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窦建德闻言，先是楞了楞，然后恍然大悟。元宝藏把信加在给程名振的信中ณ，以程名振于窦家军内初来乍到เ的身份，定然不敢将信吞没。如此，自己้便不能推拖没接到元宝藏的信，继续攻打已经变成瓦岗军属地的武阳郡。可被对方แ一封信就吓得中途撤军，自己这个大当家也做的太令弟兄们失望了。以后若是跟瓦岗军争夺天下，大伙谁还能提得起信心和勇气。
“属下已经问过了，主ว公如果需要，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程名振轻轻点头，回应得没精打采。他倒不是因为窦建德说话时小心翼翼而沮丧，毕竟双方刚刚走到一起，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彼此的习惯。他之ใ所以觉得晦气是因为此事又牵扯了瓦岗军。以自身的经验来看，凡事与瓦岗军、李密扯瓜葛的，就没一件令人顺心的。王德仁刚刚背后捅过自己้一刀，转过头来，却又变成了江湖同道，挡着自己不得向武阳郡下寻仇。
信心一恢复，市面的生机也跟着一点点恢复。柴米油盐，身穿的家里用的，都需要通过交易来获得。而市集往往又是信息最集中的地方แ，真真假假，家常里短，都在买家和卖家提货数钱的时候快速传播。
“窦天王比杨郡ຉ丞强，至少他处事不糊涂。”
“去死，去死！”杨公卿大骇，挥刀向对方背上乱剁。无奈敌我双方แ距离实在太近，刀刃处用不上全力，只能对方แ剁得血肉纷飞，却不足以一下致命。抱着他的乡勇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惨叫着力，迅速将二人推向城墙边缘。“去死，去死，救我！”杨公卿喊声已经变了调，凄厉异常。
“是绳子！”杨公卿不用睁眼，就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外转了回来。双手抓住绳子，顺ิ着对方拉动的力量拼命上窜。三下两下，他又重新站立于城头。松开手，顺ิ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水，喘息着说道：“谢谢兄弟，今后姓杨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窦建德命人将使者引入偏帐奉茶，自己立刻派出亲兵，飞马将程名振、宋正本、孔德绍、王伏宝和曹旦等人请来，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人名的确没错，但会不会是个圈套？”窦建德有些犹豫，迟疑地询问。
“窦天王不是准备收降杨善会么？”程名振有些奇怪，皱着眉头追问。\按照ั窦建德昨晚透漏出来的意思，他对清漳城内的百姓将以安抚为ฦ主，不会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去抢掠对方แ手中的财物。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窦建德立刻就变了主意？
说着话，还故意做出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跟富豪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般。\
“这话从何说来，这话从何说来！”窦建德立即从胡凳上跳起，双手扶住宋正本。“只要先生言之有物，就是再给我些脸色看，窦某也不在乎ๆ。请坐，请坐，先生还有什么高见，今日请一并教诲窦某知晓！”
“有，有，肯定有！今天咱们三个不干别ี的事情了，就听你的谋划ฐ！”窦建德连声答应，表情是那ว样的迫不及待。“先生上座，我命人准备些酒菜。咱们晚饭就在这吃，边吃边聊！”
如此坚持了不到เ半个月，宋正本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๒了。窦建德麾下很多人明显缺乏远见，而平昌县主簿凌敬身为文人，却只懂ฦ得点头附合，身上毫无半点文人应有的风骨。宋正本忍无可忍，冷嘲热讽，窦建德立刻从冷嘲热讽中得到他真正需要的信息，丝毫不以那些嘲讽为意。
大隋朝已๐经摇摇欲坠。但天下不会永远动荡下去。一乱一治，几乎是自古以来中原大地的定数。作为一个曾经怀有“治国平天下”梦想的读书人，宋正本必须在无数乱ກ世英雄中给自己้找一个ฐ真正值得辅佐的对象。借助这个ฐ英雄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且像司马相如、诸葛孔明一样名垂千古。窦建德是值得追随的明主么เ？宋正本不清楚。\ຒ但通过连日来的观察与碰撞，他至少知道了一个ฐ现实，窦建德的个人品质比大隋天子和自己见过的所有达官显贵都优秀得多。换个ฐ角度讲，窦建德除了出身比较寒微，说话有些太直白外，身上基本上具备了典籍上记载的，很多开国明主的必须的特点，尤其是他的胸襟和气度，令古往今来的很多英雄都望尘莫及。
“你呀，这次任务完成的不咋地！”窦建德又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爱怜之ใ色。受到他的拖累，窦家被官府满门抄没。当初的上下三十余口除了他自己之外，只剩下自己้的儿子和这个ฐ比他小了近二十岁的妹妹。所以无论这个ฐ妹妹做了什么เ事情，窦建德都不会太较真儿。
“我不是说了么？不想惊扰程兄弟那边的百姓。他们那不容易，从春天打仗打到仲秋，唉……”窦建德低声抱怨，解释的意味明显多过了指责。
“窦天王不是一样说要还地方แ以安宁么？”程名振听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追问。那天卢方元临死之前所说的话肯定是试图挑拨离间，一点儿也不值得相信。但对于窦建德的为人，程名振真的没太多把握。
窦建德只是提出了一些设想，而程名振这边却让他看到了实际。这才是令王伏宝既佩服又羡慕的原因。他不想刻意掩饰豆子岗内部的派系与纷争，因为这些深层面的东西程名振早晚都会接触到。提前让他有个ฐ准备，也利于他在窦家军内容身。况且，王伏宝不相信因为发现了窦家军内部存在的问题，程名振就会改变主ว意。通过连日来的观察，他相信程名振跟自己一样是个ฐ说话算数，敢作敢当的好汉子。
“此事说来话长，老窦提出这个ฐ建议，也是被官府逼出来的。”王伏宝放下酒盏，喟然长叹。“唉！想当年高大当家在位时，咱河北绿林道也曾红火过。但大伙总是三心二意。打顺风仗时一个ฐ比一个冲得勇，真的遇到硬茬子，却一个ฐ比一个败得快！偏偏老天爷又跟咱们过不去，愣是派下来李仲坚和杨义臣这两位煞星！唉，那场仗输的，甭提有多冤了！”
“高老当家兵败身死，侥幸活着的人也都被打怕了，退入豆子岗中关起门来听候老天爷的安排。”王伏宝轻轻拍了几下桌案，继续补充，“这时候，郭绚又带着兵马找上门，由外到内，一个寨子挨着一个寨子的挑。凡是被他破了的寨子，男的全部ຖ当场斩杀，女的则绑出去卖给外边的人为ฦ奴。大伙被逼得没法，才又重新聚集起来，推老窦出来带着大伙找活路！”
事已至此，只有过了眼前难关再考虑其他。随着队伍的缓缓展开，程名振的心思也渐渐安稳。从他的眼里看来，王伏宝所部这些骑兵还堪称精锐。虽然他们的兵器和铠甲比洺州军手中所持还差了些，但过人的骑术和严明的军纪，却使得他们行动起来凛然生威，让任何对手不敢小视。
狼群自有狼群的规矩，他一举ะ吞了洺州，没人会骂他心黑手狠，反而会佩服他善于把握机会。可一旦他冒险失败了，就会成为大伙的笑柄，所有人都对他白眼相向。
还没等他将身体坐直，两名徒步的女兵已经杀到。一个对付人，一个对付马，转眼间便将人和马都捅成了血葫芦。抬头再找杜鹃，现女主帅的坐骑已๐经跟男主帅的做起并到一处。互相保护，互相照ั应，将围过来的几名官军杀得手忙脚乱。
“通知主ว阵，别ี被敌军调动。我这边应付得来！”程名振微微一笑，冲着亲兵吩咐。然后将手中长槊举了举，冲着妻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再来一轮，如何？”
“那又如何？”明知道杨甫分析得正确，桑显和还是有点拉不下脸来推翻先前的决定。
这个台阶给得非常及时，桑显和舒舒服服地就走了下来。点点头，叫着杨甫的字说道：“子卿说得极是，桑某受教了。但不攻此城，难道我等就坐视程、王两ä贼再度合二为ฦ一么？”
“杨公辖地临ภ近信都，何不请博陵六郡伸手相助？”听杨善会把话说得如此丧气，魏征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听说博陵军大总管李仲坚素า有些胸ถ怀，其治下想必也不尽是些锱铢必较之辈！届时杨公背靠博陵，俯览漳水，想必进也进得，退也退得。”
正所谓听话听音，从杨善会的语气上，魏征便能ม猜到此人想必跟李仲坚有什么难于解开过节。所以也不再劝，转头去安排人手砍伐树木，打造可以过河的木筏。忙忙碌碌一直到天光大亮，总算赶在没被人现之前将木筏造出来了。两郡主将带领各自麾下的残兵陆续过河，互相道了声珍重，然后便分头散去。
换句话说，几年前二人刚ธ刚进入巨鹿泽的时候，王二毛顶多是个跟屁虫。可以相信，却根本无法作为ฦ依仗。但现在，王二毛却完全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有他在背后，程名振会觉得十分放心。
“要不咱们把洺水城让给他？”杜鹃想了想，低声建议。
“张瑾，你带本部兵马去接管巨鹿泽！”笑了笑，程名振继续命令。“如果卢方元也回到泽中，你不必跟他交手，迅速转往平恩。如果卢方แ元没回去，你拿下巨เ鹿泽后，将所有能战都集结起来，一道赶往平恩与我汇合！”
“这两仗留แ下来不少彩号，眼下都集中在六叔那里。待会儿……”程名振抓起第三支令箭，准备派遣杜鹃护送伤兵到安全地带静养。眼神与妻子接触，却被杜鹃狠狠地剜了回来。“待会儿韩世旺负责集中所有伤号，无论原来是巨เ鹿泽的还是洺州军的，一并带往狗山。都是咱们的老弟兄，只要不死，咱们就有责任治好他们，养他们一辈子！”
他不是没有壮士断ษ腕的勇气，只是经历了多年战争，清河郡的精锐都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眼前这些弟兄，几乎ๆ是他能筹集起来的最后力量。如果把这些将士再丢给程名振，即便自己平安撤回郡ຉ城，一旦贼人尾随来攻，城池也守不了多久。况且临近也不可能再有援军，南宫郡刘ถ子和跟自己้的关系本来就处得很淡。而武阳郡ຉ魏德深，却是个ฐ光有忠心没有本事的笨家伙，即便来了也是给程名振添菜的货！
“你等，你等，嗨！”正在寻死觅活的杨善会听到大将军三个字，立刻停止了挣扎，任由众人拖着自己而去。
“葛生兄弟……”韩世旺正准备跟他也打个招呼，被他生硬的姿态吓了一跳，所有热乎话全憋在了喉咙中。
“自己兄弟，自己兄弟！你就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跟教头伸手啊！”韩世旺将两手分开，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怎么回事？！”
“三更半夜的，瞎折腾什么？”四下里立刻涌出数百人头，将身体缩在帐篷帘ຈ子后观望。
“郝五叔他们已经出发了吧！”程名振感激地冲好朋友笑笑，继续询问。
二人一问一答，主要目的不是了解敌情，而是坚定大伙决战的信心。毕竟有后顾ุ之忧和没有后顾之ใ忧时，弟兄们发挥出的战斗ç力不会完全一样。果然，听了两位主将的话，其他人的情绪立刻高涨了起来。“打！”“打这吹牛不要脸的老小子！”“割了他的脑袋，祭奠张大当家！”刹้那间，求战声响成了一片。
“还没开战，德深兄怎知程名振一定会找上门来？”魏征耸耸肩，冷笑着反问。“贼人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为何必非得是武阳郡不可？既ຂ然不一定是武阳郡？德深兄又何必提前忧之ใ？别人都过一天算一天，德深兄又何必一人独醒？”
“到那时，郡里的肉食自然会催着你魏大人出兵抵抗。又怎会再计较你失了方寸？”仿佛肚子里哪根筋没转对，魏征的句句话都像是在跟人赌气。
推演出来的战果很辉煌，洺州军只损失不到一千兵马便大获全胜。但是，如果卢方元在关键时刻又开始左右摇摆的话，洺州军便会同时受到杨善会和刘子和的联手攻击，在局面完全向一边倒的情况下，魏德深很难保证不上前来捞便宜。即便卢方แ元不临阵退缩，能拖住杨善会。而万一元宝藏没能控制ๆ住魏德深，洺州军还是要同时应付两ä个敌人。
“可以不考虑魏德深！”程名振恰恰走了过来，接过王飞的话头说道。
经历了这么เ多风波，程名振也有类似的感悟。只是从来没像张金称这般有条理地总结出来。他知道如今的张金称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心里竟有些舍不得放对方离开。举了举酒盏，笑着提议：“张大当家吃的盐，比晚辈吃过的米还多。随便指点几句，都让晚辈受用不尽。不如您在我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多跟晚辈交代些绿林规矩和道理。您也知道的，晚辈目前手头还凑合，不差您和弟兄们那点儿米粮！”
“该走了，该走了，已经麻烦你够多的了。”目光压根儿没往他们父女这边看，张金称抿了口酒，低声感慨。“咱老张是个ฐ大灾星，走到เ哪都会惹来一堆麻烦。你小九子心肠好，不嫌乎老张。咱老张却不能ม没半点自觉。”
所以，趁着程名振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后方的时候，分散、瓦解、诱惑、吸纳，种种看上去光明正大或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举ะ动一直在围绕着巨鹿泽残部进行。反正执行都是为了维护洺州ะ军的利益，日后程名振即便知道了，也无法因此而责怪大伙。
张金称从来就不是个甘于寄人篱下的主儿，所以他必须离开。至于离开洺州军的庇护范围后，张大当家还能走多远？谁也看不到答案。
霎那间，大伙都为自己刚才的短视行为而惭愧起来。同时也愕然现，区区一年之内，王堂主已经与原来判ศ若两ä人。他身上不仅仅有着原来的精明，而且在精明背后，越来越多地凸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练达和睿智。
像他这样做了俘虏还气焰嚣张的家伙，刚才自然没少吃了苦头。如今脸上，脖子上，被扒掉铠甲的胳ฑ膊和大腿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ใ一块的伤痕。即便如此，此人站在那里依旧有一种山岳般的威势，逼得军帐里的亲兵都将手掌按住了刀柄，以免这家伙突然挣断绳索，伤了在座众位将领。
“你这小子太阴！”壮汉瞪了程名振一眼，大声喝骂。但气焰却不像刚才那般高了，显然自己心里也明白，昨夜的失手主ว要原因是自己急于建功立业，没尽到一名将领的责任。而不能ม一味地埋怨对手卫没按常理出招。
程名振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应。左ุ武侯的顽强程度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é，从耳边传来的角声来判断，桑显和已๐经放弃了将洺州ะ军拖住，等待武阳郡兵或洛阳骁果过来围而歼之的打算。这个倔强的家伙正在趁最后的机会收拢士卒，准备跟洺州ะ军来一次纯粹的硬碰硬。
一时间，被火光照ั耀如白昼的左武侯大营居然难得地“安静”了下来。除了双方中军处不时传出的角声外，喊杀声、兵器撞击声以及垂死的哀鸣声居然全部低了下去。没战死也没逃走的残余左ุ武侯士卒在底层军官的带领下慢慢整队，没阵亡也没因伤失去战斗ç力的洺州军喽啰也陆续在旅๓率、队正们的组织下恢复队形，以程名振为核心，缓缓地汇聚成一个ฐ方阵。
窦建德在军帐中ณ踱行了数步，猛然像很大决心般站定，回头说道：“天、地、人三项ำ，光占一项恐怕不牢靠。算了，如果能找到什么图谶，吉兆之类的，你派人找找也罢。咱们自己้不需要相信，但便宜也不能ม都让别ี人全占了！”
“主公之言有理！”宋正本大笑着回应，“我立刻๑找人做此事，保证做得证据确凿！”。终于能劝动窦建德改变主意一回，他心里非常高兴。凭着天命和人心两条手段，虽然未必就能让杨公卿等人就此驯服，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使得他们不敢轻易生背离之念。
“亏得先生坚持！”窦建德非常懂得如何鼓励属下，“有你为纳言，伏宝为将，咱们几个必然能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来。至于杨公卿他们，跟着我一天，只要不过分违背军纪，不过分祸ຖ害百姓，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哪天想走了，我也跟他们好聚好散。绝不会轻易再像当年一样，做那种让旁人看笑话的蠢事!其实他们几个，只会到处流窜，打家劫舍。既不懂兵法，又不懂ฦ得怎样治理地方แ。走到哪恐怕都是无本之萍，还不如踏实地跟着我！”
这话，听去也非常切合实际。宋正本笑着点头，非常赞同窦建德的分析。猛然间，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心里猛然打了个突，脊背瞬间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