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经过洺水城外时，天色已经全黑。城头上的洺州贼被惊得鸡飞狗跳，连床弩的称臂都扶不稳，零星射下来的弩箭不是高高地从郡兵们的头顶上掠过去，就是提前一步扎进了土里，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偏偏守将还是个不甘心失败的家伙，居然站在城垛后扯着嗓子向郡兵们挑衅。这种色厉内荏的伎俩根本骗不了人，魏德深懒得理睬他，挥挥手命令大伙加速前进。倒是杨白眼临阵前又开始犹豫起来，指了指不远处灯火稀落的城墙，不无担忧地提醒：“德深，这不会又是程名振那厮的诡计吧？居然派这么一个窜上跳下的家伙来守城？如果我等奋力一击……”
“也是！”杨善会点点头，目光中虽然还藏着狐疑，嘴上却不想再多说了。毕竟连夜追赶敌军的策略也是他提出来的，此刻出尔反尔，会引起太多人的怨恨。
“还能耐了他！教头尽管先走，我转过去给姓魏的个教训！”王飞性子最燥，恨不得立刻带领麾下杀个回马枪，将大伙的手下败将拍死。程名振却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甭费那个ฐ劲儿，姓魏就是想拖住咱们，决不会跟你交手。不信，你可以带两百弟兄去试试，肯定连个寒毛都捞不到！”
“去吧，去吧。还先锋官呢，就你那ว小身子板，连幅两裆ด甲都撑不住，当先锋冲阵，没见到เ敌人的脸先被弓箭射成筛子！”众将领不肯答应，笑着调侃。
容易。等咱们扎好了筏子，杨善会早跑回清河了！况且木筏也不经撞
正是河水最急的时候！”王飞扫了他一眼，不屑地耸肩。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后起之秀的伍天锡最近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拿了
“该死的小贼！”杨善会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捕捉到了敌方表现差异。略一琢磨，他就明白了差异的起因。程名振为了用人数弥补其麾下将士装备上的不足，将刚刚“吞入肚内”的巨鹿泽贼众全都拉上了战场。群贼一窝蜂而上时，人自然难以区分它们的之间的差ๆ别。但巨鹿泽群贼毕竟刚刚ธ入伙，人心未稳。所以听到เ号令后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其主将的应变能ม力也远在洺州军原班人马之下。
远处的程名振显然也发觉了自家部属配合脱节。冒着被流箭狙杀的风险策马而出，顺着本阵来回驰骋。每跑过一小段距离，他都高举ะ横刀，冲着弟兄们大声呐喊以激励士气。杨善会无法分辨出对手到底在喊什么，但他能清楚地听见众喽啰的回应，并愈发清晰地分辨出其中差别ี。中军和右翼的呼声中透着疲惫，但士气未衰。左翼的喽啰尽量与其他人保持一致，喊声却杂乱且无力。
没等卢方元调整好心态，又一名浑身是血的亲信跌跌撞撞冲入他的寝帐，手捂着肚子，厉声惨叫：当家，快跑。陌刀队，陌刀队奔您来了！”
没有更多回应，那名亲信就在他手边倒了下去，双眼依旧张得大大，血却已经流干。一道两尺多长的口子在撕裂ฐ的铠甲下暴露出来，肌肉翻卷，宛如魔鬼猩红的嘴唇。
“怎么回事？”杨善会迅速地滚下毡塌，抓起枕边横刀。以身作则，他睡觉时也没有解甲，没有脱掉战靴。如此笨重的装备贴在身上，固然硌得人难以睡安稳。却极大地加快了人对夜袭的反应他冲出寝帐的同一时间，左ุ右亲卫，心腹武将，还有绝大部ຖ分文职幕僚都跑了出来，迅速向其身边聚集，目光中充满了迷惑和惊恐。
是疑ທ兵之计！”一名文职幕僚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低声向杨善会提醒。“贼子就喜欢玩这一手。当年他拖垮冯老将军……”
储万钧笑着耸肩，“哪敢啊？人家可是杨义แ臣老将军亲自推荐的郡丞。我一个小小主簿，怎敢质疑太仆卿老人家的慧眼？”
闻听此言，储万钧赶紧ู站了起来，长揖及地。“大人误会了！能ม在大人麾下做事，乃ี储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今天的情况又是如此，听杨善会把话说得坚决，周校尉也陪着连声冷笑，“贼就是贼，即便在生死关头也忘不了互相算计。卢方元借咱们之手除去程名振，焉知程名振不想着利用他？”
见众人都赞同自己้的见解，杨白眼心里非常得意。但脸上却习惯性地保持着严肃，“贼子狡诈如狐，其机心虽难逃老夫之洞见，但如何将计就计，把卢、程二贼一并剪除，却非一蹴而就之事。尔等却今之计，咱们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失去了豆子岗的支持，又打不过洺州军，眼前这局豪赌，怎么看都是要赔掉裤子的模样。卢方แ元翻来覆去的掷骰子，翻来覆去的权衡轻重，怎么算，也无法让自己้再继续稳赚不赔下去。他心里面从早到晚仿佛有无数火苗在冒，烧得自己鼻孔直喷烟。可偏偏有人没眼色，看不出他的情绪好坏来，袅袅婷婷走上前，甜腻腻地开口：“大当家，桑夫人烧了新า茶，特地命婢子给您端了过来！”
曲意逢迎的婢女小姜被他推了个滚地葫芦，与茶壶茶盏一道掉进了湖边的浅水里。爬起来后，却不敢哭，跪在水中，叩乞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大当家宽恕奴婢！”
没有人会出来主ว持公道。这是绿林，道义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内地里的规矩向来就是弱肉强食。张金称落了难，只有洺州军能ม收留他，并且始终没有采取强硬手段吞并他的残部。如果换了高士达、刘霸道或河北绿林其他任何一路豪杰，恐怕杜鹃说得对，等待张金称的只有一个ฐ部属被强行吞并，本人被大卸八块的下场。
“这个ฐ？”程名振还是有些犹豫，“只怕五叔、六叔他们不肯！”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ว意，程名振笑着点头。虽然元宝藏有的是办法将加了倍的“保安费”转嫁到郡内大户和百姓的头上。但其激起的民愤也必将倍增。为了保证自身的地位安稳，再遇到เ同样的情况，元宝藏肯定要加倍仔细权衡，才会在维持现状和冒险邀功之间做出准确的选择。
名振礼貌的回应了一声，再度陷入沉思。黄牙鲍瞬间又敏感起来，忐忑不安地解释，“教头，教头，我只是随口一说，您……”
想到这儿，他心情立刻๑轻松了许多。看了一眼王二毛，笑着夸赞道：“古人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看起来果不其然。你这趟瓦岗没白去，想事情比以前清楚多了，甚至连我都不如你！”
“少拍马屁！你拍马屁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程名振笑着骂道。
“不是有人刚ธ刚封了侯么？”谢映登满脸笑容，舌尖上却吐着毒汁。
“既然狗皇帝如此不公道，你还替他卖什么命？”王二毛接过话头，迅速切回正题。“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大隋朝已经没几天蹦跶头了？”
“陌刀阵！”程名振听到部属的惨叫声，猛然扭头。他认出了敌将手中ณ的兵刃。那是大隋步战第一利器，长柄陌刀。当年隋军以此阵硬撼突厥狼骑，以五百对三千，人一刀，马一刀，连人带马杀得突厥狼骑魂飞魄散，一口气逃出几千里不敢回望。
“小心！绕开，侧面突破！”程名振心头一紧ู，大声提醒。无奈两ä军交手之时，四周过于嘈杂，张堂柱根本没听见他的指点。转眼之间槊阵与陌刀阵相遇，铿锵声刺耳不绝。再一转眼的功夫，张堂柱握着断裂的槊杆倒下，双目圆睁，满脸不甘。
“继续向前，不管左右！”趁着对手被羽箭逼得手忙脚乱之时，段清艰难地下达了第二道命令。这是刚才从背后传来的那声号角中对他提出的要求，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向前，以凿穿敌军大营为ฦ目标，而不要管敌军的纠缠。这意味着接下来被敌军缠住袍泽们将成为牺牲品，为了整个ฐ战斗的胜利，他们之ใ中的绝大多数将无法看到明天的太阳。而明天，是大年初五，以往的这一天，吃过破五的家宴，亲朋好友们将陆续话别，各自为新า一年的生活而奔忙。
就在此时，王飞所部的第二波攻击序列赶到เ。“你甭管了，把这交给我！”他大声高喊，也不管段清能否听见。然后带领众弟兄与冲上来的左武侯精锐搅杀在一起，长刀如练，瞬间泼出无数道红光。
在实力不及对方的情况下，兵行诡道，这是将略中极为推崇的一种做法。他家学渊源，所以很容易便能接受程名振的设想。但同时心里既佩服又非常不解的是，作为一名出身寒微绿林豪杰，程名振怎么会对眼前战局有如此强的洞察力？
“你呢，能ม不能试试这样……”程名振跟王二毛的交谈陆续传入耳朵，却没一句被谢映登记在心里。带着纷乱复杂的思绪，他跟在程名振等人的身后转回军营。然后又带着同样复杂的心情，看到程名振与麾下心腹商量着，将一个大胆的攻击计划ฐ补充完整。
金称嘴里冒着白烟，慢吞吞地斟酌。“我想起来了。姓房的曾经跟我说过这回事儿。小九子现在不容易，本来该冲着我来的官兵，估计全冲着他去了。徐茂公开出了什么条件？是不是要我的脑袋，他们瓦岗山才会出兵帮助小九？算了，你跟小九说，把我送到เ瓦岗山吧。姓徐的想报仇就冲着我来，别ี再难为小九子！”
“我杀了孙安祖。徐茂公和李旭ຓ都拿老孙头当师父！”仿佛猜到了众人的心思，张金称苦笑着解释。“娘的，我自己欠的债，自己还，不拖累็小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