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称残暴好杀，兼之息怒无常。抵抗和不抵抗他，结果都差不多。碰上他心情不好时，亲娘老子也少不得要被剖腹剜ຄ心。碰上他心情好，也许就宽宏大度一回，打死他几千兄弟也没有罪责。高士达生性贪婪，所过之ใ处比水洗了都干净。万一被他打到了家门口，大伙就等着活活饿死吧，无论你投降也好，坚守也罢，城破后，只要能搬得动的财物，包括门板铁锅都会被摘下来运走，绝不会让你再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要是程将军肯登高一呼就好了！”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面对着无可奈何的命运，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忍不住偷偷地期盼。既然朝廷失去了对河北道的控制，大伙不如捡一个相对仁慈的强者追随。从大伙的切身利益着想，程名振和窦建德二人绝对上上之选。但这个念头也就是私下里嘀ถ咕嘀咕，永远甭想落到实处。首先，程、窦两贼在河北绿林道上都属于小字辈，窦建德头上还有大当家高士达，知事郎王博。至于程名振，就更提不起来了，按江湖资历，他比窦建德还小了一辈。即便不按资历，只按实力计，眼下张、高二贼各自拥众以十万计。而程名振，一个多月折腾下来财货没少抢，麾下却依旧是那ว一万多人儿。真的要把河北群雄排个座次，他程名振名头虽然不小，势力却永远跑不出最后五位之内。
如果元宝藏被以谋反罪千刀万剐的话，魏某至少也要陪着挨九百刀吧。苦笑了一下，魏征心中暗暗对自己้嘀咕。没有人会相信他对元宝藏勾结反贼的举动毫不知情，换个位置，魏征自己都不会相信。到เ了此刻，他早ຉ已经跟元宝藏绑在了一条破船上，要生一起生，要沉一块儿沉，根本没有独善其身的机会！
“如今之大隋，已经是将倾之厦，根本无木可支！”被逼得退无可退，魏征只好硬着头皮表态。“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ใ下，魏某并非古板之人，自然也时刻想着趋吉避凶！”
“这是张金称宣布的罪名？”魏征丝毫没有议论人的热情，将眉头一皱，冷冷地追问。
“荒唐！”魏征冷笑着打断ษ，对汤祖望带回来的传闻不屑一顾ุ。“那程贼虽然身陷绿林，某观其说话行事，却当得起“义贼”两ä个字。岂会做苟且之事自毁名声？况且此贼常驻平恩，与巨鹿泽相距二百余里，想要与张金称的女人私通，不是要活活在路上跑死么เ？”
这一点，他倒是跟张金称想到一起去了。杜鹃的武艺的确很高强，但浑身是铁也捻不了几根钉子。程名振可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狡猾得像一条毒蛇。虽然他身边只带了五百骑兵，可谁能料到เ他把毒牙藏在什么地方了。双方真的打起来，一点突发因素都足以影响整个ฐ战局。
“你做得没错！”张金称疲倦地笑了笑，低声回应。这就是张虎和程名振的区别ี，他从来不会像程名振那样只要以为方案正确便自作主张。并且他懂得揣摩长辈的心思，不像程名振那样骨子里总是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骄傲。如果程名振肯像张虎这般“尊敬”自己้的话，张金称甚至曾经希望把程名振也认作义แ子。这话不是没人偷偷向小贼暗示过，但小贼却始终没给回应。
众将士手忙脚乱地般来一张胡床，又找了几张厚羊皮铺好，将凌云庆抬到了上面。哨探队正凌云庆喘息了片刻，挣扎着支起上身，“对，对不住。属下，属下无能！”
“属，属下是混到洺水城外，抓了几个ฐ活口问到的。”凌云庆笑了笑，仿佛被肉汤勾起了馋虫，口水缓缓从嘴角往往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觉察，一边喘息，一边继续禀报，“人数应该准确。属下把他们分散开问，答案都一样！”
“我麾下那些斥候呢，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一看俘虏身上的服色，程名振立刻确信此人来自巨鹿泽。飞脚๐踢在对方的屁股上，大声质问。
听到เ此人说话的声音和语调，程名振感到十分的耳熟ງ。正凝神细看，恰恰对方也扬起那ว张欠了一屁股债的倒霉脸来。他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手按刀柄，“世旺，怎么会是你？你来断我后路么？”
当年在馆陶县时，程名振就跟周礼虎不太对路。总觉得其为人过于圆滑，甚至连脊梁骨都可以扭成圆圈儿。眼下听他一直在变着法地恭维自己，赶紧ู笑着打断：“少当家不要自谦。你心思通透，学什么都快。”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一个ฐ人的教头！”见张虎一刻不停地跟程名振套近乎，张金称的另外一名义子张彪很是不满，凑上前，大声打断。“咱锐士营的兄弟，哪个不是教头手把手教出来的？要说谢，大伙都应该谢谢教头。不能光尽着你一个人！”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无辜者的头颅，却往往会垒成为ฦ野心家向上爬的台阶。
江湖豪杰人数虽然多，怎奈疏ຕ于训练。河南抚慰大使张须陀带领麾下悍将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前去征讨，初次交手，便在阳武、原武等地将李密率领的河南道绿林联军打得丢盔卸甲。十几万江湖豪杰被一万多官军追得雁不下蛋，落荒而逃，连裤ไ带断了都顾ุ不上管。如果不是徐茂公出山接应的及时，七成以上的绿林好汉要死于乱军当中。外面的局势纷乱ກ如斯ั，平恩一代的安宁便愈发显得可贵了。为了维持住这短暂的安宁，程名振夫妻两个可谓用尽了全身解数。他们无法判断官军什么时候会前来征剿，也无法判断背后的巨鹿泽将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他们能做的，仅仅是让安宁的日子多一天算一天，为ฦ了这数万信任自己的弟兄和百姓，也为了夫妻两个自己้。
闹到最后，还是储万钧的老对头魏德深看不下去，一语道破玄机：所谓史家眼里无新า鲜事，要想知道玄成在做什么，把两汉以来那些乱ກ民的兴衰过程仔细看看，也就明白了。储万钧๕闻言之后再下功夫，苦读史书，从绿林赤眉，翻到黄巾乞活，终于在文字背后看到了一丝端倪。注1้
破坏秩序，毁灭财富，当抢无可抢时，他们又创造财富，而后又建立秩序。如果你将历史书中那些伏尸百万的血腥视而不见的话，便可以冷静地总结出类似的规律。他们是毁灭者，同时也是捍卫者。他们很可能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者，又往往是另外一个时代的开启者。但他们从来笑不到最后，总被有心人利用，挥霍，直到榨่干全部ຖ价值后丢â进污水坑。到那时，所有罪恶都会被归咎到他们的头上，所有的功劳和辉煌，都理所当然地被智者们占有。
“唉，唉！”杨令侃和伙伴们以目互视，心里好生懊悔。九当家平素待人宽厚是不假，可他对规矩也看得极重。没事擅闯中军帐，这要是认真追究下来，大伙的脑แ壳说不定都得搬一回家！怎么那么欠呢，鬼迷了心窍是咋地？
“唉，唉，完了，完了！”杨令侃顺口答应，唯恐稍微慢了会被军法处置，回答完了，才发觉自己的话非常容易引起误解，又赶紧慌慌张张地补充，“我是，我是说收拾完了。弟兄们，弟兄们都挺好的，有屋子住肯定比露宿强。九，九当家，这里有需要我们帮忙么？这么大个院子，收拾起来肯定缺人手！”
他明白，杜疤瘌想表达的真实意思是，如果自己准备效仿王麻子那样一去不归，就尽早把娘亲和弟兄们的家人接出巨鹿泽。以免万一将来双方渐行渐远，某些人拿留在泽地里的老弱妇孺做文章。
还有很多他自认为有用的江湖经验，绿林忌讳，平素一直没来得及跟程名振小两口说，如今临别在即，他也絮絮叨叨地总结了个遍。有些话是至理名言，有些话却是歪理邪说，明白老人家是一番好意，程名振和杜鹃两个也不再反驳，耐着性子都记下了。
“刀子，什么刀子？”正嘟囔着，门帘ຈ一挑，程名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看到เ家里同时来了这么多客人，他先是一愣，然后立刻๑笑着四下拱手，“各位兄弟今个儿怎么这般闲得慌？都跑我这蹭茶来了？来之前也不通知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个大号水壶！”
程名振摊了摊手，摆出一幅土财主丢了铜钱的模样。“哎呀，你九哥我穷，今天把你们都招待好了，明天自己就得饿肚子。还是弄个水饱吧，好歹咱门前有个大湖!”
“他爹，我，我等你！生是你们老王家的人，死是你们老王家的鬼！”女人们哭过一阵，不得不再次收起眼泪，咬着苍白的嘴唇立誓。
具体河东一带的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男人和女人也都是道听途说。可这至少让他们两个在黑夜里多少看到了一点亮光，尽管这点亮光弱的像萤火虫的尾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乱世中，为了活命还能ม有多少选择呢？老老实实守着家门过日子的，即便勉强捱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也捱不过下一个冬天。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就必须拿起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什么เ时候阎王爷那ว边孤魂野鬼多得连地狱里都塞不下了，也许他会把老天爷唤醒。降下个真正的龙种来，重建太平盛世。
“哈哈哈哈！”众寨主、堂主ว们被大当家的话逗得前仰后合，鼻涕泡都汩汩冒了出来。就是，出来混的，不就图着那点好处么เ？要是整天过得像个行脚的穷和尚，谁还把脑袋往裤ไ腰带上别？什么เ吊民伐罪、什么替天行道，那都是狗屁。老子自己้就是天，照顾好了自己啥都有了。
大当家这话什么เ意思？众寨主堂主ว们，除了少数有心机的几个，其余全都皱起了眉头。本来只是几句玩笑话，怎么说着说着，又强调起军纪来了？这回出泽，因为大当家过于强调军纪，已经在喽啰们中间引起了很多的不满。如果再一味地严å格下去，恐怕不少弟兄，特别是久ื经沙场的老弟兄，就要离心离德了。
“眼前这一关？”话题转变过于迅速，让魏征有些跟不上谋主ว的思路。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白费了。元宝藏根本不是个勇于担当的人。此辈只关心自家门前三尺雪，对天空翻滚的乌ไ云和闪电都宁愿视而不见！
“眼前这关，其实也不太难过！”见元宝藏满脸颓废，魏征只好不再勉强。关于如何对付程名振和王伟强，乃ี至二人背后的张金称，他已经想好了一套完整的方案。只是以元宝藏的魄力和气度，恐怕这套方案想了也是白想。连给皇帝ຓ陛下上一道本，尽臣子应尽之义都畏首畏ั尾的人，更甭指望他勇于任事，为ฦ他人之ใ所不为了。
女人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又打了哆嗦，旋即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起来。却不肯听令，自顾利ำ落地帮张金称整理衣服上的褶皱。“犯贱啊你？”张今称被笑得心里发痒，低声怒吼。胸ถ闷的感觉却渐渐地散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
然而急速跑来的二当家薛颂却很不解风情，用手拍了拍窗子，大声叫嚷道：“大当家，大当家。王堂主送回来紧ู急军情！有官军偷袭馆陶，被九当家碰巧ู发现。九当家请您立刻整军，出城野战！”
威胁还没结束，后半句话已经变成了欢呼，“九爷回来了。九当家自己回来了！”
“是我啊，九当家。我是韩世旺，被您和杜当家救过的那ว个！”回答的声音带着非常明确的讨好目的，“您不记得我了，一个ฐ月前在张大当家的老营……”
“吆喝！你现在会拽文儿了么？”程名振被二毛的做作模样逗得哑然失笑，搂着对方的肩膀调侃。
“我一直按你教的方แ法练习臂力，从没间断过！”仿佛能猜到好朋友想什么เ，王二毛抬起胳膊，弯曲小臂。这下他肩膀上的肉块更加明显，隔着一层丝绵依旧能看见起伏。“再遇到麻烦事情，我肯定能给你帮上忙！”
这下，杜鹃一刻也呆不得了，掀开门帘便向外走。奉命进门来服侍伤号的女人被她撞了个趔趄，愣愣地驻足，“七当家……”旋即，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挑开门帘，笑着走向程名振。
“莲嫂，我渴得厉害！”着实怕了这个嘴快的女人，程名振逃命般提醒道。
“如果没有确切消息，请县令大人不要将程某的事情通知给俺娘亲！”程小九突然又抬起头，以一种命令般的语调说道。“如果贼营突然出现了混乱，请大人抓紧机会。无论是战是走，都不要再犹豫！”
“大人尽管放心！”程小九的话继续传来，带着几分从容不迫。“只要和谈有一线希望，程某便不会采用非常手段。程某还想活着返回来继续在大人帐下效劳呢，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众衙役和帮闲素来以两位捕头马首是瞻。见贾、郭二人对程小九冷了脸，立刻七嘴八舌地上前凑热闹。
他拿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林县令，希望对方能ม站出来替自己主持公道。林县令却不知道是因为被贼人的信吓昏了，还是根本没听见众人的话，居然眼皮都没有抬，一味地朝着箭书发愣。
“这么เ说，是我等不了解你家大王好意，凭空生事了？”程小九心道一声不好，赶紧出言反驳。“那平恩县最后落了什么下场？刘ถ家堡又毁于谁手？别ี告诉我不是你家大王干的，那些百姓好端端的都自己抹了脖子！”
“那些人不知道好歹，精锐冒犯我家大王虎威แ。我家大王当然要给其以教训！”骑马壮汉无法替自己้往日的暴行辩解，只好强词夺理地说道。
“端枪，前刺！”
“向前半步，刺！”
比起强装威风的林县令，血染征衣却昂首而行的少年简直就是宋玉再世，潘安复生。不，宋玉和潘安只不过是个ฐ文官，绝不会像这少年般挺拔。夜色中的他就像一棵大树，笔直地站在那里，即便天塌下来也支撑得住。
程小九笑着否认，目光却变得无比郑重，“所以才现在去。趁着他身边没人，把话说清楚。如果他能明白我一番好心，今后自然不会亏待了我。如果他不明白我一番๘好心，坚持要一条道走到黑的话。我就趁机活捉了他，让他受几天委屈，总好过今后他被人抄家灭族！”
“抓了县尊大人后，我跟他一起坐在书房里。你负责向外边传令，就说大人最近几天身体不好，不想见任何人。这样，即便有人怀疑ທ的话，见不到县尊本人，也会投鼠忌器！”
“我在乎！”程小九挺直胸膛，仿佛肩膀上压着千斤ภ重担。他相信自己能够支撑起一个家，相信自己้能给娘亲，给小杏花一个平安、温暖的房间，每天让房间里都能ม闻到饭菜的香味，听到欢乐的笑声。他已经是公门中人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码头上扛大包，过完今天没明天的程小九。他有一份固定的薪俸，每月还有不少额外的好处。只要他小心翼翼地保住兵曹的职位，所求的一切，距离都不算远。
程小九被未婚妻没头没脑แ的话说得有些发愣，皱了皱眉头，低声追问道：“抛售房子？他们为什么要搬家？县里边不是组建乡勇了么？难道他们是怕张金称敢硬功馆陶？”
王二毛被问得无言以对，摸了摸后脑勺，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如果想将世间所有不平烧化，恐怕只有太阳从天上掉下来才能做到吧。只是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找不到也拉不开程小九说过的那把射日之弓。
程小九无法阻拦好朋友发花痴，只的装作听不见，仰着头继续赶路回家。王二毛笑着揉了把脸，从背后追上来，低声道，“你别走那ว么快么เ，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说。那银子真的不是我刮ุ地皮刮出来的。是衙门里边一个贵客赏的。那人你也见过，就是打雷那ว天，把冒险上船帮忙工钱加到五斗米一吊钱的那个……！”
所以于情于理，大伙都不应该让程小九在兵曹位置上做安稳了。哪怕是林县令钦点地他。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林县令再威风，没有大伙给他抬轿子，他的政令也出不了馆陶县衙门！
众衙役、帮闲们被他没头没尾的话绕得发晕，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恭候他的下文。看到เ众人如此表情，贾捕头心中愈发得意，向窗户外边指了指，笑着暗示ิ，“难道你们没感觉到เ一点动静么？这运河上最近船来船往的，可是热闹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