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力闻言，便愣在了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莫降——叫主公是错的，叫大人也不对，那该怎样称呼他呢？难道如之前那般没大没小，叫他做“莫降兄弟”么？虽然此时此刻๑莫降仍是他的兄弟不假，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尤其是做了这么久的领军者之ใ后，习惯士兵用服从这种态度来对待自己的胡力，自然而然的会用这种态度去对待莫降——在他的心里，莫降早ຉ已不再是那个跟他平起平坐的兄弟了——而且，他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全拜莫降所赐，此时此刻，若是对莫降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那也太不像话了……
“你这是做什么？！站起来！！”莫降见状，眉头皱了起来，他刚ธ刚才禁止了这种自我作践向上级谄媚的行为，胡力竟然这么快就当众再犯，简直是把他的训斥当成了儿戏！
韩菲儿口中的“一路见闻”，其实多是听他人转述的——虽然养伤的莫降很久不曾露面，但他在出海之初立下的“除却王家水手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得下船”的规矩仍在继续执行，甚至，自和那ว一伙来路不明的东瀛人遭遇之后，连王家的人，都很少下船了，船只每次靠岸补给的时候，总是那么几个人下船采买——可就是这几个人，带回来的消息也让众人震惊不已：
“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天下百姓遭受战乱之苦，真是生灵涂炭，百姓劫难啊！因为四处都在闹‘红巾’的缘故，许多富足的沿海城镇都关闭了城门，城外难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随时都有体弱老幼倒毙路旁……唉，如此景象，怎一个‘惨’字了得啊！”——这是账房老王的叙述。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朱巨用余光扫到เ这样一幕：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容不得朱巨犹豫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隐匿于其中……
然而，还不等他去验证这个荒诞的想法的真伪，形势已在瞬间逆转！亦或者说，他不用去验证那个ฐ想法的真伪了，莫降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还活着！
敌人也知道，莫降“中毒”的过程，可能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对于敌人来说，这一点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当下，莫降尚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变得越来越重，每一次移动，都要消耗巨大的体力；全身的关节，都好像锈住了，每一次活动，都要忍受剧烈的疼痛。
就在这几名武士愣神的刹那ว，陈友暗的朴刀，已经横着砍了过来。
或许，三个武士到死也想不明白，陈友暗的身体为何会如此坚硬，但剩余的人，却没有闲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看在眼中的事实是：有一个疯子，全然不在乎ๆ对方的攻击，用以命搏命的壮烈方式，一刀斩掉了三个ฐ人的首级！
书生知道这一场劫难是躲不过了，索xing豁出去了，他猛地挺起胸膛，指着龟生太郎大声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倭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杀死了我们的‘天选之子’，毁灭了我们汉人重见光明的希望！你那卑劣的手段，得不到เ同伴的认同，就想从我身上找一些自尊！我告诉你，这一次你想错了！哪怕你再猖狂，也无法掩饰你手段的卑劣！你越是嚣张，就证明你心中越是愧疚！你越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同，就证明你越是心虚！！”
在常年修炼武道的武士面前，弱小的书生向瘦弱的小鸡般被拎到了半空，可尽管如此，他的大声叫骂仍未停止：“怎么？恼羞成怒了？要杀人灭口？！告诉你，老子现在不怕了！有种你就把老子丢â进水里喂鱼！我之前误入歧途，为了些许银两，放弃自尊，抛却先贤的教导，做了助纣为虐的恶事，也该受到เ惩罚！哈哈！我的死，是舍生取义，是浪ฐ子回头，是慷慨赴死……”
也可以这样说，武士和乱波，就是东瀛的武者，走向的两个极端——而在今日，这两个极端，却在龟生太郎身上结合起来：为了武士的荣耀，他可以奋不顾身的挥剑斩击；为ฦ了保命，他可以抛弃尊严下跪求饶；为了完成任务，他不会放过面前的敌人走神的大好机会，哪怕是他方才还在用蹩脚的汉话，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因为，他没能在莫降的脸上看到一丝惊慌，甚至连一丝诧异也看不到，他看到的，只有对方แ微微抬起的嘴角，只有那双漆黑的似是望不到底的墨眸……
——“诸位，你们把我围在这里，究竟是要杀还是要抓？麻烦请快一些，这小船实在太过颠簸，着实让人反胃。”
此时，他只以为，方แ才那一抹杀机，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因为ฦ莫降的话，无论怎么听，都是一个绝望的人，在求一个ฐ解脱，求一个ฐ痛快。
在船头站定，而后转身朗声说道：“诸位！经过这一番折腾，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们被海盗盯上了！”
“不要慌！也不用怕！”莫降用一声高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这个时候，慌乱ກ救不了你们的性命！这个时候，你们的恐惧，也不会让那些海盗手下留情！”
“谁？！”虽然韩菲儿只说了一个字，但若是仔细品味，便不难发现其中所蕴含的复杂情感——三分恼怒，三分羞怯，三分失望，还有一分解脱……
“什么事？”韩菲儿收摄心神，沉声问道。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被水浸过的蝇头小字：
“就凭这几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胡言妄语，你便断定，你会死于乱世？！”唐沁看完后，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腾而起，他直接将那ว团纸摔在了莫降的脸上，浑身气得抖个不停。
海船之上，也只有一个人，能坦然面对那些灾民的拜谢，也只有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神色：懒散的神情、若有若无的微笑、波澜不惊的深邃目光……
在船老大的cນao控下，海船同时转向，沿着曲折的海岸线，驶向南方……
在见过这些汉人亲军之前，那些探马赤军曾以为，自己便是这世上最能ม吃苦，训练起来最不要命的人——可见过这些汉人士兵之后，他们却必须把这两个ฐ头衔拱手让人——事实摆在眼前，这些汉人，比他们更为ฦ能吃苦，更为不要命……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些昏死过去的士兵，只不过做了短暂的休息，就再一次回到了训练场上，硬是撑着虚弱的身体，完成了所有剩余的科目——当然，在接下来的训练中，这些士兵又晕倒过很多次，但每一次，他们总能站起来，总能回到เ训练场……
和往常一样，民夫们乘๖着船，顺ิ流而下，检查河堤；而莫降则在岸上，追随着船只的航迹，不停的搬家——莫降并不打算走回头路，只想着一路走下去，等检查加固完所有的河堤，便从黄河入海口乘船出海，沿水路回到新会城。如此，非但能ม节约不少时间，还能避开陆上的各地驻军和乱军，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就在九月十四这一天，变故突生。
可莫降却不管他们接受不接受，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好像已经料定，这支精锐的军队，一定会抛弃自尊，乖乖的起灶做饭一样……
望着这支愤怒的军队，胡力咽了一口吐沫——心乱如麻的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来安抚这些骠勇凶悍、情绪激动的军爷……
汤矮虎点点头，好像听懂了莫降的弦外之ใ音，于是大度的说道：“原来，莫兄是为了常兄而来——既然如此，那ว我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说着，汤矮虎就要转身离开。
不过，莫降却好像对常胜此人没有任何兴趣，只见他摆手说道：“我想，汤兄是误会了——我要找的那个故人，并不是常兄。”说这话的时候，莫降的视线，既不在汤矮虎的身上，也不在常胜的身上——他举目远眺，望着消เ失于北方地平线下的那一群身影，双眼之中，是满满的思念和感激。
罗九龙一声惊呼，手一哆嗦，铁镐从手中ณ滑落，正巧砸中了他的脚趾。但他却来不及查看伤势，只是一把拽住了莫降的胳ฑ膊，同时喊道：“师父，快跑！”
“您刚才骂他们骂得那么เ难听，他们肯定是气不过，所以来找您算账来了！”罗九龙大声道。
但莫降好像却并不这样认为，他没有理会众人的疑惑和不解，没有在意人们眼中ณ愈发浓重的轻蔑之情，只是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你们不远万里、背井离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受迫于朝廷那ว一纸公文。没有人肯自愿丢â下家中妻儿，放下田间地头的农活，翻山涉水跋涉至此，在日头的曝晒下，不停地挥舞着沉重的铁镐，忍受着官吏的盘剥，承受着皮鞭的抽打，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事。”
是故，人群之ใ中，渐渐发出了低声议论的声音，大多数人在讨论的，都是“还要不要听莫降在这里啰嗦下去，还要不要听这些毫无意义的‘逆耳忠言’”……
莫降的嘴角微微翘起，好似没有看到急速冲来的明礼子，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转身，而后向侧后方跳去，以躲避明礼子的攻击。
明礼子觉得，自己又上了莫降的当！
不过，莫降虽然没听清，但那些“忠诚”的信徒却好像听清了。而且，他们非但听清了，还记住了那句古怪的咒语，并将其重复着吟唱出来……
然而，十数万人一齐吟诵，并非是在念经，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找到两个人……
可莫降还没有感动多久，就听明礼子接着说道：“不过，即便师兄真的得到了天下，黑将也是无福消เ受的，因为ฦ，这天下，它是我的！！”
这一次，人们没有跪倒，因为，他们并未从那目光中感受到不可承受的威严，相反，他们感受到เ了无比温暖的关怀——或许，天上的神明，在天宫之ใ上，俯瞰芸芸众生时，所用的，就应该是这种怜悯而温柔的眼神……
唐沁咬着舌尖，才抵御住了这无比诡异的声音的侵袭——她这时才知道，天下蛊惑之术最强之人，不是媚生驹，更不是老的沙，而是眼前这位——明礼子！
“在未出生之ใ前，莫降就已经被人刻意宣传成了一个救世主，这同时也意味着，莫降在百姓心中ณ有如此的地位，其实跟他本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绝望的赌徒，随口编造出来的谎言！”
“其实，莫降的祖父和父亲，都只不过是个凡人，流淌在他们身体里的血，跟你我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为了光复故国，为ฦ了击败身体无比强悍的黄金族人，莫降的父亲，不得不相反设法，改变自己后代的血脉。于是，在那个将唐家大小姐贞cāo夺走的夜晚，在与她同床之前，莫降的父亲利ำ用自己从一本业已失传的古书上看到的巫术，用邪恶的阵法，召唤了那个曾将神明之血赐予黄金家族的神人——可莫降那无知的父亲不知道的是，所谓的阵法、所谓的巫术、所谓的神人，都只不过是骗人的东西，而他真正召来的，其实是十三羽翼的统领者——‘熊神’！”
若是从表面上去听莫降的话，便会认为，他是在贬低那些民夫，同时在讽刺那些官兵，是在挑拨双方的火气——但是，心有城府之人却能ม理解莫降言语中ณ更深一层的含义แ：他是在制ๆ止这场战斗，用他的语言，和强大的威慑力。
而现在看来，莫降的计划，很有可能会成功，因为巴图布赫已经陷入了沉思，崇尚荣耀的他，显然不认为战胜这些无耻又懦弱的汉人能增添自己的荣光，因为战胜懦夫，也只不过证明你比懦夫高明一些，只比懦夫高明，又有何荣耀所在？
“那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唐沁追问道。
“谁会获利？”莫降的问题，让唐沁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她才回答道：“先，朝廷是损失最大的一方，治河工ื程被中断，巨เ大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十五万乱ກ民聚集在一起，很可能冲击黄金帝国的根基，如果朝廷不派大军过来镇压，这一场sāo乱，很快就会蔓延至整个神州——而朝廷，则很可能因为这件事，从此一蹶不振，所以，获利的人，不可能是朝廷。”