就割了她的舌头。池翠相信父亲真的会这么干的，要是让父亲知道她现在离这堵墙那样近，那她就倒霉了。
“这我已经知道了，我还想知道别ี的。”
苏醒仰起头想了想，然后缓缓地说出了四个ฐ字——
“地下烛光。”
“什么？”叶萧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了。
“在我采访过的老人中，其中有一位后来做过煤ศ气管道工人。他说自己在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修建一条地下煤ศ气管道的时候，曾经在地下现过某些神秘的东西。”
“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他吧。”苏醒又把那位老人的地址抄给了叶萧。
叶萧收起了这份报纸，然后盯着苏醒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苏醒把头低了下来，他冷冷地说：“苏醒，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篇文章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吗？”
苏醒的心中ณ一颤，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会为这篇文章而后悔的。再见。”
叶萧快步离开了这里。
小弥感到自己被送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之中，他仰天躺着，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然后，他感到头皮上一阵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道微弱的光影进入了他的眼睛里。
瞬间，小弥觉得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分离开来，一个沉闷的男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可是他听不清，那个ฐ声音是如此含糊，只感觉像是某种古老宗教仪式上的咒语。接着，咒语消失了，变成了一声轻脆的笛音。
在茫茫无边的黑暗中，他终于看到了——
他惊恐地大叫起来。
“小弥，你怎么了？”
他感到เ有一双温柔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ว是妈妈的手。小弥睁开眼睛，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推出仪器了。妈妈扑在他身边，轻轻抚摸着他。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世界，身后有一台巨大的仪器，刚才那个深深的“洞穴”，不过是他被送入仪器中进行cT扫描的空间而已。
池翠把儿子抱了下来，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等候医生的结果。她是根据上次莫云久医生的建议，来到同一所医院的神经内科，检查小弥的脑神经。莫医生还给小弥写过一份非常详细的病历报告，有厚厚的好几页，全都涂ิ满了潦草的“医生体”钢笔字，池翠几乎ๆ看不懂这些字，她把病历全都交给了神经内科的刘ถ医生。
刘医生刚看病历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没看几行，就露出了一种特殊的神情，然后就非常仔细地看了起来，几乎ๆ是在逐字逐句地研究似的。他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全部病历看完，然后皱起了眉毛看了看小弥。也许是莫医生在病历里写了些什么เ，刘医生并没有看小弥的眼睛，而是先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然后就让小弥去做脑แ部bsp;
刚做完cT的小弥显得非常疲倦，他依偎在妈妈的怀中，看起来就像是个漂亮的玩具。池翠也感到非常累，从上午来到医院以后，她就一直在各个楼ä层跑来跑去，就连午饭也是在医院里吃的。她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她长出一口气，把头仰在椅子靠背上，搂着儿子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刘医生终于出来了。池翠立刻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头，她注意到刘医生的表情非常凝重。他走到这对母子的身前，用沉闷的语气说：“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池翠点点头，她让儿子乖乖地坐着，然后就跟着刘医生走进了房间。
坐下以后，刘医生先不说话，而是仔细地观察着池翠的眼睛，这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刘医生，到เ底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仔细地研究了你儿子的cT扫描结果，还有脑电图。非常遗憾，我现在你儿子大脑半球的顶ะ叶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异物。”
池翠的心立刻๑凉了，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刘医生取出了cT扫描的图片，池翠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儿子的大脑。医生指着小弥大脑前部的一个地方说：“请仔细地看，那块东西非常隐蔽。”
池翠努力控制ๆ住自己内心的痛苦，朝着医生指的方แ向仔细地看。果然，那里有一小块黑影，如果不是非常仔细地看，还真看不出来。
幽灵就住在那ว里面？她默默地问自己้。
“目前还难以确定那ว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一个恶性肿瘤的话，那就麻烦了。”
“如果不是呢？”池翠还抱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