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们在甲板上奔走，商客在舱室中祈求，尖翘的船头一次次改变着方向，前后两ä面大三角帆也随着船向的变化不断调整，沉重的船体在海面留下蛇形的尾迹，可不论他们如何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船后狼群的追杀。
伊德利斯想不通，这里明明已是刺桐港的入口，为什么海盗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在离他的船只不远处也还有十几艘海船，但那些海船就像没看到เ他被海盗围攻的样子，只大张船帆，自顾自的进出港口。为什么会这样？！他还记得当年在刺๐桐港外，海商们守望相助的情形，不过数年，为何就变得如此冷漠？
烛花轻爆，鸦雀无声。
还是没有回答。
她高举双手，转过身来，尖声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上神的愤怒会降下天火，邪恶的魔鬼必将在血与火中化为灰烬！”
那些唐人，那些魔鬼，毁掉山南的诸多按司，掳走所有男女，只留下了老弱在丛林中等死，现在这些贪婪的魔鬼又把魔掌伸向了他的按司。多少次，他在尖叫着惊醒，只因梦中被魔鬼毁掉的家园！但是，他不会屈服，他坚信这是上神对他考验。只要通过这个考验，他就不仅仅是区区数个按司的世主ว，而是这个国度的王！
遗憾的是，衢山军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统一的进程。三年前，赵瑜刚刚得掌浪ฐ港寨，衢山岛上人手不足，尤其是奴工，被赵瑜杀了一批，又放了一批，只剩下区区数百，盐场、田地都荒了，采石场也几乎停工。没有人，所有的计划就都只是纸面上的笑话，赵瑜也不得不抽调兵力，出外征集不要工钱的人手。
大观四年三月，衢山安定下来不过半月，赵瑜就派出了第一支船队。三条海船上满载着瓷器、丝绸。表面上是做生意，暗中却有着探查高丽、日本沿海内情的任务。但这次航行下来，高丽的五道两界【注1】中ณ的西南四道近海都走了一遍，日本太宰府治下的九州岛也绕了半圈，生意可说是大发利市。沿海村寨也各自攻破了几个ฐ，但却发现要想不付出大的代价就捕捉到充足的人手，难度很大。在火器尚未装备的情况下，面对有一定组织的土著军队，区区三船的海盗就算能胜，也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反倒是回程时因避风，船队误登琉球岛，却给他们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马林溪摇头不信，他吃过赵瑜多少次亏了，素知赵瑜是说一藏二的脾气，不论谎话、真话，向来只会说一半：“少糊弄我，市舶司的那两个小官儿早被二郎你喂饱了，莫说是区区三百人，就算是战船从他们眼前开过去，他们也只会当成鸭子。”
马林溪剔起眉毛，疑ທ心重重地问：“就这样？”
但他们今日如此恭敬，其实还有另外一桩心思。这两年，良乡船行的名头日渐响亮，岱山岛民站在岸边，能ม看到เ来来往往的船只，许多都挂着船行的旗号。原本投了浪港军的岱山子弟，现在也大半在船行中当水手。每当他们回到岱山的时候，皆是大包小包的带着从外地购来的礼物。从他们口里，岱山人都知道了，赵大当家待人宽和，良乡船行薪水丰厚，秀州杭州ะ的市面有多么เ繁华，青楼里的小姐【注2】有多么可人。
不过，最近有传言，赵瑜此次来岱山，不仅仅是巡视田à地出产，而且还会在岛上为ฦ良乡船行招募一批水手。也因此，今日岱山岛民才会对他如此恭敬，看着他的目光也始终带着一丝热切。
至于赵瑾旧部，则纷纷被投闲置散，安排在给原头领做副手的位置，军中的副都头、船上的大副——浪港寨本无此项职位，却是赵瑜为了给赵瑾余部留แ位置，特地借鉴来的——都属于他们。如陈五这般能带着条船穿梭于海上的，真真是独一份。
本来就算今日没碰巧遇见陈五，赵瑜也会找个机会，把他大哥的头号亲信提拔一二，作为起用赵瑾旧部的信号。所以，当陈五为赵文的两个亲随所阻，赵瑜便借机敲打两ä个不长眼的小子，以作示好之意。不过这样做，却落了赵文的脸面。陈五走后，赵瑜自然要说声抱歉，解释一下。
‘甲十三……也就是说，除了这艘船上的五十名精锐，浪港余孽至少还有十二艘船、六百精兵！如果加上衢山岛上绝不会少的守卫，怕是要超千人了！……这贼子……所图非小啊！’蔡倬暗中感叹着。
他抬眼远望，‘看来这次出航，就算不采办什么海货土产，也能给三伯带去足够的寿礼！’
见着小二做事麻利，说话痛快，中年汉子一笑点头，举步进楼，老伴当知其心意，从怀中掏出几个大钱，丢给小二。
不提小二背后做派。听到是熟客上门，见三人进了楼中ณ，李二顺便亲自迎了上来，却发现并不认识。他一眼把三人形貌收入心中ณ，锦衣官靴，却没什么饰物。举止不像官家做派，不然也不至于会冒雨而行，行动间也不似行商，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派出来办事的旁支子弟。走到三人面前，他未语先笑，作了个揖，恭敬道：“只看得三位官人眼熟，却不知贵姓？”
“不止如此。”赵文自问已经摸清了赵瑜的盘算，他笑道：“那时官军应已抵达衢山岛，当他们看到被烧毁的栈桥，必定会认为我们已经弃守港口，要么เ四散而逃，要么退守主寨，所以肯定不会多加防备。说不定为了登岛，会入港下碇，派小船送兵上岛。到时，正好可以半渡而击！”
有夕阳相助，是为天时；顺ิ风而攻，又占地利；但浪港船队所缺的便是人和。有鉴于此，赵瑜就设计把自家舰队领入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境地，如果能因此击败官军，那ว是最好；如果不能，就把那些有二心的家伙留给官军领ๆ赏好了。
马千祖还记得，半月前，在港中做搬运苦力的奴工里，凡是有声望的、有口才的、会武的、桀骜不驯的，都被挑拣出来送去了采石场，而岛上所有工坊、农庄里的奴工也都如此被挑选。当时，没人清楚赵二郎的用意，但这场火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
想起了赵瑜，马千祖又有了点信心。
当日他听到郑家竟然还在莆田公开露面，就立刻确认了赵瑾和郑家大娘的婚事是桩阴谋。如象山诸寨这等跟浪港没多少关系的寨子都被灭了，郑家身为叛贼的姻亲，怎会安然无恙？其中必然有诈！……也许一开始郑家还是真心诚意，不过当浪港寨公然扯旗造反后，他们大概就有了异心，继而开始联络官府。
‘是啊，多合算！为ฦ什么我一直没想到เ呢？’赵瑜踏住弓臂前的铁环脚蹬，试着给重弩上弦，若无其事地随口道：“不是不用知会，是不能知会。莫须有的事谁会相信，至少得有证据。昨天我不是已๐经派人去莆田à了吗？等他们回来就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了。”
门被推开，一根拐杖先探进屋内，紧ู接着赵文拖着左腿走了进来。岛上所有房屋的门槛都已被赵瑜下令锯掉，赵文现在倒也不怕进出门时会绊倒。进了门，他夹起拐，对着赵瑜、赵琦一拱手：“二郎！三郎！”
赵文笑笑不说话，赵琦却在一边不高兴了：“不是二郎、三郎，是蓬莱侯！象山伯！
不让赵瑜辩解，他一句快过一句，“天下人口亿万，哪个月不耗盐百万？岂会因为昌国多上几十顷盐田，就会让盐贩不去衢山买盐了。这少去四成的盐入，近万贯的钱钞ๆ，到底去哪儿呢，还用小人明说吗？”
“不仅仅是盐入，吾这县中诸僚佐的家产也少了近半，多是金银之类，加起来，恐怕也有万贯吧？”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船坊中ณ悄无人声，船匠们都找了荫凉的地方午休，坊内的奴工ื们也被准许休息，天热成这样，逼着他们干活都不成，会死人的。赵瑜此行并不是来督促工ื作，而是查看新进造好的船只，同时这算也是送给赵橹的寿礼。
两千料！赵瑜曾幻想着把寨中的船只都换成清一色的三千料é，不过看到眼前的这艘巨舟，他不得不承认，三千料的战船不是浪港海盗们现在就能驾驭得了的。再想起神宗时的两艘万石神舟，不知又会是如何的宏伟。当时高丽ษ的官民，看到如此巨舶，又是怎样的惊叹。
“……出殡吗？”说是出殡，也仅仅是把棺柩送到船上，最后还要返回浪港老寨安葬。对于这等丧葬之ใ事，赵瑜也弄不清，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先听一下专家的意见。“……请的道士怎么说？”他反问道。
“三七？！”赵瑜皱起眉头，那要拖到五月初了。蔡禾的头七已๐过，此时天气渐热，虽然灵柩内放置了石灰、丹ล砂，棺身又是樟木所制，但昼间守灵时，他在香烟中已嗅到一丝异味，再拖延时日，恐怕更为不妙。“不能再早吗？我怕二叔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三月初二，第二十八天。在耽搁了五日之后，第三批物资终于抵达，送来了岛上急需的铁ກ锭和薪炭。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
“此战大胜，至少三月之ใ内，不会再有战事了。”赵瑜听完后判断道：“那个彭知州征用船只征得太早，如果等整个两浙东路的水军都整合完毕，再来征发民船，征个三五百艘不成问题。但现在一败，哪还有民船再敢留在两浙港口？只能ม从外路征调，到时，有得扯皮！贪功之罪啊……看来又要换知州了！”
蔡婧扯了扯，发现挣脱不开，却也只好任他去了。
赵瑜细细欣赏着近在咫尺的稚嫩容颜，看着她霞飞双颊๐，看着她闭上双眸，看着她微张小嘴，心中一片平安喜乐。征战杀伐和钩心斗角已是另一个世界ศ，他的眼中现在只有身前这个含羞带怯的少女。
赵橹啜了口热茶，烫得龇牙咧嘴，抽了几口冷气，方点点头，“继续！”
至善眉头一皱，叫道：“怎么铁钉ล这么少？！”单一艘七百料é的河船上用的铁钉ล都要两百斤【注1】，而海上风浪远在河湖风浪之上，所以同等容积的海ร船所耗物料é更是河船数倍。这一万多斤铁钉，如果用在千料战船上，怕连十艘都不够。
马林溪只是摇头：“大王若要钱粮，尽可自取。军匠户虽穷，一点积蓄还是有的。但落草一事，小人绝不敢从命。父母所留的清白之ใ躯，却不能点污了。”
赵瑜一把拉住赵武，“马工ื，只怕由不得你了。”他望向马林溪脚边一个年轻女子所抱着的孩儿，笑道：“去年曾听人说，马家的新媳妇给马大工添了个曾孙，应该就是那一个吧！看看，才一岁，还没断奶吧？长得倒是可人的紧。马工，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ฦ令孙想想啊！”
“那怎生……”
蔡禾也道：“去年官中盐池一起，寨里的买卖顿时就少了四成，如果今年没打县城，恐怕会少得更多。”他咬牙切齿，“那ว些狗官……也在贩私盐。”
听到เ赵瑜心伤自责，赵文不知是劝慰还是附和，只好保持沉默。
“第四条……第四条……”念了半天，赵文还是没想出第四条失误。他摇摇头，承认自己失败。“小的不算，能ม影响战局的应该就这三条吧？”他问道。
衣甲鲜明的肖白朗成了众矢之的，城头甩下的东西，多半冲着他而来。拔出长枪，把有威胁的飞斧ร、长矛全数扫开，肖巡检盯着城头上探出半个身子的海ร盗们。如果有弓箭在此，就可以把五六丈外的这些家伙，像夜间睡在树上的野鸡一样挨个地射下来。
挥手让部下把云梯架起，肖白朗又骂着，这次声音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