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抽出信瓤。里边内容很简单，只有草草的几行字。大意是情况可能ม有变，提醒他不要过分倚重王德仁部来保护后路。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绝对不是瓦岗群雄的本意，但他们目前在河南被李仲坚逼得自顾不暇，所以只好等到过了眼前难关后，再登门向洺州ะ群雄负荆请罪！”
“王将军把他好吃好喝送走了，从头到尾没说一句难听的话！”信使点点头，小声汇报。
瓦岗寨是绿林翘楚，他们的素来是一诺千金。瓦岗寨需要借助洺州ะ军于河北呼应，才能尽早打开河南的困局。瓦岗寨的哨探总管谢映登、大当家翟让，三当家徐茂公都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他绝不会做出背叛朋友的举动。\然而，在毫无保留แ的相信瓦岗寨的同时，程名振现自己恰恰忘记了一条重要的绿林规则ท。狼群只能有一个头狼，洺州ะ军在河北的辉煌战绩，已๐经足以与远处的瓦岗军交相辉映。他们现在可以是盟友，将来也必将成为对手。能ม在对手壮大之ใ前将其推向绝地，是绿林道上最常见的选择。张金称曾经亲口对自己้说过，当年他之所以在背后兴兵，不完全是因为柳儿，而是因为，巨เ鹿泽附近再容不下第二个狼王出现。
前后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功夫，少年人脸上已๐经又恢复了镇定。“谢兄弟的为人大伙都亲眼见过，他说出的话不会赖账。呵呵，呵呵。不过么，既然眼前的打仗都打完了，魏德深又不是什么大威แ胁。咱们自己้的后路也的确需要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清河郡兵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活鱼，无论如何挣扎都属徒劳。两ä支陌刀队锐不可当，转眼间将郡兵的阵型从两段切成了四段。并且越割越零，逐渐向八段，十六段演化。而先前已经掉头逃走的贼人们又毫无愧意的转了回来，以从没有过的勇悍加入了战团。他们就像一群见到血的野狼，攻击虽然不像洺州贼主力那样有条不紊ฐ，却胜在人多势众。郡兵们在外有群狼环伺，内有刀锋剖骨的境地下，各自为战，越战心中ณ越绝望。
“撤，向哪？”杨善会从自怨自艾中ณ被惊醒，没好气地回应。
话没说在明处，目光却把心中的真实想法表达得清清楚楚。俘虏们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眼下所处的境地，于尴尬屈辱之ใ余，心里本能ม地生出些愤慨来。“德行！不就是跟了个ฐ好上司么？假如当时我们也被分到九当家麾下，你那身军官号衣还说不定谁来穿呢？”
可今天，巨鹿泽偌大个基业居然败了。当初仅仅占有三个小县的洺州军却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打败了卢方元，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巨鹿泽也要并入洺州军治下了。自己辛苦积攒的那点细软，还有留在泽地里的老婆、孩子，今后都得看人家的脸色才能ม保全。想到这层，俘虏们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冲着程名振的背影叫嚷起来，“九当家，九当家，我们一直盼着您呢！”
“老子！口令个鸟！”王二毛毫不掩饰地回应。“闹肚子，找个ฐ地方拉一泡！”
猛然间，他感觉到刚ธ才的情况有些怪异。强打着精神又将双目张开，俯下半个身子，“拉屎还用出营么เ什么，怎么把营门给打开了？”
所以，张金称的死对河北绿林道是个打击，对洺州军而言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有益无害。他就像一个坚固的笼子，在程名振幼小的时候曾经保护了他，却早已๐不利于这只羽翼渐丰的雏鹰。他的死，让程名振彻底摆脱了羁绊，从此一飞冲天，肆意翱翔。
杨善会本来就算不上什么เ用兵高手，最近日子又过得太顺，所以难免疏于防范。前锋已经回撤到了漳水河畔ึ，运送粮草辎重的后队却还拖拖拉拉地在五十里外的高家庙磨蹭。洺州军的游骑毫不费力地便发现了一票“大风”，向后方แ送出信号后，立刻扑了上去。双方แ激战了近一个时辰，雄阔海带领的洺州军前锋抢先一步赶到เ，锁定了胜局。待杨善会听闻噩耗回扑过来时，押送辎重的一千多郡兵和所有民壮已๐经被洺州军强行驱散，大部分粮草和重器械被掠走，少部分雄阔海一时吃不下，干脆浇上刚ธ抢到เ手的菜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魏德深这才意识到เ自己的心态有多恶劣，叹了口气，苦笑着补充，请，你去把魏长史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需当面求教！”
弟兄们都很体谅魏郡丞的难处，入帐后一言不，手脚麻利地将各种器具归拢整齐，放回原位。望着大伙忙碌的背影，魏德深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涌ไ起一股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广宗，一个舆图上几乎ๆ找不着的弹丸ฤ之地，短时间内突然变得喧闹异常。来自各地的信使和斥候行色匆匆，将敌我双方แ最新情况一丝不落地送到此间主人，洺州ะ军统领程名振之手。
段清、张瑾、王飞、韩葛生等追随程名振时间较长的将领ๆ已经或多或少从主帅那里学到เ了几招。对着沙堆和算筹窃窃私语。大伙都觉得非常为难，不是因为畏惧于敌军的强大，而是无法相信友军诚意。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眼下谁是鹬，谁是蚌，着实很难分得清楚。而伺机而动的渔翁未免太多了点儿，让蚌和鹬们都迟迟不敢出头。
听见他的前半句话，程名振已经面红似火。待听闻柳儿的坟茔正对着校场，心里更觉得羞恼。他用力坐直身体，大声回应道：“大当家，晚辈可以誓，从来没对夫人起过任何不敬之心。此言天地可鉴，如果有半句虚假……”
“大当家既然后悔，何不自己去跟柳儿姐姐说明白。她如果死后有灵，想必也会心安！”杜鹃恨恨地看了一眼程名振，又横了一眼张金称，低声建议。
“属下省得！”黄牙鲍在马背上轻轻拱手。经过去年一年的磕磕绊绊，洺州军上下已经摸索出一条行之ใ有效的招募流民、屯田垦荒经验。某些举措看起来功利ำ性颇重，却是可以将屯田之政长期继续下去的理智选择。
黄牙鲍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重新写满了愤愤不平，“还不都是趁着咱们吸引了朝廷注意力的空子，能捡多大便宜就捡多大便宜？我一想起来就生气，您说那高士达，哪里像个绿林道的总瓢把子。官军来了，他就往豆子岗里边缩。咱们前脚将左武侯打垮，他那ว边立刻又有了精神，冲出来攻城掠地！”
“八成是死子乱军当中ณ了。他那个人，其实是个管理杂务的好手，打仗，不灵！是我，偏偏拉着他去金称叹了口气，话语间流露出几分懊悔。
“死就死吧，人啊，早晚都有这么เ一天！”张金称却好像没听见他的安慰，自顾低声絮叨。“老六，你最近见过老五么เ，他忙什么呢？”
众军官自己嘀咕可以，却不希望有损程名振声誉的话从别人口中ณ说出来，七嘴八舌地反驳。
众人都是两军阵前打过多年滚的老江湖，听王二毛一说，眼前立刻浮现起让伍天锡和雄阔海两ä个带头冲阵，大伙并肩子将敌军砍得七零八落的情形。目光登时一亮，心中的怨气瞬间少了许多，嘴边上却依旧酸酸地道：“我等也明白教头是为了大伙的将来打算。但咱们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才积攒起当校尉的本钱。他姓伍的半分功劳都没有，凭什么跟咱们肩膀头一般高？”
能得到เ瓦岗军名将的当面夸赞，众头领更觉得面上有光，一个ฐ个咧开嘴巴，笑着说道：“对啊，对啊，量他魏得深也没胆子跟咱们斗。至于姓段的，他先把自己的鸟毛长齐了再说！”
待众人的热情渐渐冷却下去，他又笑着向谢映登拱手，“昨夜多亏了你和二毛两个来得及时，否则，此战非打到天明去不可！”
从火把密度上来看，每家营地门前聚集的贼军都足有五、六千。桑县和在这个时候命令别人去支援他，纯粹是没拿别人的脑袋当回事儿。的确两人其中一个ฐ放弃本营，全力向左ุ武侯靠拢，都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那样，二人自己的营地必然被敌军所劫。过后桑显和因为ฦ应对得当而立功受赏不在话下，那个ฐ舍命支援他的人呢？营地丢â失，粮草辎重尽丧贼手，辱没朝廷颜面，随便任何一个ฐ罪名都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二人按兵不动，河岸边虚张声势的王二毛和谢映登两个可是得了意。互相用号角打了个招呼后，指挥着各自仅有部属，将面前的草人和火把又向敌营方位推进了半里。黑漆漆的夜色中，只见一队队火把缓缓向前移动，每一队都单独成为ฦ一个小方阵，一个ฐ方阵停止移动后，另外一个方阵又迅速跟上。此起彼伏，秩序井然。
“踏营！”作为前锋的士卒齐声呐喊，跟在身为锋刃段清背后疾扑向前。没等他们冲入敌军的营墙，程名振手中的长槊再次举了起来。“踏营！”早已๐迫不及待的王飞一声断喝，率领ๆ麾下部ຖ众大步前冲。
左武侯当值的士卒很快便支撑不住，掉头向自家营地深处逃窜。葛布做的帐篷被一座接一座推倒，扔上抢来的灯笼火把，连同帐篷里尚在挣扎求生的士卒一道点燃。间或有隋军提着裤子从火光中ณ跑出来，立刻๑被附近的洺州ะ士卒砍翻在地。无论他是否还有力气抵抗，喉咙间再补一刀，血光映着火光喷起了老高。
“你啊！”王二毛无可奈何地摇头，对程名振的给出的答案不予评论。好朋友就是这种人，有时聪明机变，有时又糊涂且固执。他没有说服对方的本事，所以也不费那ว个劲。
“上游来的雪水很急，用不了三天，河道就会完全被冲开！”见程名振不说话，王二毛将声音压低一些，以只有近在咫尺的几个ฐ人能听见的程度建议。“咱们一味地严å防死守肯定不是办法，谢映登建议咱们先下手为强，杀过河去捡弱的干掉一路？”
“唉！”孙驼子目光瞬间闪亮，充满喜悦地回应。这是一个多月来，张金称第一次主ว动喊他。从医者角度上讲，意味着他一个多月不屑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肯主动开口说话，就会慢慢重新拾起活下去希望。只要张金称自己心中ณ还有活下去的坚持，他就能ม继续救治，将其从死亡的边缘上给拉回来。
“应该，应该能ม吧！大隋军中，有的是名医。当年罗艺中了一百多箭，还能被救回一条性命来呢！”不忍掐灭张金称眼中微弱的火焰，孙驼子强忍着悲痛回答。当日的情形，他从张金称的亲兵口中，已经陆陆续续地探听清楚了。老年丧子，并且是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换了谁，都会失去活着的勇气。所以，他和程名振等人不怪张金称一个多月来行事乖张。他们只是把对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丧子老汉来对待，尽一份人力，听一份天命而已。
大军迤逦而行，很快把送别ี的人影抛在了苍黄色的原野之后。他们在上午跨过清漳，傍晚跨过运河，在清河郡ຉ的清源县附近宿营。第二天早晨，天空中开始飘下小雪，开始很稀，落地即化。然后变得又冷又密，打在铠甲â上沙沙作响。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程名振也没有命令队伍停下来等待雪停。他只是增加了沿途休息的次数，每当队伍停顿下来，都命令伙夫给众人熬上几锅热气腾腾的姜汤驱寒。如是在泥浆中又滚了一整天，第二个ฐ夜晚来临ภ的时候，队伍终于进入了青阳城内。
“大当家没有消息给你等么？他最后一次向你下的那ว道命令，信使是从哪里来的？什么เ时候的事情，距离现在多久ื？”程名振被小头目遮遮掩掩的模样弄得很不耐烦，板起脸来质问。
胳臂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瞬间清醒，从谢映登的眼里，他看到了分明的杀气。论个人武艺，谢映登在瓦岗群雄中绝对能排到前十位，特别是一手射技，比古之名将也不逊多让。房藻藻不敢赌谢映登日后会不会在背后射自己冷箭，只好继续装醉，涅斜ฒ着眼睛嘟囔道：“喝多了，喝多了，这酒真够劲儿！”
但从江湖道义上讲，房彦藻不该趁人之ใ危。至少不该当众点破，让程名振感觉受到了威胁。绿林道上混，除了武力外，全靠着一张脸面。如果程名振受到了言语威แ胁后便屈膝投靠，日后他哪还有资格做洺州众将的老大？
“老当家为洺州付出甚很多，也理当享受一些特殊照顾！”正在房彦藻偷偷打着鬼主意的时候，大伙又听见段清笑着补充，“为ฦ了教头和鹃子姐，老人家把多年的积蓄和麾下弟兄全扔在巨鹿泽了。所以大伙都敬服他。他平时多吃点好的，喝点儿好的，弟兄们也不会计较。如果换了其他人么？说实话，教头还没摆谱呢，谁在大伙面前有摆谱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