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此以往，洺州营将士们心里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私底下纷纷议论，均认为秦王殿下有帝王胸ถ襟，跟在这样英雄背后沙场逐鹿，此生不虚。到后来，就连张瑾这种从前眼里只有王伏宝一个的榆木疙瘩，都深为秦王的气度而折服，几次悄悄地找到เ程名振，称赞秦王是个难得的英主。
后边的话无须ี再说，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张瑾想了想，依旧有些不甘心，叹了口气，低声道：“龙长三寸能行雨，蟒长百丈是菜虫。如果陛下真的为ฦ大唐江山考虑的话，择贤而立才是好计较！”
一刀砍断6建方尸体旁的大纛，王二毛冲着尉迟敬德示威般挥了挥手，策马远遁。这回，尉迟敬德无论如何也不能ม放过他了，6๔建方这个人虽然啰嗦，胆小，对弟兄们却非常实在。刘ถ武周军大部分新兵，包括尉迟敬德本人，当年都于他的麾下受过训导。虽然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很多人的官衔都出6๔建方一大截，但众人心中，依旧把他当个老哥哥来看待。
不用号令，所有骑兵都疯了。只要能抓到เ坐骑，全部ຖ跳上了马背，追着王二毛的背影紧紧不舍。没弄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捅了马蜂窝的王二毛吓得头皮乍ๅ，一边拼命磕打马镫，一边扯开嗓子大喊道：“汾阳城没了，刘武周死了。你们再追我，就什么เ都剩不下了！”
骁骑都尉孙大安带领ๆ两百多名骑弓手跟在了杜世贵的队伍后。如果杜世贵的攻击受阻，他将前给对方下一阵箭雨。这种骑射战术是草原人的压箱绝技，尉迟敬德借鉴并改进了它，令他成为刘武周军的一个破敌秘籍。通常，杜世贵的第一波攻击都会成为试探，调动守军力量，但当大量敌军聚集到เ鹿砦之后时，刚好成为骑射手们的箭靶。
第四轮，也是最主要一轮。尉迟敬德决定亲自带领ๆ。对手只是个ฐ名不见经传的小蟊贼，本不需他亲自出马。但昨夜忐忑不安的感觉，令他决定更慎重一点儿。哪怕给对方แ一些荣誉，也避免出现不应该出的纰漏。
程名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起来，刘武周军和唐军之间的所有战斗，除了宋金刚轻敌冒进兵败身死那场恶战之外，其余的部分，敌我双方都没犯太大错误。刘武周军之所以被逼得节节败退，并非失利于疆场，而是由á于国力与大唐相差太大的缘故。经过长时间的消เ耗，如今这支兵马已经是油尽灯枯，很难再保持住当初ม的犀利ำ。
以前的战场，太子系兵马是一个点，秦王系兵马是一个ฐ点，逼得刘ถ武周苦苦支撑，勉强还能达成一个平衡。但洺州营单独摆战场后，第四个点就出现了。对方想结束目前的困境，只能ม从第四个ฐ点想办法。
“就跟我不管似的！”杜鹃挣扎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在丈夫胸口画ฑ起了小圈儿，“你放心去吧。打仗的时候，冲得不要太靠前。我本来也没指望着你能封国公。咱们……”
杜鹃抬起头，朱唇婉转相应。温存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低声告诫道：“还有，太子和秦王两边，能不跟着掺和就别跟着掺和吧。”
紧跟着，高士达在漳水河畔大战李仲坚和杨义臣。王薄再度提前退出战场。导致高士达军被困绝境，全军覆没。他丝毫不以此举ะ为耻，反而带领ๆ残部ຖ退入豆子岗，跟窦建德一道打起了给高士达报仇的旗号。
就这样一个反复无常，今天下誓言明天就丢在脑แ后的小人，却始终没被乱世吞没。如今大唐的实力高过了窦建德，王薄见风向不对，于是乎又主ว动宣布易帜，在数千里之外做了大唐的齐州总管。
听到的孩子的哭声，三个大人同时从错愕中清醒。小杏花母子连心，顾不得再去想如何跟表哥表嫂打招呼，蹲下身去，将两ä个孩子抱在怀中，轻声抚慰。程名振却是注意到了妻子惨白的脸色，走上前，一把扶住对方的肩膀，“不是，不是你想的那ว样。我，跟她没，孩子不会是我的！”
“我知道！”杜鹃惨笑着点头，眼睛里又是痛惜，又是失望，“不是你的错。当年是我拿刀子逼他去陪你的。是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应该承担结果！”
“有可能！”程名振笑着安慰妻子。心里边，却没有半点把握。
“反正都是念佛，在哪念不都一样么？咱们家附近就有一所大庙，您两老到那边去诵经，我们也两个ฐ好经常能去探看，一则ท能尽份孝心，二来，也可以感受感受佛光普照！”程名振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会儿才想起积德行善来，还不晚么？”杜疤瘌放声长叹，“唉，我们老杜家对不起小九啊。我缺德遭报应，老杜家活该绝后。可鹃子他生了娃也该姓程，不姓杜啊！”
“我不是想给自己留个ฐ后么？”杜疤瘌老脸一红，梗着脖ๆ子辩解。
被程知节一语戳破了伎俩，王二毛不觉脸一热。嘿嘿笑了几声，继续补充道：“我也觉得么？这荒山野岭的，程四哥不会出来看风景。四哥尽管放心，瓦岗兄弟当年对王某有救命之恩，王某出了山，立刻忘了今天的经历就是！”
“你也来劫杀李密？”程知节楞了楞，犹豫着问。
“还说我呢，前天在市集上，不知道是谁吓哭了别人的孩子！”王飞撇撇嘴，反唇相讥。
“呵呵，是替人家孩子他娘抱打不平啊！”蒋百龄接过话头，拖长了声音道，“看不出，张大哥还有这爱好，专替别人家孩子他娘出头！”
麴稜笑了笑，摆出幅孺子可教的模样，施施然坐下，又接过王二毛送上来的茶水抿了几口，才慢吞吞说道：“如果此事在生在大唐举ะ兵之初ม，其实就不叫个ฐ事儿！哪回改朝换代不是尸横遍野？只把一个郡的人口都迁走，已经算是很仁慈了。但大唐现在已经占据了天下半壁，可以说早ຉ晚会一统中原。这时候再于民事上惹上了麻烦，即便朝廷当时不予追究，日后，言官们的悠悠之ใ口，想必也够将军受的！”
“问题是言官不敢挑皇上的错啊？”麴稜耸耸肩，笑着回应，“强迁一郡ຉ百姓，路上肯定会有人反抗。既ຂ然有反抗，就得动刀子。动了刀子就要流血，流了血便是施暴于民。圣明天子谁不想当啊？言官的责任是干什么的，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么？你程将军背后又没家族，头上也没人罩着。不挑你的错还能挑谁？在天下未平定之ใ前，朝廷不愿意伤了武将的心，估摸着也不会拿你怎么เ样。可天下早晚会平定下来，仗早ຉ晚有打完的时候。到เ那时，有人你骄横跋扈，借搬迁之ใ由戕害大唐百姓，害得几万离子散！我说小程将军，小王将军，你俩拿什么เ自辩啊？”
说到后半句，李渊眼睛都红了起来。没坐上皇位之前，他总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称孤道寡，出口成宪。可真的坐在龙椅上之后，才深刻体会到เ其中孤单滋味。原来无话不谈，齐心协力的老兄弟们渐渐分成了几个ฐ派系，彼此攻击不休。原来的相亲相爱的几个儿子各说各话，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明争暗斗不止。原来总能及时给自己出谋划ฐ策肱骨臂膀心中有了忌讳，说一句话恨不得绕上八个圈子。早ຉ知道这样，自己้又何必非逼着杨侑禅让。做一个ฐ出入皇宫可以佩剑的权臣，不比被架在高处形影相吊强？
“不可。若无屈突老将军坐镇中枢，各路兵马器械粮草的调配肯定会出问题。”宋国公萧瑀摇了摇头，再度否决了一个应急的提议。
见好朋友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王二毛楞了下，低声问道：“你准备拿他们翁婿二人派什么用场？咱们这边可是不缺废物点心！”
“小心些，别玩得太过火！”王二毛不清楚程名振肚子里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ว意，反正知道没好事。白了对方一眼，转身出帐。
“教头……”屠英想说一句，“教头不是这么安排的！”但话还没等说完，张瑾已๐经带着他的部ຖ属跑没了踪影。反正仗打到เ这个地步，大伙的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也不怕程将军事后怪罪。犹豫了一下，他举起横刀，刀尖直指麴稜所在方แ位：“跟我冲，杀了姓麴的，结束战斗！”
魏郡太守麴稜苦不堪言。如果可以逃的话，他早就逃没影了。可窦建德派来传旨的钦๔差却命令两名卫士牢牢地看住了他。如果自己敢跑的话。麴稜相信，在拨转马头的瞬间，亲兵手中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地砍在自己的脖子上。可局势已经溃烂如此，即便孙吴复生也扭转不过来了，自己死撑到เ底还有何用？
窦建德不喜欢这张脸，但在内心深处，他却不得不承认，孔德绍找来的这个老太监，的确比自己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卫们更会伺候人。有些话你根本不用说出来，他就能猜到。有时候你的眼神刚ธ一动，他的手已经到了。这样好使的太监，整个河北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所以尽管孔老太监身上有很多坏毛病，并且非常饶舌。窦建德还是一再容忍了他。
“别看了。宋先生肯定不会来了。给孤点一盏灯笼，孤亲自去找他问计吧！”窦建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里边听不出任何的愤怒。
这就是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烟熏火燎，生儿育女，从古至今，小人物的日子就是这样简单。简单到弓臂上的麻绳渐渐腐烂，简单到握刀的手重新า柔软。简单到让人一头扎进去，不愿意再闻见任何血腥。
见众人不再抗议了，冯立再度从太原城内分出一支兵马，只三千人，由“宋金刚”率领，放弃前方战场，直扑娄烦。这一下，木图上的局面立刻倒了过来。刘武周、尉迟敬德和宋金刚ธ三路兵马遥相呼应，互为鼎足，联系再难切断。突到太原城北的王君廓所部却被三人合围，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木图上的局势登时一片混乱，几路大军你威胁着我，我威胁着你，分不清谁比谁面临的情况更糟糕。程名振6续从唐军主ว力中分兵，分头去攻击刘武周。冯立则见招拆招，不断ษ从“尉迟敬德”手中调遣人马，劫杀唐军各部。
“我说句真话！”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咱们既然投靠了大唐，并且觉得这条路还算凑合，就不可能永远聚在一块儿。洺州营早晚会成为大唐官军的一部分，这样咱们的日子才可能ม过得更安稳。即便大伙不愿意离开，等朝廷腾出手来，也会慢慢地给大伙授予其他职务。与其那样，还不如咱们自己主动些……”
屋子里的气氛登时变得凝重了起来。大伙心里又是不舍，又是不甘，还有几分困惑。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真个是五味陈杂。
一个ฐ小小的鸽子又在王二毛手指间成形，看上去振翅欲飞。周宁生前不喜欢他四下劫掠来的那些礼物，唯独不拒绝他亲手扎的这些草偶。想着周宁捧起草鸽时小心翼翼的模样，他继续道：“今天来看你，还有一个ฐ好消息。你最讨厌的那个王麻子，准备去山那边发展了。其实是张大当家放逐了他。他老是想陷害小九哥，并且老想着纳你为妾。这回，你跟小九哥都轻松了。再不用看他那张臭脸！”
如今的王堂主，可不再是那个ฐ人见人捏的耸包蛋。亲手砍过那么เ多脑袋，王二毛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战马见到เ他就不敢撒欢，士卒们见到เ他毕恭毕敬。就连平素与他最为亲厚的两ä个妹妹，如今远远地看到他，也会低下头去，小心翼翼贴着墙角。
“好一个‘想做好人而不得的时代’，程将军此言，真是高明至极！”裴寂先是一皱眉，然后抚掌大笑。“大多数人不作恶也能活，便为盛世。想做好人而不得，就是乱世。来，为此言，咱们以茶当酒，喝他一大盏！”
程名振笑着陪了一盏，然后低声说道：“不过是晚辈自己的一点点感悟而已๐。让玄真公见笑了！”
“是啊，喝酒！”王德仁笑着举ะ盏，一口将盏中佳酿闷净。放下酒盏，他继续道：“老哥我这次来，其实……”
事实，洺州营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但大伙却没做好被人收服的准备。所以，万精兵，如云甲士，万顷良田，都被洺州营下在极短时间“摆弄”了出来。骗王德仁这种睁眼瞎，是一骗一个准儿。唯独骗不过的，是自己心里那ว份彷徨。
“呵呵，老大人还不知道吧！”提起程名振的遭遇，陈良诚就觉得解恨。“这小子跟头老虎似的，为了窦建德出生入死。却没想到窦建德惦记上他的地盘了。前段时间本来想把他招到行宫中设计诛杀，并了他的兵马。不料被他识破，连夜逃了。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窦建德时什么人啊，不到两个月，就又把杨公卿、王薄、高开道等人说服到เ了一起。然后几路大军同时西进，程名振那小子的确能ม打，可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当时也就是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不敢轻举妄动。否则ท，如果我趁机翻过太行山去，于他背后再插一刀子，姓程的立刻就死定了！”
“这可就难了。前辈！”陈良诚是个机灵人，挠了下脑แ袋，说话的语气就改成了晚辈对待长者的口吻，“我听说几个月前，姓程的跟窦建德打了最后一仗，把襄国武安两个郡全搭进去了。亏了他是地头蛇，熟悉道路，才逃入了巨鹿泽中。那巨鹿泽是个大水洼子，里边地形一季度一变。没有知情人带路，窦建德都不敢贸然追进去。您老若是想招降他，首先得找到那个能ม进巨鹿泽的人才行。”
“裴大人其实是在替秦王殿下出头！”陈演寿喝了口水，尽量连贯地说道。
“长孙顺德也一直在为ฦ秦王的复出奔走！”陈演寿看着李渊，目光炯炯。
“程名振，程名振在哪，程名振，你给我出来！”马背上，红衣女子大声叫骂。
想到เ这儿些，他恶向胆边生，抓起窦建德的描金令箭和佩刀，缓缓迎了上去。“我在这呢，郡ຉ主ว大人您找我么？”
再大的混乱也不会持续得太久ื。如果在秩序恢复前杀出清河城，所有人都是窦建德砧板上的鱼肉。论起江湖火并的经验，驿馆内随便一个豪杰都比程名振多得多。所以无论今夜的事情是否出于误会，大伙都认定了同一个道理，那ว就是，先杀出城去，脱离了老窦的掌控再说。如果杀错了人，过后当面再向老窦道歉就是。如果稀里糊涂死在乱军当中，可就什么เ机会都没了。
“想活命的跟上我！”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知世郎王薄手持钢๐刀，俨然若一个铁甲杀神。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ม抓到上位的机会。只要救大伙逃离生天，今后，河北大地上就没人再敢说自己是外来客。知世郎的旗帜，就可以与夏王的旗帜比肩而立，分庭抗礼ึ。
“那就这样定下来。待会儿分头去准备！”见程名振不反对，王二毛低声总结。“待会儿老蒋先想办法让伍天锡混回校场去。然后再去联络他那些弟兄。”
“好！”蒋百龄点头答应。
“大人但有需要，完全由á你负责！”对着下属，郑恩完全没有了刚ธ才的客气，板起脸来，大声命令。“程郡ຉ守可是咱们王爷眼里的红人，如果被慢待了，仔细你的皮！”
说着话，还不忘了抽抽鼻子，仿佛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般。
“截下他！”到了这会儿，秦王李世民终于缓过了神来，指着单雄信的背影，大声咆哮。“截下他，给鲍兄弟报仇。他是王世充麾下第一悍将，杀之，可砍掉王世充一臂！”
“来不及了！”尉迟敬德苦笑，丢下夺来长槊，两ä手一翻，血水顺着手掌的边缘淅淅沥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