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四丈不到的距离，奴兵半边脖子被削断的惨状极清晰的映入赵琦眼中。尸首被席子卷着，脑袋却耷拉在外。红色的血从发梢滴下，裂开的颈项却干瘪着，血却都流尽的。右眼球不知为何挤脱了出眶，圆圆滚滚，染了血后的粉红色，被一根筋连着，晃悠悠的吊在眼窝边。
“三十八具了!”许继祖顺着梯子爬了上来，走到赵琦身边，说道：“神臂弓已经损毁了三十八具，已๐是三一之比。”他低头看看被扛走的奴工ื，那ว是第七个ฐ在上弦时被碎裂的重弩杀死的奴工，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一个伤员。四石强弩损毁时爆发出来的几百斤力道，能把弩弦、弓身都变成杀人的利器。不过，死伤的奴兵全不在他的心上。现下弩弓损失了三分之一，而箭矢也消耗了八成，许继祖只为此忧心忡忡。
“行啊！”赵瑜终于放下笔，抬起头，“不就是蹴鞠联赛的开幕赛嘛，我去便是了！不过……”他拍拍桌面上的一摞文书，戏谑笑道，“这些玩意儿，今天下午就麻烦文兄弟你了！”说罢，他站起身，整整衣服，作势便要出门。
赵瑜立定转身，脸上似笑非笑，“文兄弟唤我何事？”
议事堂中，寨中各头领已然列坐。赵琦乃寨主，又是寨内驻军的都头，高居主位，其下左ุ右副都，十名队正，在他两侧而坐，两个ฐ种植园的主事则陪坐在队尾。
“还议什么เ，那些鸟人接近一万，俺们只有一百，除了守城还能咋样？”先开口的是左副都头许继祖，他二十年前就跟赵橹一起打天下，乃是赵瑜、赵琦的叔伯辈，资格够老，说话自然无所顾ุ忌。
“童贯不可能再动刀兵的！”赵文摇头道，“现在我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赚钱，也不过是有些反乱的苗头，他用什么理由á让官家同意出兵？若是逼反了衢山，那个ฐ罪名可就大了。最多也不过使点计策，把岛上的几个大头领ๆ骗过去杀了，绝了后患。这种事，官府倒是熟门熟路！”
“所以说，”赵瑜总结道，“只要不离岛上、船上，童贯那阉人就算权势滔天，又能ม拿我等海ร外野人如何？”
悠长的号角声和着当当的钟鸣从通风口穿入舱中，证明了他的猜测。舱内也骚动起来，听过衢山入港号音钟็声的不止丁涛一人。头顶上的吊床晃动着，咚的一声响，一个重物贴着丁涛的鼻子砸在地板上，是最上面的小子跳了下来。紧接着，一连串咚咚咚的落地声，其他吊床上的人也都跳下来了。
不过，这次他却想错了。也就半刻钟的样子，金角交鸣声刚ธ刚停歇，船就已经定了下来。水手们的号子在通风口响着，却是在招呼着下碇收帆。很快，舱门外的过道上一阵嘈杂，人声、脚步声响成一片，丁涛๙知道，应该是住在底舱的那些哥哥们闹出的动静。
赵瑜摇头道：“陈先生心里有苦，自然笑不出来。他一官人，却被流窜通州海岛【注1】，再加上又被大哥掳来此地，入了海ร寇军中ณ，以致有家难回。换作是你，你笑得出吗？”
三年前，浪港海寇扬威海ร上，北至通州ะ，南至温州，都是浪港水军的势力范围。为了搜集人才，赵瑾便带兵攻破了海岛牢城，把囚禁在内、为盐场煮盐的两ä百多名囚犯都一股脑แ的打包到昌国，其中便有这陈先生。
“当然，某有要事需报予文兄弟。”
陈五一迟疑：“这……”
蔡官人摇摇头，他这个官宦子弟，可不会去住贩夫走卒的床铺，“十八贯就十八贯，希望物有所值罢。”
甲板上，几个水手在整理着帆索ิ，一名汉子却躺在船头上晒太阳。年轻人把三人引到船头，那汉子闻声就跳了起来。
熊将军一看左ุ侧，百步外，二十几艘浪港军投诚的船只上已乱作一团。‘看来真的是浪港余孽。’他仰天哈哈大笑：“这他娘的正好哇，竟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洒家上岛去捉了！……真他娘的体贴！来人……”他一声大吼，“叫下了船的小子们都给我滚回来！洒家要去会会他们！”
熊将军眉眼一狞，冷声道“夏巡检有何高见？！”
径直走到赵瑜身前，男装ณ的英武少女开门见山地问道：“二郎，可是官军到了？”
他在衢山西面和南面的外海上派了七条斥候快船，监视着各条海路。最远的前出有五十里，直达岱山岛。只要它们发现敌船，便会燃起船头狼烟，然后由三艘渔船中转，把敌情传回岛上——这是模仿烽火台的做法——由于每艘船的烟号不同，所以很容易判断ษ出敌军的来袭方向和距离，不过船只数量就只能欠奉了。
等明年成婚后，他便带兵杀入浙江口，直取杭州，逼得宋廷首尾难顾。现在大宋昏君奸臣当道，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只要攻下两浙，天下必有群雄响应。假以时日，大业可成。
海上。
按马林溪的说法，在这两ä艘船面前，以前的战船就像鸡蛋壳一样脆ะ弱。不过，与增强的战力成正比，新战船的花费也大大增加，赵瑜倾尽几年来的私囊，也不过打造出两ä艘。
赵瑜笑笑，正待说话，一个兵士跑了进来，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叫道：“二郎！”
章渝无言以对，赵瑜继续道：“现在大哥忌我，父亲疑我，我已๐是心灰意冷，寨中之事也无意再理会。官府来招安也好，来围剿也好，我都不想管了。就算寨子被攻破，我大不了扬帆出海，海外这么大，我去高丽、日本躲个五六年再回来，那时我也不过二十啊！”
赵瑜一拍手，洒然道：“明说罢，明府你有我的把柄，而我也知道明府你想要什么？我给不了你权，给不了你财，但我可以保你一条命。一本空白度牒，一个与你体貌相似的奴工，再加上一艘停在合适地点的小船，不知明府意下如何？”
赵瑾笑道：“当然是假帐。前日章先生查账，却发现二弟你记的账簿里满是鬼画符的东西，只在最后记个收支结余。寨里的钱，到底是如何而来，又是如何而去，都一概不清，不是假帐又是什么？”他摇着头，“不过，没想到二弟你连假帐都不用心做，只是乱涂乱画一番，你是明着欺爹爹和我不懂帐房之事啊……”
“大食？”赵瑾只抓住了赵瑜的第一句话，“这么多年，寨里倭商、丽商抢过不少，但什么时候跟大食番商打过交道？……别跟我说你是自己看书学的，章先生这个进士都不懂，你凭什么会懂ฦ？！”
如此大礼，岂能不收。赵橹旗舰上，一盏灯火忽隐忽现，那灯号传下大当家的军令，却是直取西北，全歼敌军。
海岸线近了，蟹浦港已在眼前。旗舰上的灯火在闪耀，三十艘快船从船队中抢前而出，这些船上都满载着柴薪油料，战火将由á他们首先燃起。
看着火苗跳跃，赵瑜问道：“征兵之事，办得如何了？”
“……这次征召新兵，因是以海上为主，多选渔民。但这岛上的渔民宁可撒网捕鱼，也不肯当兵吃粮。这些渔民的村子都穷得很，有两条渔船就算大户人家，况且他们都不会种田，原来的老招数却难用上。
赵瑜、马林溪登时转头，双眼直直得盯着赵琦。赵琦吓得一缩脖ๆ子，不敢再说。
赵琦给赵瑜脸上的表情吓到เ了，他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指着东边，小声道：“就是岛东头的蛇移门【注2】。”
牛车缓缓而行，两刻๑钟后，便看到一座石寨拦在路前。从石寨两ä侧延伸出的木栏，一眼望不到头，把整座山都包住。
赶车的小喽罗回头嗤笑道：“哪儿啊……还没上山呢！这是山脚小关，往上还有还有两关。我家浪ฐ港寨可不是那ว些土围子、木栅子……”
马林溪被这三个字刺得坐立不安，脸色变来变去，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林溪抬起头，专心听着。
“那是因为守兵都跑了才烧得起来，要是那水军指挥使胆子再大点，也轮不到大郎立功。”
‘这小子，怎么越来越骄傲了？’赵瑜感觉有些不对，这不是好兆头，‘得找机会让他受点挫折，把骄横之气及早打压下去才是。不能等到吃了大亏，把命送掉时再后悔。’心中ณ转着念头，口里却道：“管他那么เ多，结果好才是真的好。我倒盼着敌人都胆小如鼠，见了骷髅旗就望风而逃。”
“被提亲的是大郎！”陈五从旁插嘴。
庆贺胜利ำ的欢宴已๐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县衙大堂里热气蒸腾，四溢着烤肉和刚热好的黄酒所散发的香味。浪ฐ港寨的三位当家——赵橹、蔡禾、至善坐在上首畅叙离情，时不时发出一阵欢笑。
“知道了。”赵武道。他停了停，见赵瑜没有其他吩咐，就又问道：“二郎，这单子我还继续念？”
夜已深，人未眠。
“那城中贼寇……”
王启年恨恨道：“那费立国办事如此大意，如何当得都头！此战若因此而败，断不能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